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伦行(二)
2020-04-16段艳丽
段艳丽
我先在外面围着教堂转了一圈,慢慢瞻仰这个巍峨挺拔、历尽沧桑的建筑。在蓝天的映衬下,它是庄重的灰色,被誉为世界上哥特式建筑最好的典范之一。一簇簇尖顶错落有致,高矮不一,但都直冲云霄。白色、灰色的鸽子飞起又飞落,这里是它们快乐的家园。周日人们做完礼拜后,如果是晴天,人们就在附近的石阶上三三两两地坐着,聊天晒太阳,看著孩子在草坪上嬉闹。周围有咖啡厅,有比萨店,两三个好友一起边吃边赏景也是一大享受。教堂前面有一个十字架高高竖起。周围几棵大树,枝叶茂密。同来的小女孩每天下午到这里玩耍,每每从地上捡回很多栗子,个大饱满。我拿起一个剥开皮,是苦的。现在,因为不是周日,人员较少。有小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穿着校服来这里参观。孩子们叽叽喳喳的欢笑声为这庄严的教堂平添了一些生气。远处有一个外国老人的旅游团来到这里,正在认真听导游讲解。想着自己真的很幸福,有的人跨越千山万水来到这里一睹教堂芳容,而自己抬脚就到,只要愿意,天天都可以在教堂外面散步。走在教堂一侧,看到花儿有的已经败了。脚底下的石板上,刻着几个字:
“Love bade me welcome…so I did sit and eat”
George Herbert 1593-1632.
(爱欢迎我的到来……所以我就坐下来品尝乔治·赫伯特1593—1632)
在这里竟然发现乔治·赫伯特这位英国文艺复兴时期玄学派诗人的名句,也着实让人惊喜。赫伯特本人生于显赫世家, 毕业于剑桥大学,他一生敬虔,在剑桥大学及国会都拥有很高地位。他的诗集《教堂》(The Temple)很有名,他善于将丰富的感情和清晰的逻辑融为一体,描写生动形象,隐喻出神入化,这首《爱》便是极好的例证:
“爱欢迎我的到来,而我的灵魂却在退缩,
蒙着浮世的灰尘与负罪的愧疚。
……
‘你定当就座,爱说,‘细品我的生命。
于是我坐下,品尝这爱的宴席。”
这首诗所描述的是“我”——宾客与“爱”的对话:疲惫的“我”误入圣地,准备离开,但爱却向“我”招手,而“我”觉得自己没有资格,但爱力邀我坐下,品尝爱的盛宴。又想起他那句有名的话:“Take all that is given whether wealth, love or language,nothing comes by mistake and with good digestion all can be turned to health.” (接受被赐予的一切,无论那是财富、关爱或言语,事出必有因,只要融会贯通,一切皆可转化为健康。)
怎能拒绝爱的邀约呢?尽管我也“蒙着浮世的灰尘与负罪的愧疚”。教堂的门票是7.5镑,如果是当地纳税人,只要买一次票全年可以随便进。卖票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位老太太,招手叫我过去,告诉我怎样看手中的导览图。也多亏她提醒,我才看到导览图上面标着阿拉伯数字,按照年代的久远分成不同色块。抬眼望去,教堂里面拱形结构,天花板上白色的线条流畅,层层叠叠,这个大教堂拥有英格兰最长的不间断拱形天花板,从西大门至大东窗的距离约为96米。这种形式的拱形建筑被称为“居间拱肋”,拱顶的圆石块作为楔石,其作用是固定大教堂顶部。