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见(组诗)
2020-04-07陈朴
陈朴
亏 欠
一只在我肩膀上,短暂停留的麻雀
从我眼前,轻轻飞过。
我知道,远山的树林里,另一只麻雀
正在筑巢。我知道,一棵树
亏欠叶子太多,也没有一个孩子
亏欠母亲的多。陽光和煦,山林寂静
一面湖水,从不打扰一朵休憩的荷花
一朵荷花,也从不亏欠
淤泥的恩情。
日 子
山坡上的麦穗,在五月
沉甸甸地怅望着谷底的流水
流水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头逆流而上
不是因为有巨石挡在身前
也不是因为昨夜,有暴雨引发洪荒
一个习惯了顺从的物体,不会忽然间
迸发出一种彻底洗牌的勇气。就像这些年
我步步紧逼的岁月,日子可以过得
像流水一样简单、舒坦,从高向低、直泻而下
去慢慢欣赏沿途的风景
可我偏不,偏喜欢逆风飞行
徒步攀上一个个山头,对着山底的流水
大声呐喊
归 隐
城市,归隐于雾霾之中
路灯,归隐于暮色之下
一明一暗之间,我也行走在一条
“大隐隐于市”的路上
在这座城市的角落,有风尘女子
归隐于红房子。有拾荒者、乞讨者
流浪者、残疾的卖艺者
归隐于楼梯的拐角和路边的榆树下
想到这些,归隐于尘烟外的同胞们
我常常为自己
归隐于幸福园小区A幢3楼东户
而惴惴不安。一棵树有一棵树生长的位置
一片叶子有一片叶子飘零的时间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生老病死。只有那些
归隐于蜜桃中的蠕虫和泥土中的蚯蚓
是苍生赐予的使命,隐而不见
又天经地义
宽 恕
黄昏时分的天空,乌云密布。
一阵凉风从远方吹过来,筑巢的麻雀
停了下来,等待着浮动的树叶
重归平静。头顶的乌云
在天际慢慢散开,我深知这流动的云朵
其实就是我这一生的写照。
这一天,我不会哀叹临近暮晚的时光
我深知这片大地上的每一个生命
都会和我一起苏醒、呼吸。正如暴风雨来临前
一只觅食而归的蚂蚁,在回家的路上
遇到了另一只空手而归的蚂蚁
雷雨见
原来戏子的变脸术
源于此。原来高低起伏的心电图
可以瞬间成为平原。原来雷雨侵袭的时候
熙熙攘攘的步行街,没有人跑得过
一道闪电。没有一辆车的喇叭
响得过一阵惊雷。对于这种防不胜防的天气
聪明的人们自以为躲避及时,实际上
蚂蚁和蜻蜓,已预见彩虹。
活 着
草木活在这个世上
总有一天,要腐烂后消失
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
总要留下点什么
声名、思想、文字哪怕一条板凳
总要让后人能记住你
曾经来过
没有曾经像空气一样来过
而是曾经像泥土一样来过
羊
一只羊,在山坡上吃草
一只羊在山坡上吃完草
又跑到了山坡下的小溪里喝水
一只羊喝完水,盲目地
走在回家的路上,时而忍不住回头
看看身后山坡上遍地的野草
这只孤单的羊,它怕明天就再也看不到
眼前这片郁葱的草地了
我看它的时候,它警觉地转过身
疯了一般,朝山坡狂奔而去。
黑 洞
刷漆匠一手提着桶,一手握着刷子
刷完落日的余晖,又开始
刷骨灰盒
黑夜里,村庄鸡鸣犬吠
一个黑衣人,用一块黑布裹住脸
背着包袱,翻墙而出
一个黑影,消失在一个
黑洞里。像一个拄拐杖的老人
跌落在深谷
在一棵玉兰树下
一棵玉兰树,被大自然
罚站在晌午的烈日下,我同情
而又无计可施。我站在这棵玉兰树下
歇息时,挣扎了很久的一根白发
和一片叶子,同时掉落在了
地面上。积存的那些
哀伤的细胞,从这一刻起开始蔓延。
我知道,给我一把利斧
我可以几秒钟将这棵玉兰树拦腰砍断。
而即使我穷其一生,也不能将仰望
修改成俯视
→ 陈 朴 1985年生,陕西宝鸡人。2004年毕业于杨凌职业技术学院。曾服役两年。有作品见于《诗刊》《星星》《北京文学》《延河》等。
责任编辑 冯艳冰
特邀编辑 陆辉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