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中生有:谈“手工耿”个展的有效性
2020-04-01
主办:西戏
地点:西戏·XIXILIVE
地址:杭州市滨江区西兴路2333号星澜大厦4幢301室
展期:8月2日-8月30日
在消费时代的社会发展中,我们常常针对事物的价值来讨论其存在的合理性。我们对“价值”的评判也和资本流动和消费增长捆绑在了一起。进入消费4.0时代,快消“产品”充斥社会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存在即可消费的思想往往让我们慢慢形成一种价值速成的惯性。那些不被资本青睐的事物,会被贴上无“用”的标签进入被忽视的货架,形同虚设。在这里,没法被消费的创造力内容就是其中之一。
从经济学角度看,事物价值的高低往往与其劳动时间成正比。但在消费社会的发展中,我们在价值观上出现了某种评判性偏差。无法被资本经营,毫无使用价值的东西挑战了价值的本质定义。要想产生经济效益和资本增长,包括艺术在内的商品仿佛都要迎合新的价值观,艺术本身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价值危机,新的价值定义直接向艺术创造力核心发起挑战。无法产生商业使用价值的艺术是否还能生存?或许我们需要从当代艺术之外的现象来反思艺术创造力的新形态。
“手工耿”案例的出现给我们提供了一条非常直接的路径去思考艺术的问题、价值的问题和社会经济逻辑的问题。他的发明是荒诞无用的,这种大胆的创造从使用价值上看,完全是“废物”化的个人表达。但在当下,他的发明却在如此幽默的情境下以“废物”的角色向大家提供了人们对创造力缺失时代的某种补偿。谁也没有想到,一位在精神上自娱自乐,在梦想上“自给自足”的人,却描绘了某种创造力的形状,填补了行尸走肉般,在社会大链条下生活的人们对想象力的欲望。在某种意义上看,手工耿从屏幕中走出来,进入到当代艺术的语境中,实在带着一种“无”中生有的意味。
手工耿个展以“废物工厂”的概念提供给了观者两个维度。其一,它是一个荒诞的剧场,是由观众对手工耿“无用之功”的经验与演绎联合呈现的一场戏,在人们不断沉浸在其个人的梦想趣味中时,是否可以感受到一位当下社会的“矫正”者,通过荒诞诙谐的发明,对当下自我无趣、枯发想象力沉重现实的化解。其次,它是对每一个观者,尤其是当代艺术领域从业者的一次操演式追问(performative inquiry),追问它作为一场“无用”价值操演的有效性,尤其是在当代文化与展示的上下文语境中,何以做到真正“有用”。这种有用是对于观者的,也是对于艺术家自我的。
手工耿的创作逻辑来源于他个人对于有效性的假象,即“麻烦”。虽然这些麻烦在现实之中几乎没有成立的理由。但对这些麻烦的构想正是我们对生活所丢失的某种想象。另一方面,在这些“麻烦”背后,一种极其荒诞的趣味,也同时投射出某种社会之中情感、伦理和生活现实。如,“童年三件套”不锈钢版的拨浪鼓、纸飞机和大风车,被戏称为“武器三件套”、“毁童年三件套”;“硬核母亲节礼物:铁扫把”长約一米八,重十斤左右,因而妈妈“不会因为打到一半柄折了而尴尬扫兴”。这种无厘头的诙谐成立的条件是在地的相似的时间与人情经验。这是手工耿作为一个发明家的“此地”属性。是“麻烦”让我们用幽默来反思社会现实的个人情感。手工耿不是爱迪生,也不是安迪·沃霍尔,他是一个“此时此地”中国社会生活形态下急需的一个个案。在此基础上,手工耿的玩法并不是跳到所谓消费社会的反面来与之对抗。与其相反,他通过高度消费化的互联网社交媒介,不断让自己的发声变得“有效”。“短视频”和“高人气”分别对应“审美经验”与“群体共情”两个层面。他的短视频以放荡不羁的视觉形象、平静的场景叙述和硬核的演绎再加工了发明作品本身。在短视频媒介上,他对多感官材料的独特的处理(或者说,艺术的处理)在几十秒的时间内对观者的感受力形成极大的刺激,生成共享的快感与愉悦。同样的发明,量产不能赚钱,而以短视频再创作发明为他带来了商业收益,共情的欢乐依托于此,这是近几年,在这片土地上,大众文化的一个特色的景观和印记。人们在对它视频作品消费的同时,获得了自我认同的补偿。无用的东西本身成为了一种被消费的欲望,收割着人们的关注力,制造了荒诞景观,反映其背后社会创造力匮乏的现实境遇。
从手工耿的创作逻辑上看,他作品的核心特点是“无用”。“无用”与“创造”之间是有冲突的。这种矛盾的化解同时依赖于手工耿独特的创造力以及观者群体的共情。对手工耿与他的观众来说,“无用”的参照系是不一致的:“地震应急吃面神器”解决吃泡面时地震“泡面洒出来及影响口感”的问题,它来自于手工耿的工地生活中频繁地在卡车上吃泡面的经验,是实用的;而对观众来说,这是一种生造的荒诞,是幽默的。两者的“无用”参考系错位源自他们在城市化进程中角色的差异。有趣的是,观众的“无用”判断刺激了他们的快感与愉悦,以支持手工耿的“无用创造”作为对功利的消费资本化社会的抵抗,而手工耿继续创造,继续引发群体共情,即错位生成了第一个小闭环。选择“无用”的抵抗被转化为一种“娱乐”,这是第一重灰色幽默。这样的“无用创造”小闭环再度输入手工耿“无用”的个展中,使观众唯有用“文化消费”的方式才能与他们选择的“无用”建立一种亲密,这是第二重灰色幽默。在这里,与观众所理解的欢乐的“无用创造”一致,“文化消费”需保持某种有趣、美好和积极。这可能是对不自觉的社会抵抗第二度的消解,即消费关系引生了一个大闭环。“无用”的灰色幽默闭环,是娱乐消费时代下,手工耿个展与手工耿“无用创造”共享的一组特殊的社会坐标系(social referential grid)。
在这个坐标之下,他的“有效”目标再度指向了资本化社会形态。这让我们回忆起上世纪50年代,著名艺术家安迪·沃霍尔的“艺术工厂”。这位著名的波普艺术家,用资本化逻辑去打造一个艺术帝国,用艺术进入商业逻辑来生产大众的艺术想象。在这里,手工耿的“废物工厂”是另外一套逻辑。但最终的目的似乎同样指向唤醒大众对创造性生活的重新期望。这正是“无用”的灰色幽默闭环中必须保持有趣、美好和积极的文化消费,是一场“无用的”而“美妙的”剧场。手工耿的创作展示是个人化的、乐观式的表达,其有效性则在于以一场关于“生产”与“动能”的沉浸展示,邀请观众成为演员,体验与演绎手工耿的硬核生产与动力结局。以手工耿创造力为核心的“无用”戏剧,化解“废物”与“工厂”之间天然的冲突,点燃人们的灵感与热情,使自我调侃的“废物”启动对生活自主能动的重新把控。这也是一种“工厂”的角色,一种反工业4.0时代所特有的情态。
在这个方向上,许多当代艺术家们在自我专业训练的背景和资本运作的加持之下,往往未能走到一个合理价值体现的最终终点,反而一位非当代艺术的爱好者,提供给大众的反思問题来的更加有效。这对于陷入生命力疲乏的国内当代艺术现状,不得不说,是某种无中生有式的刺激。手工耿的出现,势必真实地触及到了当下最为热门的当代艺术讨论的话题,而面对之前很多不痛不痒的讨论,它显得格外直接、真实、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