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儿子的幸福

罗光太

我从小就很笨，无论怎么努力，动作永远比别人慢一拍。听母亲讲，同龄孩子都能走路了，我还站不太稳。上学后，学写一个“3”，几天都没学会，气得父亲懊恼地对母亲说：“我们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儿子？”母亲无语，连连叹气。

在父母的怜爱中我一天天长大，终于学会了走路，也学会了写“3”。上一年级时，父亲曾送我到少年宫学美术，他说人各有所长，一定要挖掘出我身上的天赋来。可是学了三个月，我还是画不像老师要求我们画的石膏模型。教美术的老师摇着头对父亲说：“这孩子很有想象力，但是没有艺术天分，对色彩不敏感。”我理解不了老师的话，但看见父亲阴沉的脸，我知道自己肯定让他失望了。

后来父亲又送我去学声乐、学武术，每件事都以失败告终。当我一次次被老师退回来时，父亲总是沉默着抽烟。只有一次他板着脸，扯大嗓门问我：“你到底喜欢什么？会什么？你怎么就没有一点点特长？你以后长大了怎么办？”我低头不敢说话，也不敢看父亲，我想他肯定非常生气。父亲平时总是微笑着对我，第一次这样爆发，我吓得浑身发抖，在睡梦中依稀有泪痕。

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一直躲着父亲，不敢见他。因为这事，父亲内疚了很久。母亲对我说：“你爸那次骂完你，他后悔极了，特别是看见你孤单的身影，他就很难受。他说他知道你已经努力了，他不该那样对你的。希望你能原谅他！”听着母亲的话，我没有语言，只是激动得想哭。父亲要我原谅他？我知道他爱我，为我好，家里那么穷，他却硬是挤出钱送我去学这个学那个，他只是希望我有一个好一些的未来，而我却总是一次次让他失望。

到了小学三年级，我终于学会自己查字典，喜欢上看书。书看多了就萌生出自己写故事的念头。故事想得很美，但那时候年纪小，没有什么生活阅历，掌握的词汇少得可怜，往往几句話就把自己想得很美的故事写完了。看着憋了几天还写不满两页纸的文章，我就有些沮丧。别人怎么就可以写出那么感人的故事呢？我常常这样问自己。父亲不知道我学写故事的事情，怕他笑我，更怕他说我不务正业。就连看书，我也是躲在自己房间偷偷看。直到有一天，父亲帮我整理书柜时，在柜子底下发现了成堆的稿纸。我放学回家后，他问我：“小宇，这些都是你写的？”我听不出父亲声音里的感情色彩，怯怯地回答他：“是我写的，不过，我没耽误功课。”“别怕，爸没骂你，你写得不错，虽然简单些，但你才上三年级嘛，好好努力。”听到父亲的表扬，我才抬头笑着与父亲对视。父亲慈爱的眼光中充满了鼓励。

父亲很忙，为了家庭生计，他不得不日日奔波。不过，只要有空，他就会到书店给我买一些书。为了给我买书，他连烟都不抽了。母亲曾经几次劝父亲戒烟，但都没有成功过，没想到父亲居然为了我戒了烟。

我的作文第一次获奖时，站在高高的领奖台上，我看见台下密集的人群中闪过了父亲的身影，只是很快就被众人挡住。晚上回家，父亲抱着我哭了。他抚摸着我的头说：“我的小宇不比人家笨，我的儿子一样会有出息的。”那天晚上，父亲喝醉了。他一直在说话，一直在笑。

我的作文获奖证书，成了父亲的珍爱，他把它和母亲仅有的几件首饰一起锁在了柜子里。后来，我的作文获奖证书又一本本的加入进去。

父亲说，那个柜子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宝藏，是他一生的荣耀。我当时并不明白，那几本证书有这么宝贵吗？但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更努力地写，再多得几次奖，多拿几本证书回家。因为，父亲的笑容，是他的这个一直笨笨的儿子当时最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