新媒体视域下的书画文化传播
2020-04-16孟云飞
孟云飞
【摘要】从文化传播的角度,解析在新媒体媒介传播速度快、门槛低等情况下,书画文化的井喷式传播,促进了中国传统书画文化迅速繁荣的大好局面;又针对从业人员的专业素养以及传播内容等问题,提出一些建议,以期书画文化传播回归理性。
【关键词】新媒体;书画;传播;文化;自信
当历史的车轮推进到20世纪初,美国生产的派克钢笔传入中国,很快受到国人的喜爱。1928年,上海自来水笔厂生产出第一支国产钢笔,国人使用钢笔等硬笔书写方式逐渐取代了传承绵延几千年的毛笔书写。20世纪80年代以来,随着电脑的普及,敲击键盘输入几乎又取代了文字书写。可以说,在两次“书写革命”冲击下,以文字书写为基础的中国书法以及中国画,也似乎要被推置于藝术殿堂之高阁。
当人们正为中国书画文化传承担忧的时候,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们要坚持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最根本的还有一个文化自信。”在这一精神指引下,国人立刻为之振奋,“写好中国字,做好中国人”也成为中国书法普及教育的核心思想。
随着以智能手机为基础的新媒体传播渠道普及化,这种便捷快速的传播模式再次使书法与绘画井喷式地展示在我们的手掌之中,我们不仅能轻而易举地找到名帖字体放大版便捷学习临摹,更能直观地观赏到当代不同层次、不同艺术水准书画家的作品等。如果说,当年有人在洛阳一日之内观看裴旻舞剑、吴道子绘画、张旭狂草被称为唐代三绝,而今天想要看到大师们的精彩表演,只是分分秒秒的事。
但在这样的直观感受中,我们有时又有“你离我如此之近,我却不懂你心”的意味,中国书画文化遇到新媒体语境该怎样精彩呈现,我们还要针对中国书画文化的根本特质,三思而后行。
一、中华文化在融合发展中极具生命力
文化传播又称文化扩散。从广义的角度讲,指人类文化由文化发源地向外辐射传播或由一个社会群体向另一个群体的散布过程。在中国古代,由于受地域限制,文化依附于商品交流进行传播,甚至通过残酷的战争而带来文化的融合。在这一点上,中华民族的文化特点更具有在融合中获得新生的极强生命力。
从狭义的角度讲,就要具体到文化本身的特性。《周易·系辞上》说:“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中华文明从河图洛书为起点,衍生文字与图画,二者同源而彰显东方文化之精髓。在历经甲骨文的象形表达,大篆的随意赋形,小篆的一统天下,隶书的大汉气象,楷书的百代标程,行书草书的畅情达意中,与佛教造像、壁画的奇诡幻彩,庙堂壁画的歌功颂德,宋元院派缜密细腻的色彩造型表达,文人写意的雅趣与赋情,形成浩如烟海的东方书法与绘画两大领域。文字与图,本身就具备强大的传播功能,记录和传达着人类心灵深处的道义与情感。当文字上升到书法,图上升到绘画的艺术范畴,却自然而然在技与艺的互为渗透中,形成东方美学殿堂中博大精深、璀璨夺目的两大同源艺术板块。
书画文化可以说是中华文化的核心与原始驱动力,特别是书法。著名学者熊秉明先生曾在20世纪80年代提出,中国文化的“核心”是中国哲学,而“核心的核心”是书法。此观点一经提出,仿佛为千年书法寻找到一种更为合理的定位,很快得到整个文化界的广泛赞同和推崇,影响甚为巨大。
如果单从技法的角度讲,中国书法和文人画并没有多么高深的东西,比如徐渭的墨葡萄,寥寥几笔,似有笔墨狼藉之意,完全信手画来,但却有极深意蕴。再经典的书法,也无非是横撇竖捺点的笔画组合,线条的粗细变化,却形成探索不尽的书法之美。而正是在“极易入山却极难达到顶峰”的普遍规律作用下,才让中国书画有着如此广泛的群众基础,形成多元化的审美空间,富有延绵融合发展生命力的根本原因。
二、由“王羲之题扇”看书画文化传播的难与易
文化的传播看似容易,却也要考虑载体与受众,如果载体不对,受众不明,并不能体现文化本身的价值。在《晋书·王羲之传》中,曾有这样两则故事,第一则是:“王羲之尝诣门生家,见棐几滑净,因书之,真草相半。后为其父误刮去之,门生惊懊者累日。”[1]另一则就是:“又尝在蕺山,见一老姥,持六角竹扇卖之。羲之书其扇,各为五字,姥初有愠色。因谓姥曰:‘但言是王右军书,以求百钱邪。姥如其言,人竞买之。他日,姥又持扇来,羲之笑而不答。其书为世所重,皆此类也。”[2]
