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中寻书:阅读是一座随身携带的避难所
2020-04-02曹颖南方周末实习生冯雨昕杜嘉禧
南方周末记者 曹颖 南方周末实习生 冯雨昕 杜嘉禧
患者在武汉体育中心方舱医院的病床上阅读杂志。 志愿者周国红 ❘ 摄
初版于1947年的《鼠疫》重新流行起来。2020年1月下旬,《鼠疫》在法国的销量达到了顶峰,一周卖出1700册。而在欧洲疫情最严重的意大利,它在网络书店上的排名上升至第三位,销量翻了三倍。
偶尔得空,护士长张云会翻看图书角的书。她坐在患者区的椅子上,穿着防护服,隔着护目镜看。时间久了护目镜会起水雾,这时张云只能低着头,45度角从护目镜的缝隙看书上的文字。
有人问:“你读这么多书,到底收获了什么?”阿汤回复:“很多答案你刻意去找,反而找不到。当你的人生真正遇到一件事情,当你惊慌失措的时候,那些看过的书会来找你,告诉你他们是怎么做的。”
核实身份、全身消毒后,患者才能进入方舱医院。在这个严格防护的空间里,他们暂时放下工作和琐事,有了大把闲散时间。有的患者在医院里看电影、跳广场舞、打太极拳,还有许多人按下床头的阅读灯,捧起了书。
截至2020年3月10日,武汉方舱医院全部休舱。3月6日,几位即将出院的患者在武汉客厅方舱医院静静看书,以此纪念舱内最后一夜。过去一个多月,在这个与外界现实隔离的空间里,他们在书中寻找到了新的世界。
留美博士后付小锋是其中的网红读者,他在方舱读书的照片在网上广为流传,人送绰号“读书哥”。受到启发,患者吕文鹏住院时也带了一本书。在吕文鹏入住的体育中心方舱医院,他发现长者爱看传记和历史书籍,年轻人喜欢小说和漫画。
汉阳国博方舱医院的图书角摆着四个白色书架,每个书架三层高,每层放着三四十本书。患者卿丽娜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在这里,看书的民警和医护人员比患者还多,他们边值守边抽空看书。
湖北省图书馆曾征集浙江省第五批援鄂医疗队的心愿书单,除去近三分之一的医学专业图书外,医护人员们还偏爱文学、历史、心理学类等书籍。
武汉图书馆馆长李静霞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截至2020年3月10日,武汉共建立了59个图书角。“重要的不在于方舱图书角有多少图书被人读了,它的意义在于,在方舱为大家点亮了一盏阅读的明灯,使这里有了温度。”
在湖北黄冈麻城市人民医院,一名82岁的退休物理教师曾因新冠肺炎住院,因为年纪大抵抗力弱,经过救治后仍长时间高烧。老教师托家人给他送来了书,他一边打着点滴,一边翻看《历史选择了邓小平》。
这位老人或许能体悟到毛姆对阅读的理解:“在度过了生命的黄金年华之后,你会发现你能欣然参与的活动已为数不多。除了象棋、填字游戏,几乎没有一种你一个人就能玩起来的游戏。但是阅读就不一样了,它丝毫不会让你有这种困扰。没有哪一项活动可以像读书一样——除了针线活,但它并不能平复你焦躁的心情——能随时开始,随便读多久,当有人找你时也可以随时搁下。没有其他娱乐项目比阅读更省钱了,你在公共图书馆的那些愉快日子和阅读廉价版图书时的愉快体验正好说明了这一点。培养阅读的习惯能够为你筑造一座避难所,让你逃脱几乎人世间的所有悲哀。我说‘几乎,是因为我不想夸张到说阅读能缓解饥饿的痛苦。”
送书人:医院需要阅读
2020年2月5日,武汉首批方舱医院投入使用。听闻这个消息,湖北省图书馆馆长刘伟成想给方舱送书,但当时疫情恐慌正在滋长,他和馆员们有些犹豫,担心添乱。
“读书哥”走红网络后,刘伟成的顾虑消除了,“方舱患者在隔离的环境下,需要精神食粮抚慰心灵”。湖北省图书馆将首批2000册书刊和书架书桌送进洪山体育馆、中医药大学体育馆和石牌岭高级职业中学三家方舱医院。
