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帽子叔叔的大书
2020-04-09肖定丽
肖定丽
在广袤、宁静的原野上,一列红皮火车吐着弯曲的白烟在移动。车厢里载着许多要出门和要回家的人。
在一个大大的车窗口,端坐着一位戴黑色缎帽的叔叔,他的腰杆挺得直直的,两条胳膊也伸得直直的,放在面前的小桌上。小桌上摊着一本书,一本大大的、厚厚的书,书皮是层硬硬的殼子,灰色的。黑帽子叔叔两只手对称地放在打开的书页上压着,一只手在左边,一只手在右边。他的手很瘦很长很薄,就像是专门为这本书做的书签。大书里的字很小很小,一排排,一行行,密密麻麻,挤挤挨挨。幸亏黑帽子叔叔戴着眼镜,不然,那些字他肯定看不清。
黑帽子叔叔就那么坐着,跟木偶似的纹丝不动。他的嘴巴闭成一条细线,眼睛紧紧地盯着书上的黑字。很长时间过去了,书页也没有翻动,可能是因为字太多了吧。
前面出现了一条隧道,火车朝着那个黑黑的洞口开去。
在长长的黑暗隧道里,失去了光线,黑帽子叔叔没法再看书。他一只手托着腮,打起盹儿来。
过了许久,火车还在隧道里穿行。
坐在黑帽子叔叔身边的,是位大胡子先生。车厢里这么暗,他的小女儿嚷嚷起来,要爸爸打开窗户看窗外。这位爸爸怕小女儿的叫声吵到睡觉的黑帽子叔叔,便探身将窗户打开来。
瞧着窗外的黑,大胡子的小女儿噘起嘴。火车继续前行,终于能看到前方的洞口了。一个明亮的圆正在临近。
“呼”的一声,火车冲出洞口。外面的风也跟着阳光灌进车窗。风猛扫过来,瞬间将黑帽子叔叔的缎帽掀掉,卷出窗外。大胡子先生还没来得及叫喊,只见小桌上的厚书“哗哗”急速地翻动起来,跟着,书页上那些躺着的字,都被风吹得站起来打晃,一个接一个,纷纷踮起脚离开书纸,飞到了窗外去。那些小字呀,无声无息地,就跟小小的蚊蚋一样,成团地、成片地往外飞,飞了好一阵子呢。那么厚的书里,堆着码着摞着叠着好多好多字呢!
最后一个小字飞出后,书页也停止了翻动,慢慢落下,静止不动了。现在可好,厚书里空空的,连一个字也没有,全成了白纸。这一幕只有那个开窗的大胡子先生看见了。他瞪大眼睛,也张大了嘴巴,看看窗外,又看看黑帽子叔叔,哎哟哟,这可怎么好,这位爱看书的先生,醒来后会不会找自己的麻烦呢?窗子是由他打开的呀,是他闯的祸哩。
而黑帽子叔叔——现在还能不能叫他黑帽子叔叔呢?因为他的黑色缎帽已经刮到了窗外——正在酣睡,嘴巴半张着,流着口水,身子歪斜着,跟他醒着时的样子完全不同了。
大胡子先生搔着头,身边的小女儿跟他说话,他也只是用手掌抚摸着她柔软的带着小卷的淡金色头发,嘴里“嗯嗯啊啊”地胡乱应着。他探头朝窗外张望,什么也没看到。不管是帽子还是文字,都不知去向。
此刻,火车正经过玫瑰山坡。这是一个天气晴朗的傍晚,一弯白月牙儿,才有剪掉的指甲那么大,掉落在青天上,发着亮光。
大胡子先生抱着小女儿,扭着头,朝向窗外开着大片大片野玫瑰的山坡。小女儿不再吵闹,父女俩脸挨着脸,不眨眼睛地看着移动的风景。
忽然,响起细碎的“嗡嗡”声,一团黑影飞进了窗子。
是黑色缎帽!
缎帽载着一些文字,还有花儿草儿蝶儿虫儿,帽檐儿一歪,均匀地撒进厚厚的书页里。
等缎帽倒完里面的东西,大胡子先生急忙“啪嗒”一声合上书,抓住缎帽轻轻地扣在黑帽子叔叔的头上。然后,他将窗户落下来,关严了。
呼——
大胡子先生这才松了一口气。黑帽子叔叔打了个喷嚏醒过来,他瞅瞅旁边的人,赶快遮掩着擦去嘴边的口水,慌忙坐正了。可是,小桌上的书是怎么回事,封面怎么变成彩色的了?而当他伸手打开书,吃惊得往后一仰,眼镜都掉到了鼻子尖。只见——
书里的字变得稀稀的、大大的,每一页都有插图:有精致的花朵——浅蓝的,绯红的,亮黄的;还有嫩绿的叶子,都绿汪汪的滴着露水,像才从田野里长出来的;还有花背甲虫、粉色小蝶、碧蓝的豆娘……漂亮极了!
看到这里,黑帽子叔叔身子扭曲了,两手垂下来,一会儿咬嘴唇,一会儿伸舌头。他弄不清这是在梦境呢,还是醒来了。
大胡子先生假装什么也没看见,故意东张西望。这时,大胡子先生的小女儿咯咯笑着爬到黑帽子叔叔的腿上,指着书说:“叔叔,讲故事。” 黑帽子叔叔手足无措地大声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大胡子先生转脸,哈哈笑着说:“哟,真是一本好书。写的什么故事呢?请叔叔讲讲吧!”
黑帽子叔叔盯着书半天不出声,在小女孩的摇晃下,他才讲起来。开始,讲得结结巴巴的,讲着讲着,就流畅了,讲着讲着,他的嘴角露出了笑容……
小女孩歪头听着,嘴巴鼓得如同花蕾。红皮火车欢快地往前开去。
厚书里更多的字留在了玫瑰山坡。你知道那些字怎么样了吗? 我听说,有一些字留在山坡上生根发芽,组成了一个崭新的童话故事,由真正的花儿草儿虫儿蝶儿来插图。当然,还有一些大型的动物,比如梅花鹿和野猪,像兔子和刺猬这样的小动物也有。不过,除了花草,那些动物每天都在到处走动。所以,留在山坡上的故事插图,是立体的、变化的,每天都有新花样。
你如果想看到这个神奇的、会换插图的童话故事,就到玫瑰山坡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