埃克塞特大教堂共使用了超过400块石块浮雕,浮雕上刻有不同的哥特式图案,包括花卉、植物、动物、头像、人像及盾徽等。实在是喜欢这种流畅环绕的线条,像在白色的竹林中穿行。我请一位老人为我拍照,他的妻子指指穹顶,意思是让他把这些照上,于是大约70多岁的老人弯下腰,单腿跪在地上,将相机举过头顶为我拍照,我真的很不好意思,也怕他有什么闪失,但他很绅士地说没有关系。还等着让我看看照得满意不满意,不满意的话他再照。不远处有一个更老的女士,看样子得90多岁,脸上、脖子上皮肤松弛,皱纹纵横,稀稀疏疏的白发,她腰微弯,拄着拐杖,颤颤巍巍,但身上佩戴着红色的缎带。我问她是工作人员吗,她说她是志愿者,从上午11点到下午4点来这里服务。埃城的很多老人退休后做志愿者,一方面发挥余热,服务社会,另一方面也借此打发寂寞。
两旁的墙壁上是一些石碑,告诉大家在这里埋着亲人的骸骨。碑文多由家人撰写,述说亲人的性格和美德。有兄长为妹妹立的,有父母为儿女立的,也有丈夫为妻子立的。其中一块墓碑上写着:
“此处埋着马格瑞特的遗骸,她是伊诺恩丝·莫伊的妻子。她以宗教所能激发的那种耐心和坚韧不拔的精神忍受了一场漫长而痛苦的疾病,为了纪念她的许多美德以及她作为妻子和母亲的和蔼可亲的性格,她那悲痛的丈夫立此大理石碑纪念。她于1770年10月25日去世于这个城市附近,享年29岁。”
每一个墓碑下都曾是一个鲜活的生命,每一块墓碑都记载着一段家庭的悲欢故事。远的能追溯到14世纪。也有为公众做了好事而得到大家怀念的:
“为了上帝的荣耀和感恩,请记住1918年10月13日去世的杰西·道格拉斯·蒙哥马利的一生和努力。四十多年来,他一直热心无私地为高等教育事业和他人的利益而努力。所以求你指教我们怎样数算自己的日子,好叫我们得着智慧的心。”
此外还有教堂历代主教、为教堂的修建做出贡献的人、音乐博士等人的墓碑。凡是为人类做出贡献的人当然值得人们纪念。教堂里有一个小房间循环播放着为大教堂拍摄的专题片。影片镜头拉近可以看到人物雕塑衣着上的流畅线条和他们脸上丰富的表情。看到“二战”的时候教堂的一部分在德国的空袭中几乎被炸成碎片,后来依原样经过巧妙的重修才得以恢复原貌。
教堂里面专门有一间是供女士做礼拜用的,叫“女士教堂”(Lady Chapel)。门外有提醒标识:“靠近女士教堂的时候请安静”。在这里,拱梁变成了红色和绿色,彩色玻璃窗上描绘的是圣经故事,色彩美丽,图像逼真,在阳光照射下美轮美奂,为庄严的教堂平添了几分女性的柔美。教堂循环播放着圣乐,低沉、庄严。在这里,人们把俗事抛开,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上帝,倾听神圣的声音,洁净自己的灵魂,向往更高的精神追求。也看到了那座有名的天文钟。这个古老的天文钟是世界闻名的十大天文钟之一,它的历史可以追溯至1484年,天文时钟与普通时钟不同之处是具有天文刻度盘,能够显示星体在天空中的运动和位置。因为当时知识有限,钟面上表示太阳的花纹围绕在表示地球的金色玉石周围。
徜徉在里面,沉浸在历史中,是一种艺术上的享受。在礼品店里花了不到三镑买了一个冰箱贴,就不得不出来,因为里面实在有些冷,自己穿得少了。走到不远处的居民楼下,停着一辆警车,这才注意到,一位年轻女子已经被戴上了手铐,警察正在说着什么,而另一位年轻女子在旁边正在接受警察的盘问。
我在街道旁邊的小摊上,花了1.5镑买了一盒新鲜草莓回家。
皇家艾尔伯特纪念博物馆里的中国展品
一位埃城居民问我:去过艾尔伯特博物馆吗?我说还没去。她说应该去。我想我这每到一地必逛博物馆的人怎么到现在还没去呢?总是觉得近在咫尺,随便什么时候都能去,所以不着急。查了一下,周日是开门的,只有周一闭馆,看来这点全球统一。
