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 高阶审美

这座1934年落成的Art Deco（裝饰艺术）风格建筑是沪上保存最完好的老公寓之一。三年前，吴梧搬入时，因为几乎不曾易主，房间布局及硬装从三十年代沿用至今且状态极佳。公寓的户型方正简洁，向南可以俯瞰前院的梧桐和银杏。吴梧对这里一见倾心，带着他对Art Deco风格的痴迷搬了进来。

刻板印象里的Art Deco风格等同于纸醉金迷，视觉上应近似纽约克莱斯勒大厦或爵士时代的珠光宝气。然而，在旧法租界的这处老公寓里铺展着柔和的中性色调，大量的木、铜、漆、丝等天然材质简约朴素，搭配有道。拍摄当日是阴天，柔和的光线反而更衬托出这间公寓的质感。“一天中的最佳时段就是傍晚前后，屋内可以开着灯，室外也没有全部暗掉。”对于美的观察和体会人人都有，但吴梧的审美体系更加极致和精确，就像他目前只对某一时期的设计感兴趣一样。“发源于1920年代巴黎的Art Deco风格曾经一度低迷，但二十世纪许多决定性的设计风格其实都受其影响，甚至脱胎于此。”吴梧逐件介绍家里的藏品，再从画册中追本溯源，Art Deco的风貌在我们眼前得到了更全面的呈现。“装饰艺术风格的魅力并非只在其外形，应该还有对材料和工艺的极致要求，这是一种更高阶的审美。”

如何定义“高阶的审美”？吴梧认为法国设计师Jean-Michel Frank是深谙此道的典范。近一个世纪前，当“简洁”和“奢华”在家居装饰中还互为矛盾时，Frank已经把二者结合得炉火纯青：他先是剥除了路易十六风格家具的繁复曲线，留下最基本的几何框架;随后运用顶级的材料及工艺变换出丰富的表面肌理。在这个家里，吴梧最爱的设计几乎都是出自Frank之手，其中一张产于1930年代的方形小桌被刻意安置在客厅不起眼的角落，极简造型更是让它备显冷清。“Frank的设计有种怪异感，看起来很贫瘠，不是人人都能理解，这张桌子正是这种风格的精华体现。乍看它线条简单，并不会引人注目，但当你了解到背后的故事和用意，就会被它深深吸引——Frank的设计与中国明式和日式家具的简洁结构不谋而合，颠覆了从路易十四开始流行的繁复细节，这在当时是一场革命。”

吴梧如今的“高阶审美”并非偶然。身为时装造型师，日常合作的几乎都是一线的品牌、媒体、模特和明星们，但他却一直醉心于室内设计。他认为“喜欢美的事物是人的本能，但我还有一种对体系的好奇。相对于器物的造型，它的创作者和背后的故事往往更吸引我。”在近乎谱系学式的探索下，他看到了上世纪二三十年代诞生的现代主义源头，领略了法式美学的精髓，并找到了一众来自那个璀璨时代被遗忘的设计遗珠。以一种一半参照、一半想象的方式，他巧妙地组合起那一时期的不同作品：Christian Berard的素描画（同样描绘着一间Art Deco年代的巴黎客厅）、Alexandre Noll的木雕台灯（偶然发现于巴黎六区的画廊）以及Gaston Suisse画笔下蜷缩的黑豹。吴梧打开了一道通往顶级装饰艺术风格的大门，在充满各种精致收藏的室内布局中，于上海的住宅激进地还原出了一个Art Deco时代的巴黎客厅。

当然，在这个家里也有不少当代新作，譬如由Richard Peduzzi打造的铜制对灯、Karen Swami的手工漆罐和Christian Liaigre设计的经典Amande落地灯，它们和将近一个世纪前的作品居于一室，丝毫不显违和，散发着超越时代的魅力。“这些艺术家都或多或少受到了那个时代风格或技艺的影响，所以你能在他们对造型和材料的拿捏上发现一种共通的延续性。”吴梧解释道。说到他最新的收藏，是一把由Francis.Jourdain在1920年代创作的扶手椅。椅子不高，座位也挺窄，很难想象身材高大男士坐下来的情景。“那个年代的设计不是完全服务于功能性，对美的追求似乎超越了一切。正如我现在想要的，在这里，我希望让美更极致、更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