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料之旅
2020-04-16迈克·艾维斯
迈克 · 艾维斯
越来越多无畏的探险家正前往靠近中越边境的黄连国家公园。那里正是“黑豆蔻”(草果)的家园,草果是越南河粉和其他越南菜肴中必不可少的调味料。
萨帕是通往国家公园的必经城镇。江阿涛,这位家住萨帕附近的农夫正坐在一袋新鲜采摘的豆蔻荚上歇息。在收获季节,他会给在黄连山拥有豆蔻林的亲戚们帮忙。
在黄连国家公园内,农夫们在黑豆蔻地里清洗这些绿色的植物。他们这群人花了几天时间收获这些香料,把它们在篝火上烤干,然后拉回萨帕附近的村子。
刚收获的豆荚在被烘烤前是红色的,随后会变成深棕色或黑色。这种香料主要卖给中国的代理商,供给传统医药使用。
两名红瑶族的村民在收获豆蔻归来的路上正穿过一座人行桥。他们所在的南仓村,大部分收入来自于向商贩出售香料。
在我和朗所在的山谷中,一個带着气枪的陌生人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这下可好玩了,我想。
“嗨,我们迷路了,”朗说,她穿着一件传统手织上衣、氨纶弹力裤和胶靴。“你见过我的亲戚吗? 一共七个男的,两个女的。”
为了到这个地方,我们耗费了整天的时间:骑摩托车翻越崎岖不平的山口,蹚过齐膝高的河,在Z型路上绕来绕去,还成功地躲开了一条毒蛇。现在我们已经逼近目的地——那是附近山峰的一片“黑豆蔻”林——然而我们就是在灌木和野花中找不到一条合适的小路。朗的丈夫,唐,刚刚出发去找路。
原来,朗和这位猎人来自同一个离黄连国家公园不远的村庄。他说,多年来他一直在公园里种植、收获豆蔻,所以很清楚她的家人在哪里扎营。
我们已经进入国家公园,这里是中越边境起伏不平的山脉和山谷的集中地。在这里,我们还能看到豆蔻在野地里被收割的情景。江氏朗和阮丹唐是附近萨帕镇的徒步导游,几年前我在河内时和他们成了朋友。朗的家人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在黄连山种植豆蔻,现在她的弟弟觉负责带领全家开始一年一度的豆蔻收获征程,并答应让我跟着一起去。
就算是在这样一个拥有非凡的生物多样性和自然美景的国家,萨帕仍有它的一席之地。这座山城坐落在越南最高峰番西邦峰(海拔3,143米)的旁边,和占地面积是旧金山两倍多的黄连国家公园毗邻。这里是徒步旅行的绝佳地点,你甚至还能体验世代居住在萨帕和邻近河谷的少数民族的风俗习惯。
这次旅行既是一次大冒险,也是关于越南近代环境史的一堂课。
上世纪90年代,人们第一次在黄连山种植黑豆蔻,作为鸦片的替代品。鸦片现在已被禁,但它曾帮助支撑中南半岛的殖民地经济。国家公园也是战后越南努力保护植物多样性的一个标志。但又引出一个两难的问题:怎样才能让一片森林既是生物多样性的保护区,又是农业经济作物的产地?
我的旅程是从河内东南方向320多千米处开始的。在我旧公寓附近的一个市场,我花了9000越南盾(约合人民币2.7元)买了6颗黑豆蔻子。它们大约有其香料家族中的表亲绿豆蔻的两倍大。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绿豆蔻在印度料理中广泛使用,它们闻起来有浓重的烟熏味和水果味——这是一种介于雪茄盒和热红酒之间的混合芳香。
黑豆蔻在这里被称为“草果”,它生长在高海拔森林的河床上,被高大的树冠所荫蔽。作为一种干香料,它被用在“越南河粉”——一种越南最常见的汤粉和其他一些受欢迎的菜肴中。卖给我豆荚的小贩郑氏鹃解释说,草果的烟熏味是对肉桂和八角茴香的补充。这三种香料正是越南河粉的三种经典配料。
草果比绿豆蔻在西方的市场要小很多:它主要卖给中国的代理商,用于中医治疗便秘和其他疾病。多年来,中国市场的需求量不断增长,这使萨帕成为重要的草果交易中心。
那天晚上,我搭乘一趟西北方向的火车,从河内开往中国边境。第二天早上,我到达越南边境城市老街后,又坐了一个小时的出租车向西去到萨帕,我和朗在那里见面喝咖啡。然后她带我拐了个弯,来到一个豆蔻仓库。工人们正在裸露的灯泡下把刚收获的新鲜豆荚进行分类。
仓库的生意似乎很红火。每隔几分钟,就会有一个农夫把摩托车停下,用化肥袋装满草果并装上车。然后仓库老板阮氏惠当场支付给他一大摞鼓鼓的钞票。成千上万的豆荚等待被整理分类。一队小卡车也停在外面,等着把豆荚们迅速运到老街,然后向北运过中越边界。
