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两版《来信》看社会文化对文学改编的影响
2020-04-01陈烨
摘 要:奥地利小说家斯蒂芬·茨威格在二十世纪初出版的中篇小说《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在1948年和2004年分别由马克斯 ·奥菲尔斯(美)及徐静蕾(中)将故事搬上荧幕。美版影片基本保持原著风貌,而徐静蕾执导的影片在故事原有框架的基础上根据社会文化背景融入了中国血液。社会文化背景体现在诸多方面,本文仅以创作者性别对改编的影响和人物性格塑造为切入点对比分析影片《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聚焦不同社会文化背景下的改编创作,力争为之后的文学作品改编提供一定的借鉴意义。
关键词:文学作品改编;社会文化背景;中美文化
作者简介:陈烨(1999.5-),女,汉族,河北石家庄人,河北大学艺术学院本科在读,研究方向:影视。
[中图分类号]:J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0)-35-0-02
前言:
文学作品改编的热度在最近几年国内外影视创作中只增不减,每当编剧们绞尽脑汁都没有灵感时便会求助于已经成熟的文学作品,此时便出现“忠于原著”和“另辟蹊径”两种截然不同的改编方式,这就需要编剧们认识到文学作品和影视作品本质上的差异并找到适合当地社会文化背景的改编方式。基于不同社会文化背景改编出有差异性的影视作品,笔者认为这正是文化差异性和文化包容性的体现。
在中美两版影片中导演都根基于自身地域的社会文化背景对原著进行了很好的改编,以下来进行具体分析。
1、创作者性别对改编的影响
创作者性别在很大程度上决定故事的走向。在《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因美版影片为男性导演,中版影片为女性导演,如此差异加之男权社会和女性独立等因素的影响,在影片表现技巧中产生诸多差异。
美版创作借鉴旧好莱坞叙事风格,弱化心理描写,加强戏剧冲突。相比之下中版影片在情绪及意境方面更靠近茨威格想表达的主题,茨威格的小说素来以人物性格塑造和心理刻画见长,在文学作品变为影视作品的过程中,书中的心理刻画就以镜头的视听语言展现出来。
1.1美版:男性的成长
马克斯 ·奥菲尔斯作为一名男性导演,将关注点更多地放在特殊时代社会背景下的男性或好或坏的成长。
一方面将故事发生地点放到二十世纪初的维也纳,男主人公也变成了一位風度翩翩的钢琴演奏家。但当时的社会环境并不容乐观,作为二战战败国的奥地利以变为一片废墟,本应充满艺术气息和浪漫氛围的首都维也纳更是满街破碎的瓦砾。这样充满痛苦的环境季极适合发生悲剧故事,以悲剧为结局的不仅是爱情,也是理想,他终是没能抵住现实的考验,与女人多年未见时早已不弹钢琴。
另一方面在情节设计上做出突破,电影中男性的成长体现在影片前后分别加入男人和朋友的对话以及女人丈夫准备报复男人的情节,男人终于从之前的多情健忘变为懂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1.2中版:电影符号中的女性主义
徐静蕾作为中国大陆科班出身的女性导演,从女性的角度出发刻画人物心理,将绝大篇幅放在女人身上,以女人的视角看待整个故事。上世纪中叶北京四合院的背景加持使得徐静蕾巧妙地在原著人物中加入特定时期人物性格特征,特别是中国传统儒家文化在影片中变现为女孩含蓄动作的映射,伴随着句句表面平静、内心澎湃的独白,一个圆形人物呈现在荧幕上。
除去人物性格中的女性色彩外,整个影片在描写回忆时都是泛黄的色调,时刻有种朦胧的暧昧感充满影片。从还是孩童起,她就与男人展开了一生的爱恨纠葛,在被爱和被遗忘的循环往复中女人终于达到女性独立,在此过程中有诸多具有女性主义色彩的“符号”出现。
1.2.1年少时的风筝
女孩在一次意外中撞进了男人的怀抱,这是两人的首次接触,女孩红着脸跑开后就是在空中摇曳的风筝的空镜头和女孩笑着跑着放风筝的场景。风筝在此刻象征着女孩不为人知的想接近男人的小心思,而风筝在空中摇曳则象征着女孩的欲望得到释放。风筝的线始终被女孩紧紧握在手里,预示女孩不会放下对男人的爱恋,此刻女孩由“被动接受”隐隐地转向“主动创造”。
1.2.2消失的白玫瑰
影片伊始桌子上空荡荡的花瓶及影片中多个或满或空的花瓶特写直观表现了白玫瑰这一“符号”在影片中的象征作用。
白玫瑰由男人在女人还处于学生时代的首次欢愉过后送的一朵白玫瑰开始,女人视白玫瑰为爱情信物,锲而不舍在他生日时送给他,但男人对此丝毫未曾察觉,甚至在女人已为人母的欢愉后都不提及送她一枝白玫瑰。笔者认为这从侧面表现出在男人第一次爱上女人的时候曾付出真心(给她在头发上别白玫瑰),而时隔八年的欢愉仅为满足欲望(将她视作妓女,在衣服里塞钱)。
直到女人从男人房间中第二次离开并生病去世,男人房间中的花瓶在生日当天才空荡荡的,女人从这个世界上离开,象征着她一生爱恋的白玫瑰花也消失了。女人对于爱情的坚守与男人的多情形成鲜明对比,使影片中的女性形象更令人惊叹。
2、人物性格塑造
人物是叙事的核心,无论是文学还是电影都依靠人物展开叙事。
2.1寂寞的守望者形象
麦基在书中这样表达:“结构的功能就是提供不断加强的压力,把人物逼向越来越困难的两难之境,迫使他们做出越来越艰难的冒险抉择和行动”①。对于女人来说,无论在剧中还是书中都扮演了一个寂寞的守望者角色,她的压力来源于自己对男人愈发迷恋和男人对自己始终陌生,这样的情感冲突使她步入绝境,最终都导致悲剧结局。
