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业金融网络视角下的银行系统风险研究
2020-04-01林俊山
林俊山
摘 要: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反映出过度创新会加剧金融系统风险积累,金融机构关联性增加也会提高金融体系的脆弱性。在公开披露数据基础上,本文构建了我国主要上市银行组成的同业金融网络和风险传导模型,并通过Shapley值方法分析了个体银行的系统风险。研究发现,在传统同业业务口径下,四大国有银行是同业金融网络的核心枢纽,具有较强风险溢出效应和突出系统重要性;在广义同业业务口径下,大型股份制银行也具有同业金融网络枢纽的特征,对系统内的风险溢出效应明显增多。通过冲击风险传染模拟发现,四大国有银行单位资产蕴含的系统风险较低,反映对系统重要性机构更高的监管要求有助于增强金融系统的稳健性。
关键词:金融网络;风险传染;系统风险;Shapley值
中图分类号:F830.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2265(2020)12-0026-09
DOI:10.19647/j.cnki.37-1462/f.2020.12.003
一、引言
银行通过负债管理吸收闲散社会资金,通过资产管理支持实体经济融资发展,在我国间接融资为主体的金融体系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在盈利动机驱使下,银行会尽可能配置收益高的低流动性资产,以增加资产负债两端的息差;同时,不断扩大贷款、债券等生息资产的配置,并增加发债、拆借、回购等负债规模来支持资产端的扩张。银行间拆借市场、(逆)回购市场等同业市场以及同业存款(单)、同业金融等同业工具为银行调剂流动性余缺、提高资金使用效率提供了便利,有助于提高银行流动性风险管理能力。但是,很多银行为了支持规模扩张、盈利增长过度参与了银行间金融业务,特别是同业业务的资本要求和信贷成本较低,许多中小银行将其作为增加资产和收入的重要途径,甚至引入期限不超过3个月的短期批发资金来支持应收款项类投资等非流动性资产。这为潜在金融风险在金融系统内的传染扩散提供了更广泛的渠道,形成了较大系统风险隐患。
2007—2008年的美国次贷危机是20世纪30年代以来全球范围内最严重的一次经济金融危机。它萌芽于美国网络泡沫破灭及“9·11”事件后美国的信贷过度扩张和金融监管缺失,酝酿于2004年6月至2006年7月的美国货币政策紧缩周期及随之而来的房地产价格暴跌,爆发于2007年4月的美国第二大次级抵押贷款机构破产及7月贝尔斯登事件带来的金融市场大动荡。至2008年9月15日美国第四大投资银行雷曼兄弟宣布破产,全球金融市场恐慌达到极点,次贷危机演变成为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很多文献将其归因于宏观审慎监管缺失导致的系统风险过度积累,经济繁荣背景下金融机构通过创新不断增大杠杆,降低了抵御传染的抗风险弹性。同时,金融创新也给金融机构之间带来了错综复杂的联系,增加了风险在金融系统中传染扩散的渠道。这些教训促使金融监管部门更加重视抑制整个系统层面的风险积累和实施宏观审慎的监管政策。如2010年出台的巴塞尔协议III在关注个体金融机构风险基础上更加强调系统风险管理,并将微观审慎监管与宏观审慎管理有机结合起来;2011年巴塞尔金融稳定委员会(FSB)发布政策文件,要求28家具有全球系统重要性的银行在巴塞尔协议III的基础上实施1%到2.5%的附加资本要求;2016年中国人民银行将2011年以来实施的差别准备金动态调整机制升级为宏观审慎评估体系(MPA),以更好发挥逆周期调节作用和更有效防范系统风险。
系统风险是指金融系统中部分金融部门的违约或倒闭会影响到整个金融系统的信用能力,甚至会破坏实体经济的稳定(Acharya和Richardson,2009)[1]。系统风险有明显的外部性,以盈利为目标的金融机构在微观合规约束下的业务发展可能增加整个金融系统的风险。系统风险也有一定的隐蔽性,往往随着经济长期繁荣后的反转而爆发,爆发之前难以被发现和纠正,如1929年大萧条、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和2007年美国次贷危机。另外,同业金融投融资工具的多样化使得金融机构之间以及金融机构与实体经济之间建立了错综复杂的网络化联系,信息技术现代化也使得市场消息传播和投资者反应的时滞越来越短,金融风险事件一旦爆发,很容易在金融系统内迅速广泛传染。因此,致力于抑制系统风险的宏观审慎管理政策应从不同层面监测和应对金融系统风险,既能从整体金融系统的角度估计风险变化,又可以从个体金融机构的角度合理准确估计系统风险水平,以揭示微观金融机构对系统风险变化的影响,有效应对因“太大而不能倒”“太关联而不能倒”等产生的道德风险。本文在我国主要上市银行组成的系统中,估算银行资产负债表蕴含的相互风险敞口,建立同业金融网络和风险传导模型,研究不同银行在金融网络结构中的位置和功能,分析同业业务关联性对金融网络结构稳健性和风险传导的影响,并引入Shapley值方法度量各银行对系统风险的贡献水平。
二、文献综述
20世纪90年代以来,美洲、亚洲、东欧接踵而至的经济金融危机使得学界对金融风险特别是系统风险的关注和研究日益增多。由于系统风险很大程度上源于金融机构间关联性导致的风险传染,金融网络作为风险传染的路径载体,成为研究金融风险传导机制的重要内容。如Allen和Gale(2000)[2]通过四个银行的网络模型分析外部冲击风险在金融系统内的传导,认为风险传染扩散程度主要依赖于银行间的网络关联类型。在Allen和Gale研究的基础上,一些文献通过模拟银行系统中确定的相互风险关联关系(交易对手关系等)来建立金融网络模型,精确描述任意两个银行间的相互风险暴露程度,再通过某个或某类银行风险变化对特定交易对手的影响来刻画潜在金融风险传导路径。比较典型的是,Eisenberg和Noe(2001)[3]在外生冲击出清模型中分析了金融机构违约损失向交易对手传导的过程。Gauthier等(2010)[4]、Gourieroux等(2012)[5]、Elliott等(2014)[6]以及Acemoglu等(2015)[7]在金融网络模型中对交易对手损失风险传导渠道、方式等进行了扩展分析。其中,以图论模型为基础的有向带权重网络模型得到了较为广泛的应用,通過估算任意两家银行之间的相互风险敞口,可以模拟测算外生冲击或系统内银行风险沿网络联系传染扩散的机制。黄聪和贾彦东(2010)[8]利用中国人民银行支付结算数据,刻画了我国银行间的支付结算网络结构,发现其同时存在重要节点和局部社团结构的网络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