惠告诉我们,她的草果收购价目前是每千克5美元,但供需情况会让价格不断变化。她补充说上一代的香料供应商与中国代理商没有这么频繁的联系,然后瞥了一眼她银色的iPhone:“现在事情容易多了,我们只需给他们打个电话。”
萨帕曾是法国殖民地官员的夏日避暑胜地,坐落在水稻梯田和云雾缭绕的森林之间。在越南,這样的高地通常不是越南本地人在耕种,而是由53个官方承认的少数民族中的一些人来耕种。其中一些族群在法国殖民期间就种植鸦片作为经济作物,甚至在越南1945年宣布独立之后,他们还在继续种植鸦片。
朗的家族来自赫蒙族,住在踏梅村。踏梅村是萨帕县外的一个村庄,近年来因徒步旅游的蓬勃发展而获利。
但豆蔻仍然是村里收入的重要来源。朗的父亲江告诉我,在政府命令他停止种植鸦片后不久,1994年,他就开始在黄连国家公园的深处种植豆蔻。“我过去很喜欢去那里,”他在客厅里对我说,“现在我总敦促我的孩子们去照料它。”
黄连国家公园于2002年建成,是越南少数民族依靠国家的土地赖以为生的保护区之一。
在越南的保护区严格执行保护措施通常是不可能的,因为有很多收入不高的人住在附近,帕梅拉·麦克尔威如此说。她是《森林是金子:越南的树、人和环境规则》的作者,罗格斯大学人类生态学副教授。“这是不可能发生的,所以你必须有某种替代模式。”她告诉我。
麦克尔威说,到目前为止,“豆蔻模式”对双方都行之有效。在“豆蔻模式”中,村民们在国家公园内收豆蔻,而公园护林员们大多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的,在森林公园辖区内采摘豆蔻是违法的,收集木柴用来生火干燥豆蔻也是违法的。但她说,砍伐整片森林则更糟糕,越南当局通常会接受这样的折中,至少目前看来是这样。
然而豆蔻种植者仍然面临风险。例如,农作物价格的上涨使一些村民窃取邻居的收成,近年来的极端天气也让每年的收成并不稳定。加拿大麦吉尔大学研究越南草果产业的地理学家莎拉·特纳告诉我,最近的极端天气极有可能与气候变化有关。
她说:“现在农夫面临的问题是,要么寻找新的现金来源,要么等着看情况是否会好转。”
朗的家庭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朗和她出身芒族的丈夫唐,并不需要豆蔻来保证经济收入,因为他们经营着一家徒步旅行社。但朗的弟弟觉对当导游并没有多大兴趣。觉面临着财务风险,但他仍然认为豆蔻才是发财致富的关键。
通往觉的豆蔻林的小径在齐腰高的荆棘丛中蜿蜒穿过。荆棘划伤了我裸露的双腿。我们已经接近2133千米了,今天开始徒步的时候海拔只有这个高度的一半。朗虽然从事的是徒步旅行业,这时却显得气喘吁吁。然而,唐看起来却很淡定。“就算我再走很远的路,我也能抽烟,”他开玩笑说,嘴里潇洒地叼着一支香烟。
我停下来看看周围的一切。附近的河床上排列着数百株篮球架一样高的豆蔻,每一株都有厚厚的、电光绿的叶子,大小和形状和芭蕉叶差不多。
我们在日落时到达营地,和觉打招呼,他已经提前到达进行准备。我停下来看看周围的一切。附近的河床上排列着数百株篮球架一样高的豆蔻,每一株都有厚厚的、电光绿的叶子,大小和形状和芭蕉叶差不多。这些树叶似乎沿着溪流的走向,像波浪一样穿过森林,仿佛是梵高画布上的螺旋形笔触。
在豆蔻丛的上方矗立着一些老树,它们长满青苔的树干和嶙峋的枝条直插云霄,看似高达数十米。其中一些长相古朴,仿佛刚从苏斯博士的童话书里蹦出来一样。在越南北部,大片森林已经被砍伐成木材,我想知道这些绝妙的古树标本是如何在这里存活了那么久的。
溪边的营地只有最基本的设施:一个巨大的蓝色防水油布支在半埋在土坑里的竹竿上,竹子是朗的父亲从山坡上砍下来的。我看见屋内有一堆篝火,还有一张铺满草果的床。在接下来的两天里,收割的队伍会在这里吃、睡、烤草果。
觉招募了近12位朋友、邻居和亲戚来帮忙分担工作,营地上看上去一片繁忙。“我们是表亲,”其中一个帮工说。我问他们为什么同意帮觉这么大的忙,另一个名叫江阿涛的人说:“我们互相帮助。”