武汉图书馆行动更早。武汉体育中心方舱医院落成第二天,武汉图书馆汤湖分馆就在舱里建起图书角,摆好500册图书,这是最早入驻方舱的一批图书。武汉图书馆馆长李静霞说:“(读书哥)使人看到精神的力量。其实,只要有人的地方,始终会需要阅读。”
多家图书馆和书店纷纷参与“书香战役”,图书角在方舱医院、隔离酒店、康复驿站、援汉医疗队酒店和滞汉人员安置点遍地开花。仅南方周末记者采访的湖北省图书馆、武汉图书馆和卓尔书店,目前合计投入近2万册书刊,这些文学经典、卫生健康读物、心理疏导书籍和大众杂志走出图书馆和书店,来到需要的人手中。
武汉的图书馆传统历史悠久。1910年创办于这座城市的文华公书林,是中国第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公共图书馆。创办者美国传教士韦棣华女士打破传统,藏书不再束之高阁,而是开架供公众阅览。武汉公书林成立四年后,韦棣华又开发了流动图书馆,将各种书籍每五十至一百册装入一箱,分送至学校、政府机关以及汉阳钢铁厂、粤汉铁路等单位,方便人们就近阅读。在那个风雨飘摇的时代,一些书甚至走出武汉,去到岳阳、九江、上海、西安、北京等地。
一百多年后,湖北省图书馆每天大约接待读者8500人,高峰期达到两万多人。一切因疫情暴发而中止,2020年1月22日晚,湖北省图书馆发布闭馆通知。
读者进不来,书就送出去。武汉多家医院迎来这些图书,有的上架方舱图书角,供患者自助取阅;有的方舱医院给患者每人发一本书;同济医院光谷院区则向刘伟成提出,他们更想要电子资源。
2020年2月2日,湖北省图书馆发布数字阅读平台,为疫情期间在家的读者提供服务。方舱医院建立后,该平台更名为“方舱数字文化之窗”(注:方舱休舱后又更名为“智海方舟”),整合了湖北省博物馆、群艺馆、湖北省京剧院、艺术处等部门的资源,此外上海图书馆、浙江图书馆、新疆图书馆等也贡献了独家数字资源,印有“方舱数字文化之窗”介绍的宣传海报招贴在方舱内。
数字阅读平台上线至今,访问150余万次,用户主要是30至50岁的中青年,他们喜欢在平台上看畅销书,偏爱仙侠、武侠和家庭教育类书籍。
如今疫情肆虐全球,阅读是东西方共同的热门选择。英国连锁书店水石书店统计发现,疫情期间线上图书销量同比增长400%,希拉里·曼特尔的《镜与光》成为销量冠军,这部长篇小说厚达九百多页。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和《霍乱时期的爱情》、托妮·莫里森的《宠儿》、菲茨杰拉德的《了不起的盖茨比》、西尔维娅·普拉斯的《钟形罩》等文学经典也在疫情期间受到读者喜爱。美国作家斯蒂芬·金在社交网络上感叹:“我终于有时间来啃《尤利西斯》这部硬书了。”
患者:想到书中姓梅的女侠,心里一松
进入方舱的第一周,患者吕文
鹏大部分时间都在闷头看书或工作,他的情绪有些低落。尚在隔离点时,他登陆两年未用的微博,开始写日记:“不知道是不是人生最后的日记”。吕文鹏和父母都感染了新冠肺炎,同舱好几位患者与他情况类似,家人纷纷感染,甚至去世。有人入住方舱后直接问护士:“这个病是不是没治了,能不能安乐死?”
卿丽娜的父亲疑似新冠肺炎去世,她入住方舱时,一头担忧着感染住院的母亲,一头牵挂着独自在家的女儿。卿丽娜向南方周末记者回忆,当时她的心“没有完全落下来”。
舱友们看到衣衫单薄的卿丽娜进来,把自己的新羽绒服和吊牌都没撕的拖鞋递给她,帮她领生活用品,带着她了解舱内设施。卿丽娜的心渐渐温暖了,她和舱友们一起做操、跳舞、聊天,休息时躺在床上看书。
卿丽娜在图书角选了一本未拆封的书——《天长地久:给美君的信》。美君是作家龙应台的母亲,生于战乱年代,从故乡漂泊至台湾,将孩子抚养成人。年迈的母亲如今患上阿尔兹海默症,开始遗忘人和事,女儿决定辞职回乡,陪伴母亲。她每天搂着母亲的肩膀,问:“昨天睡得好不好? 你知道我是谁吗? 帮你热一杯牛奶好吗?”
