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斯冯提尔电影中的异乡人形象
2020-03-31严燕
严燕
〔摘 要〕异乡人是一个值得被关注的人物形象,它承载着现实的价值意义和情怀。丹麦导演拉斯冯提尔在电影中刻画了大量异乡人形象,以一种反传统的模式撕开现实,展现异乡人的人生境遇和生存经历。
〔关键词〕拉斯冯提尔;异乡人;精神困境
“异乡人”原本是一个社会学专业术语,由德国社会学家格奥尔格·齐美尔提出。她认为“异乡人不是今天来明天去的漫游者,而是今天到来并且明天留下的人,或者可称为潜在的漫游者,尽管没有再走,但尚未忘却来去的自由”。齐美尔认为异乡人是离开故乡到他乡生活,在思想上有自由向往的一类人。异乡人的形象几乎贯穿于拉斯冯提尔的每一部影片,无论是《破浪》中的杨和贝丝、《黑暗中的舞者》中的莎蔓,还是《狗镇》中的格蕾丝,他们作为地域异乡人都是从熟悉的环境来到陌生的地方,当地人把他们当作入侵者,虽然他们努力融入新环境,但是始终得不到别人的认可。拉斯冯提尔电影中的异乡人形象也侧重于表现人的精神层面,比如《忧郁症》《女性瘾者:第一部》《女性瘾者:第二部》《此房是我造》,都是表现被疾病缠身的精神异乡人,心理上由此产生的精神困顿。拉斯冯提尔电影通过对人精神律动的表现,以及人在精神困境中从挣扎到迷失的过程,引发人们对自身的关注,对人性本质的追问。
一、异乡人的生存困境
全球化的进程加速了更多的人口迁徙,从乡村到城市,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或者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拉斯冯提尔将异乡人放置在一个大的空间背景下,通过地域空间上的流动以及异乡人精神上的游离,来表现异乡人在不同生存环境下的生存境遇。《破浪》中的外乡人杨来到贝丝的村庄,不被村民们接受。《黑暗中的舞者》莎蔓为给儿子医治眼疾从捷克来到美国,只能住在拖车库。《狗镇》格蕾丝因逃避黑帮父亲来到落基山脉的小镇,受到村民们的虐待。
异乡人缺乏生活的保障,没有话语权。《黑暗中的舞者》中捷克移民莎蔓带着孩子来到美国求医,只能住在警察比尔的拖车库。莎蔓在法庭上得不到公正的审判,受到法官的诽谤,她是美国土地上的异乡人,也是正常人世界中的残疾异乡人。《狗镇》中格蕾丝不满黑帮父亲的傲慢,是“黑社会”群体中的异乡人,她来到狗镇不被村民接受,成为狗镇的异鄉人。格瑞斯来到狗镇之前是慈悲为怀,她认为“强暴者和杀人犯是受害者”,居民因为格蕾丝逃犯的身份害怕自己受到牵连,制作铁链套住她的脖子以防她出逃。村民在警察到来后对格蕾丝态度的转变,使格蕾丝完全沦为了狗镇的异乡人,黑帮父亲的到来让格瑞斯看清狗镇,“世界少了这个村子会更好”。
异乡人不仅没有生活保障,还往往得不到别人的认可。《破浪》中贝丝为了满足丈夫变态的心理,沦为爱情婚姻中的异乡人。丈夫杨逼迫她与其他男人寻欢,贝丝沦为妓女被驱逐出教堂,得不到神父的认可,走在路上被村庄里的孩童们欺负和鄙视。她被亲人抛弃,生命垂危之际,祖父也拒绝来看望她。甚至死后被神父诅咒下地狱,不能举行海葬。《忧郁症》中贾斯汀是一个忧郁症异乡人,婚礼上她的精神一次次崩溃,却又试图努力完成婚礼。她求助于母亲,换来的只是母亲在婚宴贺词上对婚姻的嘲讽。婚宴结束后她挽留父亲留下来,风流成性的父亲也只是丢下纸条离开。她求助于姐姐克莱尔,得到的只是一句“我有时候真的好恨你”。就连新婚丈夫也只能远远观望着她。作为精神异乡人,她始终处于一种情感边缘位置,得不到别人的关注与理解。
二、异乡人的救赎方式
文艺复兴以来,宗教就是西方世界的信仰追求,拉斯冯提尔电影中异乡人困境的救赎主要是通过对宗教的探讨和哲学的深思。《破浪》中贝丝生活在一个极度信仰宗教的村庄,纯真善良的性格使她比一般人都要虔诚。她扮演自己与上帝的对话,一会儿低头虔心祷告忏悔,一会儿以上帝的口吻严厉斥责自己。贝丝死后神父对她生前的行为给予批判和诅咒,杨偷来贝丝的尸体进行海葬,天堂钟声响起,这时钟声的出现是带有宗教色彩,从婚礼上没有钟的教堂到死后天堂钟声的连连作响,表达上帝对异乡人贝丝善良行为的认可。《此房是我造》中精神异乡人杰克对雨的解读,具有很浓郁的宗教色彩,本来在这次预谋杀人中他有很强的不确定感,但一场倾盆大雨的来临,冲刷了地面的血迹,他认为这个“神迹”是上帝对他的肯定和守护。为了满足创造艺术品的变态心理,他在野外射杀了自己的妻儿,像宗教祭祀一样将他们摆成战利品的形状。异乡人杰克是一个精神变态的建筑艺术家,他想建的不只是一座哥特式建筑,而是一座用尸体搭建的宗教圣殿,杰克身穿红袍跟随维吉游历地狱,像但丁的《神曲》,不同的是杰克不能上天堂,最终只能落入无尽的地狱深渊。