由此可见,在第一则故事中很显然王羲之这次书法传播遇到了不懂的人,就没有显示出其珍贵性。而王羲之写扇已具有书画传播的基本雏形。在没有电扇、空调的古代吴越之地,扇子是炎热夏季的生活必需品。而一把普通的扇子题上王羲之的字,不但使羲之书法传播范围更广泛,而且也为“羲之书法为世人珍重”得到了有力验证。但从“门生之父刮字”到“百钱之扇人竞买之”,也能体察到书画欣赏是需要门槛的,最起码也要碰到“竞买题扇”的雅好之人。
从“王羲之写扇”的故事中可以看出,王羲之似有意为之,并对自己的书法颇为自信。看老姥卖扇艰难,有意要帮一把,可见羲之大有仁者之风,但得到好处的老姥“他日,又持扇来”,王羲之却“笑而不答”。如果放在当今时代,一些书画家肯定会“欣然允之”并要讨论一下怎么分成的问题,甚至要联合搞一个“文化+扇”的项目来开发系列产品等。如果这样的话,作为书法家的王羲之与普通的卖字先生就没什么区别了。
其实,在这两则典故中,都在阐述一个道理:“其书为世所重,皆此类也。”如果王羲之与老姥合作,不断地写扇,流入市场,势必会越卖越便宜。并且,写字先生们也会很快模仿,王羲之题扇伪作也会蔓延。到时,扇子不但会掉价,王羲之书法家自身的人格也会受到质疑。
赠人玫瑰,手留余香。王羲之写扇展现出其作为书家可爱的一面,也展示出他“不为外物所累,潇洒出尘”的魏晋文人风度,胸中有仁,胸中有义,胸中有道,胸中有德。如果当今书画家以此为基准,面对当今新媒体,新的市场空间,不以市场利益为念,不为名利所累,书人合一,何愁书名不传,何愁书法不为世人珍重。
三、新媒体为书画文化传播提供广场式大语境
“媒”的本意就是在男女婚嫁中起传情达意的中介作用。《诗·卫风·氓》中有“匪我愆期,子无良媒”[3],古语又讲:“天上无云不下雨,地上无媒不成婚。”由此延伸到“媒体”(media),媒体一词来源于拉丁语“Medius”,音译为媒介,意为两者之间。媒体是指传播信息的媒介。它是指人借助用来传递信息与获取信息的工具、渠道、载体、中介物或技术手段。
就媒体的发展而言,从改革开放到今天,可谓日新月异。大致可分为报纸时代、电视广播时代、电脑互联时代以及目前的手机互联时代。新媒体就是相对传统媒体而言,在新的技术支撑体系下出现的媒体形态,是相对于传统媒体而发展起来的一种新的媒体形态,被形象地称为“第五媒体”。
也许正是渠道的拓宽,使得媒体的门槛由原来的专业化团队,权威的新闻监督权瞬间变为全民皆是媒体人的大趋势,特別是微信、微博、短视频、网络直播等平台开通,催生出自媒体这个更自由的媒体广场。不同文化程度的人都可以在此发表自己的观点,晒自己的美图,秀自己的视频。而书画文化本身既具有文化特性,又有美学特性,甚至在书写和绘画中还具有表演性,在新媒体传播中更容易吸引受众眼球。新媒体书画传播模式,可谓既闻其名,又能得观其人挥毫泼墨,甚至可以互动交流,如在眼前,甚为便捷。这种书画文化与新媒体融合的大语境无疑给新时代文化自信、文化繁荣带来了勃勃生机。
首先,“视频+文字+图片”的全方位解读,改变了图文并茂的传统模式,刺激了受众的感官,加深了印象。中国书法与绘画的美学展现是静态的、含蓄的、内敛的,书法的线条之美与中国画的水墨意象都需要观者有相应的审美水平,如果没有,便视而不见,甚至像刮字的门生之父,达不到传播的目的。但在新媒体的影象展现、声音解读甚至音乐渲染中,使受众不但看到了美的作品,也受到了美学熏陶与教育,提高了审美素养。这样无疑会使中国书画走上良性发展的道路。
其次,不同文化背景下的受众,对作品的反馈信息,无疑会刺激创作者的心灵,甚至在潜移默化中改变艺术家的创作方向,使其作品更适合受众审美诉求。比如,从冷军的一幅超写实作品,人们看到了视觉上的逼真与震撼,很快掀起超写实创作热潮,一些超写实展览也如火如荼。这种文艺思潮性的审美互动无疑在新媒体快捷直观的模式中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新媒体推波助澜,形成快速互动的传播模式。
最后,新媒体无疑富有更大的包容性。从草根民间艺术家到艺术殿堂中的泰斗级人物、权威人士,都处在同一平台之上,公平竞争,创作的作品和思想感受等都在新媒体平台上展现,接受善意、非善意的批评,专业的、非专业的点评。这更有利于书画文化快速繁荣和普及,使艺术家的创作更加重视人民的喜闻乐见,使书画艺术作品更具有传播生命力,也会使更多的民间艺术家有梦想成真的机会。
四、新媒体时代书画文化传播亦有乱象丛生