卿丽娜在方舱里读了书的前两章,触动了对母亲的情感。她说,自己的母亲是个爱唠叨的老太太,唠叨婚姻、唠叨教育,甚至打电话反复叮嘱她督促孩子做作业。但卿丽娜不认同母亲的教育方式,有时还和她争执。“我母亲是焦虑和担忧型性格,”卿丽娜感觉,母亲深远地影响着她和她的生活。
42岁的卿丽娜目前是一名家庭主妇,她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自己曾困惑于自己和父母的关系,这种困惑又继续出现在她与孩子丈夫的关系中——“以担心的方式来表达关心”。“随着母亲年龄增大以及自己的学习,现在会不忍心和她争执,尤其是在方舱治疗的时候。”在方舱的那段时间,母女俩每天保持联系,关心彼此,如今她们已出院回到家中。
疫情期间,武汉市民曾收到短信,市卫健委向他们提供各种心理健康服务渠道,其中推荐了武汉市精神卫生中心心理学博士李闻天提供的书目,包括《情绪心理学》《少有人走的路》《不抱怨的世界》《乌合之众》《非暴力沟通》等。
作家宗璞曾谈及自己住院期间的有趣发现——至少90%的病友在读武侠小说,这其中至少90%的病友在读金庸。她也爱看金庸小说,治眼睛的时候因为想到小说中一位“姓梅的瞎眼女侠”,“心里就一松”。
吕文鹏从2010年开始读网文,入舱后,他重读了烽火戏诸侯的仙侠小说《剑来》。他喜欢书中主人公陈平安的乐观、积极、向善。他依稀复述出书中的一段话——“少年的肩膀,就该这样才对嘛,什么家仇国恨、浩然正气的,都不要急,先挑起清风明月、杨柳依依和草长莺飞。少年郎的肩头,本就应当满是美好的事物啊。”
随着一场防护服设计比赛,吕文鹏的心情也如同小说里的“草长莺飞”。护士长张云注意到方舱里的低气压,便邀请患者在医护人员的防护服上画画。她把贵州的黄果树瀑布、折耳根画在了前襟,把后背留给方舱的患者,鸭脖、热干面、长江大桥、黄鹤楼被一一画上。张云笑言自己厚着脸皮让吕文鹏也来画,她发现这个沉默寡言的男孩其实笑起来很好看,两人又都在微博上记日记。
2月17日,贵州医护人员买了个三层大蛋糕,给方舱里的患者过集体生日。吕文鹏也唱起生日歌,他吃到蛋糕时差点儿哭了,在微博上记录:“很甜”。如今吕文鹏已出院和家人相聚。
▶下转第6版
南方周末记者 曹颖 南方周末实习生 冯雨昕 杜嘉禧
方舱医院的患者们放下了琐事和工作,捧起了书。图为汉阳体校方舱医院及其图书驿站。 湖北省图书馆供图
武汉图书馆汤湖分馆在武汉体育中心方舱医院建设的汤湖微书房,图为在方舱的医务工作者借阅图书。
受访者供图
◀上接第5版
医护:包里永远有书
护士长张云已完成援汉工作,回到贵州隔离。2020年元宵节当晚,张云接到援助武汉的通知时,正和父母一起吃饭。她告诉二老:“这是陪你们吃的最后一顿饭,明天我就要去武汉了。”7岁的儿子哭着问:“妈妈你为什么要出去? 你在家里和我一起把病毒躲掉不可以吗?”张云哄儿子:妈妈是奥特曼,要去打怪兽。
开舱当日收治患者,张云下午四点进去,凌晨三点出来,待了11个小时。从开舱到休舱,她每天只吃两顿饭,进舱前不进食也不喝水,因为担心会浪费一套五百多元的防护服。
偶尔得空,张云会翻看图书角的书。她坐在患者区的椅子上,穿着防护服,隔着护目镜看。每次进舱至少六个小时,时间久了护目镜会起水雾,这时张云只能低着头,45度角从护目镜的缝隙看书上的文字。工作完回到酒店,张云睡前还要看会儿书,她偏爱悬疑,日本作家东野圭吾的小说几乎都读过,在武汉时她正在读《沉睡的人鱼之家》。
《沉睡的人鱼之家》讲述中年女性薰子面对女儿近乎脑死亡时,抉择是否放弃女儿生命、是否捐赠器官时的挣扎。身为母亲,张云理解薰子对女儿的不舍与爱;但身为医护人员,她也明白器官捐赠的重要意义。“生命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当人放下了自私与占有,放下所谓的道德绑架时,生命会以另外一种方法延续。”