茨威格笔下的女人形象仅凭文字很难具体想象,但凭借信函的特殊文体给读者带来强烈代入感,从而切身体会女人在遇见男人后为他而活的一生,她的执着 、爱慕是隐藏在字里行间的,女人在给作家的信中无限揭露自己,就像原著中“即使在我赤裸着身子的时候,你也没有认出我来”,但女人仍然刻意时刻保持“陌生”的间离状态,直至作家读到最后都无法回忆起女人的面庞,将匿名信的规则贯彻到底。
美版影片中的女人与原著有着本质上的不同,不得不说其人物塑造的改编是十分成功的:从妓女到嫁为人妻、从儿子患上伤寒一笔带过到对其原因的细节描写、从与男人缠绵后被动离开到失望后主动离开。编剧似乎极力阻止观众对女人所有负面评价的产生,将女人跨年龄的爱恋归因于成长环境中父爱的缺失;将嫁为人妻归因于要给儿子更好的物质生活;儿子染上伤寒的原因是母亲为了幽会男人将儿子送上火车,更是加重了悲剧色彩,将观众的悲剧情绪带入到谴责男人中;女人在得知男人已将自己全部忘记后毅然离开的举动将女性形象再次升华到新高度,变被动为主动不失为女性意识觉醒的象征和追求爱情平等的意识。
中版《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在原著基础上对故事进行了适合北平的本土化改造,将西洋女孩变为北京胡同里土生土长的少女,从孩童时期略显土气的棉袄到女学生时初显风韵的旗袍,再到沦为风尘女子后婀娜多姿的服饰,妆发造型完全融入社会环境。徐静蕾演绎下的女人更加平静,内心似乎不起波澜,如无时无刻出现的旁白一样,冷静、客观、但又抑制不住的欢喜。女人为了男人终身未嫁也体现出中国女性对爱情特有的忠贞,直到影片最后传达出女人的形象就是“我只相信你”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符合中国传统女性在爱情中的“被动诉求”,从女孩到为人母一成不变的镜像语言更在表现形式上刻画了人物形象。
2.2多情的猎艳者形象
茨威格在书中写到“情感炙烈,生性健忘,一见倾心,爱不忠诚”[3],与书中作者直接揭示性格真相不同,两部影片都让女人为男人彻底倾心后猛然通过一次离别形成强烈反差。
与中版影片中男人最后还是一名作家不同,美版影片对男人的生活状态作了调整。虽然男人依旧富裕,但他年轻时所追求的理想早已不在,在日复一日猎艳中逐渐从闻名四方的音乐家变为荒废钢琴再无演奏的废人。这与他影片开始的钢琴演奏家的身份有很大出入,这也促使女人在失望积满后的彻底离开。
2.3冷静的辅助者形象
管家在原著和影片中承担的都是男主人公的辅助者角色,两位导演在进行改编创作时不约而同地将其分量放重,以此加强女人的专情和男人的多情,辅助者在叙事中从始至终都是冷静的,是故事内唯一靠近全部人物性格真相的角色。
首先,管家都在影片开头部分与男主人公产生沟通并引出信件,是整个故事在情节推进的开端。
其次,管家在剛搬来时都与女孩产生接触,女孩也因管家得以第一次进入男主人公家中,都推进了故事发展。美版影片中女孩和管家的第一次见面是在拥挤的楼道内,搬家工人进进出出十分嘈杂,管家脸上带笑的表情和彬彬有礼的态度让女孩对男主人公充满好奇。中版影片中管家对女孩带京腔的“小姐您好”和“给太太让道”让出身贫苦的女孩心中掀起波澜,同时为影片结尾的对话做铺垫。
最后,管家在影片结尾部分都带有情感升华。美版影片主人公看完后问管家是否记得女人,他拿出笔默默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加上女人在离开男主人公家中时与管家在楼道内的相遇两人的对视,都将管家和男人进行对比,突出男人的多情。中版影片结尾处虽未表现管家和已知道真相的男主人公的对话,但在女人最后一次造访男人家中离开时两人碰上,管家颤颤巍巍说出“早啊小姐”便将事情明了,女人塞给管家的钱也暗示管家明白二人关系。
依笔者之见,管家虽扮演辅助者角色,但两位导演基于社会文化背景在改编过程中各自加入了不同元素,并在推动故事发展中起到重要作用。
结论:
如同以上的两部影片一样,许多影片都改编自同一部文学作品,但因其改编的社会文化背景不同,呈现出来的影片也都不尽相同,透过影片反应出 的价值观更有很大区别。在改编过程中,导演应加入自身对原著的理解进行本土化改造,针对国家所关注的方向,与观众价值观、审美趣味及电影技术的革新相结合,创造出具有鉴赏价值的影片。
注释:
①出自罗伯特·麦基《故事:材质·结构·风格和银幕剧作的原理》P145.
参考文献:
[1]成慧芳.民族文化身份与国际意识的碰撞及调和:《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在当代中国的接受[J].湘潭大学学报,2006年,(2) : 100~102页.
[2]成慧芳.民族文化身份与国际意识的碰撞及调和:《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在当代中国的接受[J].湘潭大学学报,2006年,(2) : 105页.
[3]斯蒂芬·茨威格.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5年:9页.
[4]斯蒂芬·茨威格.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5年:56页.
[5]朱格明.陌生女人不陌生:女性主义视域下的女性困境——以《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为例[J].新闻传播,2016年,(2):30~3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