我上午十点多出门,街上人还不是很多,这里周日商场大多上午11点才开门,下午5点关门。我刚来的时候不明就里,下午5点多出来想买食品,结果吃闭门羹,好在家里有存粮才不至于饿肚子。
这家博物馆离主要的商业街稍偏一点儿,在女王大街上。全名叫“皇家艾尔伯特纪念博物馆”(Royal Albert Memorial Museum),也被简称为莱姆(RAMM,英文首字母缩写)。展馆外面的石板上介绍说,展馆主体大楼于1895年开放,由德文郡的公爵、剑桥大学的校长主持,而东南翼建筑则于1899年由约克公爵主持开放。距今也都一百二十年的历史了。进入大厅看到墙上有名人的评价,其中一个写道:“新的皇家艾尔伯特纪念博物馆是一个非常神奇的地方,规模不大,但雄心勃勃,想象力超群。”
门口负责迎接客人的是位穿着制服的老人,笑容可掬,热情地给每个人问好,而且还时不时很绅士地稍稍弯腰致敬。我问:“楼梯上方中间伫立的白色雕像是谁啊?”他说:“这个问题提得好。”(This is a very good question.)并在good(好)那里加重了语气,让你觉得你真的很智慧,能问出这么哲理的问题。“那是艾尔伯特亲王、维多利亚女王的丈夫。他是很好的人,深得我们大家的爱戴。”我问: “是为了纪念他吗?” 他说:“这个问题提得好。是的。”再问:“艾尔伯特亲王来过这里吗?”老绅士还是稍稍一弯腰:“女士,这个问题提得非常好。可是我也不知道,请允许我请教别人好吗?”他对着耳麦转述我的问题,但还没来得及回答,又来了几位参观者,他又忙不迭地去弓腰招呼别人。不知怎么,他的举止让我想起狄更斯笔下那个密考伯先生。我以为作家是用夸张的艺术手法塑造人物,没想到现实中真的有人举止若此,还是他刻意模仿小说中的人物?是艺术源于生活还是生活模仿了艺术?看他忙,我也就不等了,亲王来没来过埃城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我才觉得自己挺白痴,早就应该想到这肯定是在纪念那位亲王了。读过利顿·斯特雷奇写的《维多利亚女王传》,知道女王夫妇伉俪情深,艾尔伯特亲王正直善良,深得女王及周围人爱戴。1851他在海德公园主持了第一届万国博览会,大获成功。这里可能是受他博览会的启发而成立。一楼大厅被称为维多利亚厅,而正对着的这条街正好被称为女王大街。艾尔伯特亲王就这样在他妻子的环围中,与妻子深情相望,彼此守护。难怪英国许多地方以艾尔伯特命名,反映了女王对这位亡夫的深切怀念。
大厅的墙是很少见的粉色与橘红色,很女性化,这也让展览多了些柔和。这个博物馆的宗旨是:“激发好奇、学习和新发现(inspire wonder, learning and new discoveries)”。果然见到不少父母领着孩子前来。后来看到这里有世界各地的各种动、植物的标本:有不同形状的树叶;墙上挂在镜框里的,仔细一看才知道是昆虫标本,从最小的排列,密密麻麻;有五彩斑斓的蝴蝶标本;有各种鸟的标本,按键还可以听到不同的鸟叫声;奇形怪状的海洋生物,有的被装在瓶子里;楼上还有巨大的恐龙、猛犸的造型。这里是孩子们的乐园,可以拼图,也可以搭积木。一直觉得,父母应该带孩子多到博物馆、展览馆走走,潜移默化中会学到不少东西,会激起孩子的求知欲和好奇心。博物馆有一部分区域是可以出租的。我在参观的时候,看到一群印度人,女性盛装打扮,穿着鲜艳的民族服饰,不知是要庆祝自己的民族节日,还是要举办婚礼,抑或有其他的重要活动?