从另一种角度讲,新媒体的便捷展示很快造成了一种围观效应,由于众多自媒体人需要用自己的媒体平台短时间内吸引众多的粉丝围观,再加上围观受众浮躁、猎奇心理驱使,一些标题党也应运而生,从而产生了很多没有价值的垃圾信息。其基本特征是,标题粗俗,内容空泛,不懂装懂,错字连篇,文不对题。但往往这样的信息却在大数据分流中,总是占据我们的手机屏幕,读完之后,仿佛吃了一只苍蝇,不是滋味。比如,前一段无比火爆的射墨书法,正是在“矮人观场”猎奇心理中,吸引受众围观,而达“出名”之目的。在腾讯视频平台上,这段几分钟的射墨小视频,竟达到6.9万次播放量,而精心制作的微电影《启功轶事》才2.4万次播放量。但看完射墨书法所产生的狂躁心理综合征与启功先生德艺双馨的书品人品带给我们的文化感染力绝不在一个层次上。虽然射墨当事人也说“射墨”不是书法,但受众心理上早就形成了“墨+宣纸=书法”的文化审美定式,这种内容无疑扰乱了书法的文化精神,想出名的擦边球打得虽高明,但对于书法家来说,无疑是作茧自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我们毕竟处在一个经济繁荣的时代,书画本身既有艺术品特性,也有商品特性,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未尝不可,辛苦耕耘的书画家们理应得到更好的回报。但凡事过犹不及,在书画文化传播中,出于以经济利益为目的的纯商业化炒作也未必可取,甚至这些炒作几近于幼稚般的恶俗化,严重低估了受众的智商。
在新媒体传播中,刻意强调拍卖纪录,甚至用假拍来刷新纪录,并且由此催生出专业虚构拍卖数据的机构,到网上可查,使一些以“拍卖纪录”为收藏依据的书画爱好者,无疑又蒙上了一头雾水。甚至一些网络直播平台,采用直播+销售的模式,电视购物般“现炒现卖,新鲜出炉,绝世孤品,快来购买”,显然已经有失“善文而不求举,善画而不求售”的文化精神,这种暴力式、洗脑式推销,也让受众很反感。
此外,由于从业人员众多,媒体平台门槛低,一些自媒体为了达到冲量的目的,把同一题材重复转发,造成不同程度的内容重复,轮番刺激我们的感官神经,也无疑会产生审美疲劳。
五、新媒体时代书画文化传播更需规范与引导
窗户开大了,必有苍蝇蚊子进来,路子拓宽了,车子必然会多,难免发生碰撞摩擦。但说到底还是要回归书画艺术的审美本身,书画的审美本身就是多元化的。比如书法,既有雄浑大气,又有美人婵娟,既有文人疏狂,也有法度谨严。大家公认的欧阳询和王铎,都有很深的书学造诣,都是名家大家。但这种取向观点一旦碰撞,就会在相互反作用力的推动下,形成“丑书”与“美书”的争吵,而这种争吵也注定不会有结果,如果没有深层次的解读与分析,只会给受众造成一种误解。
近期,一些媒体已经意识到,路子宽、窗户大、速度快只是传播媒介的基本条件,内容的含金量高才是硬道理。2018年9月,爱奇艺发表声明,正式关闭前台播放量显示,以综合用户讨论度、互动量、多维度播放类指标的内容热度代替。2019年1月,优酷官网发出了《破除喧嚣,回归本心》声明,也关闭了前台播放量而由热度综合指数代替。这种评价标准无疑改变了追求播放量、收视率为标准的浮躁之风,逐渐杜绝违背内容创作规律和初心的牟利行为和造假行为。网络视频媒体的理智回归,对于书画文化的传播无疑是件好事,也会带动更多的专家学者向纵深处去挖掘书画文化的内涵和本源。
另外,一些传统专业媒体很快借助新媒体的便捷通道,形成“融媒体”战略,充分利用媒介载体,把广播、电视、报纸、互联网等既有共同点,又存在互补性的不同媒体,在人力、内容、宣传等方面进行全面整合,实现“资源通融、内容兼融、宣传互融、利益共融”的新型媒体,无疑又是媒体界一强大的生力军。一些既懂媒体又有专业书画理论的人士也许会大显身手,去引领新媒体舆论导向。
新时代、新媒体、新思维,不忘初心,开拓书画文化的美好未来。当中华民族积淀五千多年的文化与新媒体相遇时,我们相信,必能迸发出更为雄强璀璨的文化力量,展现中华书画文明的大美与自信。使中华传统文化在“一带一路”文化战略的大融合中,保持旺盛的生命力,影响世界,创新未来,永远屹立世界之东方。
参考文献:
[1]张志清,吴龙辉.兰亭全编(外编)·晋书·王羲之传[M].石家庄:花山文艺出版社,1995:722.
[2]张志清,吴龙辉.兰亭全编(外编)·晋书·王羲之传[M].石家庄:花山文艺出版社,1995:722.
[3]李家声.诗经全译全评[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9:88.
(作者单位:国务院参事室)
编校:王 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