第二天一大早,豆蔻收割活动在吃完早餐以后就开始了。早餐是米饭、速溶咖啡和在篝火上烤过的油腻腻的腌猪肉排。朗的父亲说,这片豆蔻地共有2100棵植株,分布在两个平缓的斜坡山谷中。觉把这群人分成两组,他们开始分别爬上两边平行的河床。每个农夫都带着一把弯刀。他们的主要任务是从植株根部开始割取新鲜的红豆荚,同时清除附近的植被。采用这种方法,除非出现极端天气,豆蔻在明年收获前将有足够大的空间长出更多新的豆荚。
在很长一段的时间里,农夫们在河床上安静地工作,只停下来喝水和擦汗。这里的空气比下面山谷里的要冷一些,太阳已经隐没在乌云的后面。
傍晚时分,大伙经过艰难的跋涉回到营地,生起了一堆火,大得足以烤出几堆冰箱大小的生豆蔻。我看着一些豆荚从甘蔗红变成咖啡棕,在这个过程中散发出一股令人兴奋的药味。烘烤是必不可少的,因为这样可以大大减重量,并且更容易把收获的果实带下山。
农夫们开了一瓶私酿的越南米酒,庆祝这看起来不错的收获。大家喝了好几轮,也吃了许多咸肉。我们终于在炉火旁打起了盹,蜷缩着互相取暖,此时风正呼呼地吹过豆蔻叶。
我一定是进入了深度睡眠——睡得太沉以致于没有注意到一场大暴雨在凌晨降临,像把一桶水倾泻到我们头上的蓝色防水布上。我凌晨4点左右才骤然醒来,当时营地里一片惊恐和慌乱。
村民李云薇在柴火上熬煮植物,用来准备传统的药浴。豆蔻茎是踏梅村的Tam LaThuoc Dao Do草本水疗中心使用的众多植物原料之一。
按照当时市价计算,觉收获的350千克豆蔻的价值接近2000美元,几乎相当于一个越南普通民众一年的工资。但我们头上防水布鼓包里的水足以装满一个按摩浴缸,而它正从篝火上方垂下来。我们担心的是,防水布在压力下会撕裂,豆荚很有可能遭到泡水损失。
人们开始大叫起来。锅碗瓢盆叮当作响。手電筒的光束照亮黑暗。觉爬了起来,纵身跃过火堆,火焰舔着他的脚后跟,他试图把一块破布拴在帐篷的柱子上。但是雨还是下个不停。
将近一个小时后,风暴逐渐减弱,天已经快亮了。防水布已经被撕扯成碎片,许多在棚子下的人,包括我在内,在这个过程中几乎完全湿透。然而,神奇的是,草果却是干的。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唐穿上他的迷彩夹克,倒了两杯咖啡。我的肌肉因徒步和攀爬而疼痛,我的头因宿醉而抽动。在上山路上,唐充满了活力和勇气。现在,他看上去经受了磨炼。
一回到萨帕,我们就有空在一家乡村旅馆里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越南粉,泡一泡豆蔻草药浴。但在我们放松下来之前,前面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要穿越我们上山时经过的小溪和山口,而这一次,我们还有宝贵的“负担”。
“累了吗?“ 当天空变成粉红色时,我问他。他点了点头。
“即使他们给我整片森林,我也不会接受,”他笑着说,“这事儿对我来说太难了。”
明智之旅:萨帕,越南
为什么现在去?
在萨帕,餐馆和酒店发展很迅速,部分原因是2014年开通了一条连接附近城市老街和河内的新公路。但从萨帕还能看到国家公园的大部分地方仍然和以前一样荒凉和美丽。
注意事项
中国游客到越南已开通落地签,但越南不向美国公民发放落地签证。请网申或在就近的越南大使馆或领事馆申请面签。
如何到达
从河内乘公共汽车或火车很容易到达萨帕。卧铺巴士单程至少需要6个小时,往返票价约为40美元。
夜间卧铺列车的往返票价为单程八小时,起价约为50美元; 这列火车的豪华卧铺私人包厢的双人票价从200美元到400美元不等。
不容错过
番西邦山
许多萨帕的旅行社都有针对越南最高峰、主要景点公园番西邦峰的多天徒步游的行程。从萨帕到番西邦峰还有缆车;一张往返票为30美元。
乡村徒步
萨帕周围是少数民族聚居的村庄,有些村庄通过步行或徒步的小道相连。几家城镇的徒步旅行公司提供不同长短、价位和难度的旅行和家庭住宿套餐。
周末市集
结告村和北河村离萨帕都只有几个小时的车程,周末会有市集出售牲畜、土产品等。
当地菜
在萨帕湖附近的露天餐馆里,最受欢迎的一道菜是火锅,食材为当地山间溪流养的新鲜鲑鱼。另一道菜是一盘叫ca suoi的脆炸河鱼。与国家地理一起去旅行
滔帕斯生态旅馆
这个国家地理榜单上的独特生态旅馆有33间小平房,坐落在萨帕郊外的一座山上,拥有山峰和水稻梯田的壮美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