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症病房

静芸

龙娅娟很喜歡穿粉红色护士服的自己，自从穿上白色护士服，到重症病房，总感到透不过气。每次进病房前，她都会趁无人之机，紧握右拳，大姆指竖起，拳头用力往上一举、再往下一挫，心里说：加油，你是最棒的！她偷偷给这动作取了个名字：无敌加油拳。

重症病房里两个病人。

69号，是一位73岁的老太太;70号是昨晚送来的一个年轻女子，进来就抢救了。

“70号卢琴，加药了！”龙娅娟轻唤，护目镜、口罩遮住了她灿烂的微笑。卢琴泪眼朦胧，伸手拽住她，呼吸罩里发出“不不”的哀号。

娅娟鼻子有些发酸，轻轻握住这双苍白、满是青紫针眼的手，轻声问：“饿不？卢琴摇摇头。娅娟伸出右拳，大姆指竖起，上举、下挫、对卢亭说：“加油，你是最棒的！”卢琴含泪笑了笑。

一口气忙碌三个多小时，实在太渴了，要不要喝口水？

正犹豫间，听到69床有响动。

老太太从恹恹欲睡中醒来，嘶哑着喉咙骂：“人呢，死哪儿去了？我拉了，赶快帮我换。”

龙娅娟被老太太骂过好几次，同事们也都怕她，小心翼翼地帮她清洗，她嘴里絮絮叨叨：“轻点，要被你们诊死了，治了好几天没见舒服一点。哼！轻病变重症，说不定什么时候眼一闭脚就蹬了！我要吃炒肉、吃虾，死也要做饱死鬼，服侍我好一点，不然死了变厉鬼，吓死你们！”

龙娅娟和同事们都默不作声。卢琴听不下去了，虚弱地对老太太说：“您……过分了啊！”

“过分？跟你有半毛钱的关系吗？让我儿子来！他是大公司的董事长，平时从来不着家，这个时候还不来看我，不是盼我死吧？！”

卢琴又撕扯着呼吸罩哭泣。老太太眼神呆滞。龙娅娟突然感到肠道一阵酸胀，收紧肛门也无法控制。多日的辛劳、病人的危险、医院的艰难、无处不在的病毒，一齐涌上心头，她感觉自己浑身乏力。

卢琴开始呻吟。

老太太看看她，大声训斥：“你嚎么事唦，健健康康的小丫头！”

卢琴有些怕了。

龙娅娟见卢琴不哭了，老太太也不再骂人，心稍稍安定了一点。

卢琴第二天比较清醒，但输液仍找不到血管，汗从龙娅娟额头直往下掉落。卢琴安慰她：“别慌，慢慢来，血管都干瘪了。”

龙娅娟说：“卢姐血管细，是有福气的人，我这粗血管，一看就知道是劳动人民。”

卢琴笑了，这一笑，针竟然扎进去了。龙娅娟开心地伸出右手，握拳、大姆指竖着，耶了一声！

老太太讥笑卢琴：“还是你命好，年轻！我可快见阎王去了！”

“阿姨您这是没自信，信心可以吓退病魔！听您这声音，最少活二十年。”卢霉竟然有力气和邻床说笑话了。

“死丫头，都喝了孟婆汤了，还拿我开心;我要回家见儿子、孙子！要不，死了都不闭眼！”老太太撕扯着呼吸罩，猛烈咳嗽起来，忽然没了声息。

医生护士赶紧过来抢救。

后半夜的时候，卢寥对龙娅娟说：“我有个事求你帮忙。”

龙娅娟点点头。

卢琴断断续续地说：“我……我的女儿才三岁，她……她爸爸是消防队员，”她停了一下，忽然眼泪涌了出来，“我老公两年前因公牺牲了！”她喘了一口气，“我，怕是不行了，最放心不下的是我这可怜的孩子，她太小了。我走后，拜托你多关照她。”

龙娅娟也哽咽着：“你会好的，放宽心厂卢琴摇了摇头。娅娟第一次感到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的无力、无能。

夜深了，卢琴已经陷入了重度昏迷。龙娅娟紧握着卢琴的手，心如刀割。

老太太也醒了，看着声息越来越弱的卢琴，她竟然安静了许多。

老太太也落泪了：“这丫头，怕是扛不过了！好端端的一个孩子，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龙娅娟一直握着无敌加油拳守护卢琴，她还是没有熬过去。

老太太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竟然奇迹般康复，并很快出院了。

点评：

故事发生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这种写法非常好：便于作者自如地调动场景、人物，游刃有余，从容不迫。此其一。其二，有意使用了对比法，一个富婆，趾高气扬;一个弱女子，身处逆境却坚强不屈。这些是正面描写。结尾补叙一笔，写富婆决定担起养育女子孩子的责任，是侧面描写，是受到了虽弱但刚强的女子的影响。全篇文笔流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