2018年,贵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成功实施贵州省首例胰肾联合移植手术。当时张云就产生了器官捐赠的念头。器官捐赠协议书上需要直系家属签字,她与父母沟通时,二老无法接受。现在,张云依旧会找合适的时间和他们提,她说:“最起码现在他们不会像从前那样,一听到就发脾气。”
在隔离酒店,张云看到贵州省政府为医护人员准备的两种书刊——《今生:吾谁与归》和《读者文摘精华文丛》。疫情期间,图书不仅服务于患者,也提供给医护人员。2020年3月8日,黑龙江省第六批援鄂医疗队收到了武汉图书馆的赠书。李静霞看着一张张“娃娃脸”翻着书,很开心,领队张俊和她说:“我们当时匆匆忙忙没有带任何书过来,你们的书真及时。”
湖州市中医院重症监护室护士张伟华开赴武汉前,特意在行李箱中放了两本书,可书很快要看完了,她尝试给“武汉大学图书馆”微信公众号留言,想借书看,意想不到地收到了回音,武汉大学为她送去了丰盛的“精神食粮”。
新冠肺炎医疗救助上海专家组组长张文宏曾说,自己包里永远会有一本书,“看书能够接触到各种连续的、逻辑性很强的思想。在焦虑的状态下,看书是非常好的调剂之一。”
《此生未完成》伴随医生龚瑜度过了人生中很多焦虑的时刻。龚瑜2019年毕业,现在在武汉某医院康复科工作,疫情暴发后加入“战疫”工作。她读《此生未完成》来自大四时医学心理学课程老师的推荐,至今看过十多遍。
《此生未完成》的作者于娟是复旦大学教师,她的人生曾一帆风顺,学生时代赴挪威奥斯陆大学留学,2008年留复旦任教,同年儿子出生。但一年后,她被确诊为乳腺癌晚期。2010年底,于娟开通博客,开始写生命日记,标题是“活着就是王道”。
学习肿瘤学时,医学生们常常讨论:“如果有一天你被告知目前是癌症晚期,你会怎么做?”有人不愿意低质量地生存,有人选择抗争到最后。在龚瑜眼里,于娟是第二种人。于娟在书中写道:“生与死,前者的路,对我来说,犹如残风蚕丝;而死却是太过简单的事。不仅简单,而且痛快舒畅,不用承担日夜蚀骨之痛。但是死,却会让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亲人们承受幼年丧母、中年丧妻和老年丧子之痛。虽然能不能苟活,由不得我,至少我要为自己的亲人抗争与挣扎过。”
在龚瑜面对学习和工作的压力时,每每焦虑失眠,就会翻开这本书读上一段。于娟的文字风趣幽默,不时让她捧腹大笑,那一刻她明白:“什么都不重要,活着就挺好的。”龚瑜的学医之路是父母选的,她考虑过转行,但最终喜欢上了这个救死扶伤的职业,并考研进入梦寐以求的武汉大学。
龚瑜实习时轮转肿瘤科,身患绝症的病人会追着问她自己能不能治好,她无法回答。“医学常常创造奇迹,但是在面对很多问题时,医学却又无能为力。”生离死别是医院里常常发生的事情。在神经内科实习时,头一天她跟着主治医生去查看一位病人,他曾经脑出血,经过治疗已经苏醒,情况好转,家人都期待着他即将出院。但第二天,龚瑜得知他突然离世的消息。医学院的老师们常常叮嘱她一句话:“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
休舱后:惊慌时,看过的书会来找你
在方舱里,吕文鹏把《中国优势:抓住全球创新生态新机遇》读了三分之一,他当时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计划在隔离点继续看完这本书。如今他已康复回家,并捐献了血浆。
2020年3月5日晚,湖北省图书馆、武汉图书馆、上海图书馆与阅读马拉松组委会等开展了阅读马拉松线上快闪赛,15545位读者一起阅读张文宏主编的《张文宏教授支招防控新型冠状病毒》,刘伟成也参与其中。
武汉方舱医院全部休舱后,刘伟成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图书馆的工作将逐渐转移到疫后社区建设,在具备条件的社区医院建立图书驿站、图书角,引导社区患者和居民开展日常阅读。
