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纱》的空间批评解读
2020-04-01何珊珊
摘 要:《面纱》是英国小说家毛姆的著名长篇小说之一,讲述了女主人公凯蒂在家庭、婚姻的困境中挣扎,经历了生死离别之后,踏上了自我救赎与精神成长之路。本文以列斐伏尔的空间批评理论为依据,选取物理空间、社会空间和心理空间三个维度分析凯蒂在不同的空间中的变化和成长,从而揭示空间对个人成长的影响。
关键词:威廉·萨默赛特·毛姆;《面纱》;列斐伏尔;空间批评
作者简介:何珊珊(1995.2-),女,汉族,安徽芜湖人,安徽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硕士研究生在读,主要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0)-35--02
一.引言
威廉·萨默赛特·毛姆是一位广受大众欢迎的现代英国作家,出版于1925年的《面纱》描写了一位英国女子凯蒂为逃离浮华的社交圈和病态的家庭,嫁给自己并不爱的细菌学家瓦尔特。随丈夫来到香港,然而香港的生活依然乏味,不久她与香港政司唐生产生了婚外恋情。当他们的私通关系暴露,凯蒂随丈夫“流放”到了死亡之城“湄潭府”。在瘟疫肆虐的异域中,凯蒂逐渐获得精神上的重生。
20世纪70年代以来,西方人文社科领域经历了一场“空间转向”,以法国哲学家亨利·列斐伏尔为代表扭转了空间劣势的地位。列斐伏尔在《空间的生产》中提出著名的“空间三一论”,即我们所关注的是:第一,物理的—自然、宇宙;第二,思想的,包括逻辑抽象和形式抽象;第三,社会的。[1]11-12列斐伏尔的“空间三一论”打破了西方长期以来关于空间的物质空间和精神空间之间对立的二元对立思维模式,为后来空间研究奠定了坚实的理论基础。
二.物理空间的成长之旅
物理空间是一种客观的实体空间,是可以直接感知和体验的物质存在空间。列斐伏尔认为“空间并非静止的容器或平台,也不是一个消极无为的地理环境。”[1]79物理空间在小说中并非处于被动的地位,而是主动积极地参与主人公的体验。
(一)伦敦—浮华的社交圈
现代主义小说家也越来越关注城市书写,“他们的小说不再关注哈代笔下的乡村风光,转而聚焦于现代社会的城市生活。”[2]196在20世纪现代英国作家的笔下,人们彼此的情感也伴随着急速发展的工业而疏离化。
“凯蒂对他们施展魅力,小心翼翼地跟每个人都若即若离。每个礼拜天的下午,南肯辛顿的会客厅中都挤满了爱慕她的年轻人。”[3]17南肯辛顿的会客厅内举行的舞会是凯蒂在伦敦唯一的社交活动,它是一个功利和虚伪的物理空间,只有有地位和金钱的人才可以进入。凯蒂在这里遇到不同的男人,享受他们的赞美。她在这里所需要做的仅仅是用来抓住一个有钱有势的完美男人。
伦敦这一城市形象对于毛姆笔下的主人公凯蒂和斯特里克兰德,都代表着浮华的社交圈。凯蒂在伦敦深陷空间焦虑,寄希望于可以为她带来新体验的异域—香港。
(二)香港—灵魂的堕落地
在香港,凯蒂依然参加聚会,打马球等社交活动,一切看起来似乎她仍然在伦敦,仍然重复着无意义的生活。虽然生活舒适,但空虚的心却无法填满。面对新环境的陌生,婚姻生活的冷漠,凯蒂与香港助理布政司唐生偷情,享受片刻的自由与刺激。
对于凯蒂来说,“香港”仿佛就是“伦敦”的缩影,她无法正确认知诱惑,误以为这是真正的愛情,但唐生只是为了片刻的刺激,并非出于爱情,对爱情不切实际的幻想和信仰的缺乏使凯蒂陷入了空间焦虑。无论伦敦还是香港,这两座东西方城市都是“失乐园”的象征。
(三)湄潭府—灵魂的救赎地
在毛姆看来,神秘的东方是他灵魂的栖息地,是精神异化的西方人的伊甸园。所以毛姆虚构了一个乌托邦式的南方小镇湄潭府。