一楼展厅主要叙述埃城的历史,它的起源,形成与发展等。从安格鲁-撒克逊时代起,埃城就是从欧洲大陆到爱尔兰商旅团队的驻脚之地,也是金属制品和纺织品中心。在阿尔弗雷德大帝统治期间(871—899),埃城就已然是西英格兰的重镇,虽然那时只有几千人生活在这里。这个城市也是历经战争:1003年,一支维京军队包围并占领了埃城;1068年,埃城人民反抗诺曼人统治,18天激战后埃城被攻下。但是,生活不会因战争而停滞,12世纪20年代,一位名叫威廉姆的修士来到这里,被这个城市的宏伟和人民的富裕所震惊,那时贸易的船只往来不断,鱼肥物丰。所有这些都有展出的物件佐证,它们见证了战争过往,历史荣辱。如今,一切都过去,纷争早已化为尘埃,遗迹只是警醒后人珍惜和平。从罗马时期到中世纪,从乔治到维多利亚时代再到20世纪,展出的有出土的化石、陶器、硬币、银器、钟表等,还看到一位女士收藏的各种蕾丝,都在纷呈着人们的多彩生活。
我拾级而上来到二楼,这里陈列的主要是私人捐赠者的展品、艺术品。展厅的导语上提出一个问题:人们为什么喜欢收藏?是因为这些藏品把我们跟不同的时空衔接在一起,还是因为它们有助于我们了解世界何以成为今天这样?每个游客都会不由自主思考这个问题,但恐怕给出的答案不一。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一位利比亚女士的首饰藏品,介绍说她当时是跟在埃大读博的丈夫来到这里,喜欢珠宝首饰,拥有许多精美的黄金饰品,后来又喜欢手表。这里陈列着她买的各种名表,可见很有钱。展馆还有来自世界各地的藏品:埃及、印度、伊拉克、伊朗、希腊、罗马等地的民族色彩浓郁的手绘工艺品等;艺术展区则有7000幅油画、水彩等作品,最远的可以追溯到15世纪。
在这里看到中国藏品,着实让人惊喜。是一本繁体字的历书,竖排,1851年出版于广州;还有一个绣着龙的三角旗,介绍说这个旗有可能来自第二次鸦片战争;一件汗衫,介绍说是劳作的人夏天所穿。所有这些展品是由出生于埃城的约翰·鲍令(John Bowring)所收藏。介绍说,据说他非常聪明,会说100种语言。他曾任期刊编辑,推动自由贸易和议会改革,1854年曾被任命为驻华公使并被授爵,退休后生活在埃城,给这个博物馆捐了不少藏品。一楼也陈列着一些来自中国的展品:精美的象牙骨扇子;1888年以前的汉语《圣经·新约》;西藏的面具、女人的围裙;还有出土于不知名坟墓的2000多年前为战国贵族所用的漆器;还有一个官员的塑像,被称为“点头像”(Nodding head figure)。但是更多的是瓷器,画着站在碧桃上的两只喜鹊的粉彩托盘、青花瓷的带盖茶杯;金鱼戏水的茶托,画着莲花和蝙蝠的碗、盘子上手绘《西厢记》场景等,还有一个寿星老儿瓷像,着蓝袍,手拎黄色酒壶(茶壶?)怡然自得地坐着,慈眉善目、高额长须。
在一块标题为“Give and take(我翻译为:给与拿)”中有这么一段话:“有时看起来欧洲与世界其他地方的接触只是给后者的文化和生境带来了麻烦,但并非完全如此。对于欧洲人来说,始于16世纪的探索之旅让人们有了看世界的新方式,这个展馆中的一些物品就说明了当不同的文化第一次交汇的时候所产生的新思想和新风格。”这样公开为自己当年的侵略行径辩护纯粹是赤裸裸的帝国思维。你倒是扩大了思维,增加了见识,可是被侵略的国家伤痕累累、人们饥寒交迫,村庄废墟遍野。主因为抢掠别国资源,附带产生的文化碰撞,怎可本末倒置?交流还是要在平等的基础上最好。这几天,埃塞克斯郡发现的被冻死的39个人刚开始说是中国人,西方记者像是抓住了什么重大新闻,兴奋地又是访谈又是质疑,这两天终于爆出来不是中国人而是越南人,记者们都偃旗息鼓不再追着报道了。偏见太过明显。其实事情刚出来的时候我们都很疑惑:现在办个旅游签证就出来了,多容易啊,还用得着偷渡吗?甚至英国都去我们各省市招徕游客,极力游说來英国旅游。挣了中国的钱,却不说中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