武汉十点读书会在2020年2月底恢复了线上分享,由龚瑜和读书会成员分享《此生未完成》。读书会负责人阿汤早在1月底就想组织这场读书分享会,但遭到其他人的劝阻——他们担心引发读者的负面情绪。疫情最严重的时候,近500人的大群几乎沉默了,阿汤常常听闻会员的亲戚们确诊的消息。
阿汤2015年加入武汉十点读书会,参与阅读打卡计划,每天看书写感想,坚持了1000天。她按页数划分每天的阅读量,例如一本200页的书要在7天内读完,那么每天需看二三十页,看完要写读书笔记,这样的习惯保持至今。阿汤享受阅读时的独处,她的微信常年静音。“不管是在拥挤的地铁上,还是在温暖的书房里,都会觉得只有自己和这本书在一起,感觉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读书让我有一种沉静的感觉。”
阿汤用电子表格记录阅读情况,书名、作者、字数、阅读时长,每周统计一次。她创造过一周阅读时间累计三十个小时的纪录,自己都惊讶——阅读时长竟可比肩工作时长,“劳动法规定每周工作时间不超过44小时”。
在豆瓣发年度阅读总结时,有人评论:“你读这么多书,到底收获了什么?”阿汤回复:“很多答案你刻意去找,反而找不到。当你的人生真正遇到一件事情,当你惊慌失措的时候,那些看过的书会来找你,告诉你他们是怎么做的。”
2020年2月1日,武汉十点读书会推出了法国小说《鼠疫》共读计划,读者自愿在读书App上进行阅读并分享感悟。阿汤的备选书单里还有柴静的《看见》和理查德·普雷斯顿的《血疫:埃博拉的故事》,她最终敲定了《鼠疫》。这本书在疫情期间跻身当当网热销电子书Top20。阿汤听闻书中描绘的景象和当下很契合,她也好奇作者加缪这个哲学家会如何写城市。
阿汤向南方周末记者形容,《鼠疫》好像一面镜子:“你本来在这座城里面,然后你突然走到了城外,翻开这本书去看这座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说中,贝尔纳·里厄医生1940年代发现奥兰城鼠疫的苗头,他发出警告,但无人在乎,大众依旧用手抓死老鼠丢弃进垃圾桶。里厄又说服灭鼠办公室焚化鼠尸,每天六千多只的焚化数量暂时引发了人们的警觉。紧接着,人们开始死于鼠疫,最早死在里厄面前的是他住所的老门房。病例每天在增多,里厄提醒省长,但报纸上的报道总是轻描淡写,直至鼠疫流行、全城封闭。
阿汤对《鼠疫》中的细节描写印象深刻——省长开会时听到“鼠疫”二字,吓得赶紧回头,看看会议室的门是否关好;省政府关于鼠疫的白纸小布告张贴在城里最不显眼的角落。
如今新冠疫情已在全球肆虐,据美国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统计数据,截至北京时间2020年4月1日16时,全球确诊新冠肺炎超过86万例,死亡42354例。目前全球已有202个国家和地区出现新冠肺炎病例。
疫情之下,2008年初版的《钟南山谈健康》被人们翻出来,如今又将输出海外,广东教育出版社已经达成英文、俄文、马来文、越南文等语种的版权输出意向。初版于1947年的《鼠疫》也重新流行起来。2020年1月下旬,《鼠疫》在法国的销售达到了顶峰,一周卖出1700册。而在欧洲疫情最严重的意大利,它在网络书店上的排名上升至第三位,销量翻了三倍。
疫情暴发的那段时间,龚瑜的朋友圈被物资告急的信息刷屏。读完《鼠疫》,她觉得“很多事情反复上演,人类又反复遗忘”。采访时,龚瑜脱口背诵了书中的一段话——“天灾人祸本是常见之事,然而当灾祸落在大家头上时,谁都难以相信那会是灾祸。人世间经历过多少鼠疫和战争,两者的次数不分轩轾,然而无论面对鼠疫还是面对战争,人们都同样措手不及。”
(应受访者要求,阿汤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