凯蒂因出轨,和丈夫瓦尔特一起来到死亡之城—湄潭府,毛姆笔下的中国湄潭府是一个瘟疫肆掠的“黑暗中心”。当凯蒂初见湄潭府时:“从窗户可以看到下面狭长的河流,这些小船一个挨一个地紧紧靠在一起,在鬼魅般的光线下,它们安静、神秘。”[3]90湄潭府的街道充斥着绝望的哭喊声和臭气熏天的死尸味,在凯蒂的眼里,湄潭府是陌生恐怖的异域,而不是谢阁兰笔下令人鼓舞的“异国情调”。[4]228
然而,在经历了生与死、完成了修道院的工作的凯蒂,她对湄潭府的观察却与之前形成了对比,“山的中间是整齐的稻田,还有被一丛丛柱子包围的农舍,恬静惬意。……这景象就像一本弥撒书中所描述的那些城市……凯蒂心中充满了幸福感。”[3]200
远处湄潭府的景色甚至让凯蒂想起了圣城,意味着精神救赎式的启迪。毛姆用“幸福感”这个词来表达凯蒂意识到自己内心的变化。湄潭府的形象书写也从恐怖的小镇变成了象征着救赎和希望的乌托邦式小镇,也隐喻着着凯蒂的动态成长。
三.社会空间的成长之旅
列斐伏尔认为,空间是一种社会生产,社会意识形态在建筑空间的建构过程中得到了展示、保存、巩固和扩展,社会空间反映了人与社会的关系。
(一)病态的家庭空间
“英国现代主义小说的家庭书写不仅记录下当时英国社会的家庭特征,记录了不同人物的成长,同时也反映了当时社会的精神面貌。”[2]174
《面纱》中家庭关系的疏离表现在夫妻和父女之间的关系,“她们从来不曾想过这位顺从的矮小男人心里想的是什么。……对于她们来说,他是个陌生人。”[3]15家庭本应是温馨的精神港湾, 但对贾斯汀太太和凯蒂来说,贾斯汀先生只是一个挣钱和扬名的工具,是一个“边缘人”。母亲贾斯汀夫人—20世纪初的英国中产阶级,典型的功利主义者。她嫁给贾斯汀,是因为她的父亲认为贾斯汀日后有可能升官,所以她一心只想让丈夫升官发财。
凯蒂的家庭空间无疑是病态的,父亲在家庭空间的“边缘化”,母亲的“功利性”,凯蒂无疑想要逃离无爱病态的家庭空间,但是却再次进入了另一个痛苦的家庭空间。
(二)痛苦的婚姻空間
凯蒂仓促地接受了瓦尔特的求婚,只是因为鼻子过长,身材也不好的妹妹和有钱的准男爵结婚,而凯蒂只想赶在妹妹之前结婚并且可以逃离家庭,这个完全没有以爱情为基础的原因为他们痛苦的婚姻埋下了伏笔。“凯蒂是个很活泼的人,她愿意整天都跟人聊天,可他根本不搭腔,这让凯蒂很是恼火。”[3]29瓦尔特的懦弱木讷与凯蒂的活泼开朗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这种并不对等的、得不到回应的无爱婚姻是他们的仓促的决定而造成。所以当没有情感依靠的凯蒂遇见满足她一切幻想的唐生,她迷失在唐生的花言巧语之中。
冷漠的夫妻关系是病态的家庭关系的折射,20世纪现代小说的空间书写强调现代人们所受到的精神创伤和伦理道德的丧失,这种异化的家庭关系已经达到病态化。
(三)获得精神洗礼的修道院
凯蒂逃离了压抑的家庭和婚姻空间,来到了另一社会空间—修道院。湄潭府的修道院不再是一个简单的场所,而是作为一个施动者不断冲击凯蒂的思想与灵魂。当她来到被死亡笼罩的修道院时,修道院宛若超然于时空之外的世界,修女们将自己的热血和博爱投入到这场死亡之战。“在瘟疫流行的中心地带,修道院的工作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显示出面对危险的冷静和讲究实际的作风。”[3]118 博爱、忠诚和积极的人生态度这些美好的品质都在印刻在她们身上,凯蒂也开始抛下之前的恐惧,悉心地照顾孤儿与病人。
“凯蒂有一种其妙的感觉,她正在成长。每天的忙忙碌碌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对未来的展望唤醒了她的想象力。她开始精神焕发了,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坚强”。[3]141凯蒂和原来那个所谓金钱至上,精神匮乏的社会完全割裂,找到了内心的宁静平和,完成了华丽的蜕变。
四.心理空间的成长之旅
“心理空间是人的情感和意识对外部生存空间和生命体验的投射和反映。”[5]43换而言之,心理空间与物理空间或社会空间是三者相互作用的。凯蒂在物理空间转移的同时心理空间也不断地变化,最终完成了自我的心灵救赎。
(一)迷茫的心理空间
在伦敦,凯蒂的内心是矛盾迷茫的。她沉迷于进入上层社会,但同时也受够了无休止的舞会、母亲的冷言嘲讽、父亲的“失语”。长时间的物质享受,使她失去了自我,如浮萍一般游荡在各个社交圈。
“如果她嫁给他,当然要和他一起去中国,这样在多瑞丝的婚礼上她就不会当伴娘了,这一点还是不错的……她自己还单身,这让人情何以堪!”[3]27在瓦尔特求婚时,凯蒂所想的竟是这份婚姻可以让她摆脱所处社会的枷锁、可以赶在妹妹之前结婚,这样才不会太丢脸。在伦敦,凯蒂的人生是迷茫的,没有明确的目标,只追求物质上的满足。踏上东方,逃离西方是她渴望得到新生的契机。
(二)孤独的心理空间
深陷在并不愉快的婚姻中,凯蒂当初选择的婚姻也仅仅是为了逃避母亲的管束,避免在先已嫁人的妹妹丢面子。瓦尔特只是凯蒂用来逃离家庭的工具,帮助她摆脱家庭和社会层面的压迫。热爱社交的凯蒂和严肃呆板,不善言辞,被交际圈隔离的瓦尔特所追求的并不一致,他也无法给予虚荣的凯蒂所需要的上流社会的通行证,“她纳闷他怎么会爱上自己,也无法想象自己怎么会嫁给这样一个内向、冷漠而镇静的男人,简直没有谁比她更不适合他的了。”[3]31
在陌生的空间(香港)之中,凯蒂没有归属感,生活在这样的痛苦之中。当痛苦压抑无法释放的时候,她和香港驻外唐生发生了婚外情,唐生似乎填补了她因为一段无爱的婚姻而产生的空虚,虽然获得了短暂的刺激和自由,孤独却无时无刻不萦绕着凯蒂。
(三)顿悟的心理空间
凯蒂踏上“死亡之城”是被迫的,她的内心充满着恐惧和厌恶。但是,她遇见了法国的天主教修女,她们的勇气和信仰无时不鼓励着凯蒂走出痛苦的状态,“一个人是无法在工作或欢愉中找到安宁的,无论是在俗世,还是在修道院,它只存在于自己的灵魂深处。”[3]133 对凯蒂来说,这里的一切是她在西方国家从未体验过的,她从未这么快乐,伦敦的生活在充实满足的修道院工作的映衬下却显得是那么的黯淡无光、毫无意义的。在目睹了瓦尔特的死亡和瘟疫的残酷之后,她的心理空间也开始发生转变,她正视生活带给她的苦难,不断反思自己犯下的错误,同时也获得了独自生活的勇气。
故事的结尾,凯蒂奔向巴哈马追寻新生活,这次的逃离是精神的觉醒,修女们的“爱与责任”合二为一的精神促使她主动承担起照顾年老父亲的责任,独自抚养孩子。这也隐喻着凯蒂找到了自己的社会身份,与功利主义决裂的决心。
五.结语
毛姆在《面纱》里利用空间的变换来推动整本小说的叙事进程,从而使叙事结构呈现出紧凑的特征,小说里主人公之间命运转折也在不同的空间转变中得到彰显。毛姆在《面纱》中通过凯蒂的成长,揭露出无论世事多么艰难,女性都不应该放弃独立行走的能力与权利,勇敢追求自由和幸福,实现真正的自我。
参考文献:
[1]Lefebvre, Henry. The Production of Space.[M] Donald Nicholson-smith. Trans. London:Oxford Blackwell Publishing Ltd, 1991.
[2]吴庆军.英国现代主义小说空间书写[M].天津: 南开大学出版社, 2016.
[3]毛姆.面纱[M].刘永权,译.上海:译林出版社,2017.
[4]孟华.比较文学形象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228.
[5]方英.文学叙事中的空间[J].宁波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2016(4):42-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