拉斯冯提尔的电影往往是以死亡来祭奠异乡人的爱情。《狗镇》中异乡人格蕾丝和汤姆,《黑暗中的舞者》中的谢夫和异乡人莎蔓,《破浪》中异乡人贝丝和杨……《黑暗中的舞者》中的异乡人莎蔓作为一个单亲妈妈,来到美国求医,受到谢夫的关照。但是命运总是捉弄人,莎蔓在和警察比尔的误会中入狱,她失去了儿子和爱人,她为了和一个虚伪警察比尔的承诺,一步一步走向死亡的深渊,爱情在那一刻被永久封存。《狗镇》中的异乡人格瑞斯来到狗镇受到汤姆的帮助,生活上对她百般照顾,但是由于汤姆的懦弱、无能,格瑞斯被戴上枷锁,汤姆跟随村民一起虐待她,导致了格瑞斯对爱情的憧憬到绝望,最后格瑞斯拿枪亲手了结了汤姆。《破浪》中的异乡人贝丝不顾村民的反对坚决与外乡人杨结婚,虽然婚后短暂的生活很幸福,但随着丈夫工地出事,贝丝的命运也开始跌落。杨渴望用欲望激发自己生存下去的勇气,因此贝丝每天都出去找不同的男人。当这件事在村子里传开,村民们嘲笑、鄙视她。她在村庄和爱情婚姻中成为异乡人,她对爱情的忠诚让她沦为妓女,最终死于流氓的虐待。
三、异乡人的创作旨归
拉斯冯提尔对美国社会的不合理现象给予批判。《曼德勒》批判了美国种植园的奴隶制度,异乡人格瑞斯让黑人奴隶学习自由平等思想,开会共同商议事情并投票决定结果,最终异乡人格蕾丝带领奴隶实现解放。《狗镇》故事发生在美国落基山脉一个偏僻小镇,在汤姆的提议下,大家遇到难以解决的事就会开会讨论,村民依靠敲钟来决定格蕾丝的去留。如果有一个人不同意,格蕾丝就得离开。异乡人格瑞斯是一个慈悲为怀的人,面对狗镇村民的残酷、愚昧、无知,她需要给他们一个教训,以免他们继续祸害下一个路人。《黑暗中的舞者》捷克来的异乡人莎蔓住在简陋的车库,虚伪的美国警察比尔以及三个男性法官的审判,使无辜的人受到不公正的对待。影片的前一部分,导演向我们展示了比尔家对异乡人莎蔓的关照,但当他们自身的利益和莎蔓的利益发生矛盾时,他们暴露出人性丑恶一面。莎蔓在美国虽然不至于流落街头,但是是处于社会底层,她几乎很少受到美国政府的公平对待,没有享受到民主的权利。
拉斯冯提尔电影将人的伪善赤裸裸的展现出来,电影中的男性大部分都是反面的,或多或少地带有贬义。有时候女性世界被用来和男性世界相对照……这个群体受男性支配,她们在群体中处于从属地位。《黑暗中的舞者》的警察比尔,虽然之前帮助过莎蔓,给她提供车库住宿,但之后偷了莎蔓辛苦积攒的手术费,导致莎蔓被捕判刑,警察的真真假假,难以说明。《破浪》中的异乡人杨工地出事导致瘫痪,为了重燃生活的信心,让妻子贝丝与其他男人鱼水之欢,以此来激发自己求生的欲望,虽然他爱贝丝,但是这种方式是一种自私、变态、畸形的爱。《狗镇》中的查克和本因为自己的私欲威胁、欺骗格瑞斯,汤姆也是一个懦弱的人,没有勇气帮助格蕾丝,他不敢背叛村民的意愿,只能和他们一起迫害格瑞斯。《女性瘾者》中赛里格曼是一个虚伪的男性,他声称会用理性思维,不带性别歧视的倾听乔的故事,但是最后被邪恶的欲念打破。杰诺米也是一个软弱无能的男性,婚后不能满足乔,竟荒唐地让乔出去找别人,之后又感到耻辱和不满。
在传统社会里,女性的社会地位是低下的,女性的弱勢地位也是源于自身地位的低下。拉斯冯提尔电影中的女性异乡人纯朴善良,本应有一个美好结局。我们追求幸福,而我们找到的却只有可悲与死亡。世界却让她们受到不公正的待遇,给予她们不应有的镣铐,让她们承受罪罚。《破浪》中异乡人贝丝不顾家人反对与外乡人杨结婚,得不到神父的同意。贝丝为了让瘫痪的丈夫重燃生活希望,听从丈夫的旨意与别人鱼水之欢,影片中异乡人神圣的爱情以死亡而告终。《黑暗中的舞者》中异乡人莎蔓身患疾病即将失明,为了让儿子能一直拥有眼睛,免除失明的痛苦,莎蔓携子来到美国,她在工厂工作,努力挣钱赚取医药费,最后为实现与警察比尔的诺言,保守秘密却被处以绞刑。《狗镇》中的异乡人格蕾丝被狗镇居民虐待,受到非人的待遇,充满正义感的人被愚昧、落后的村民出卖、欺骗。希望留下的那段时间里她任劳任怨、乐于助人,也渴望得到别人的帮助,当被戴上镣铐以后,她心灰意冷,等待着大家的裁决。
真正的艺术语言是一个社会中那些目光敏锐的人们的声音,它应当向当代社会中的其他人,也应当向其他社会和其他历史时期的人,传达深邃的个人意义。拉斯冯提尔电影中的人物之所以能够引起人们的共鸣,就在于影片真实地还原了异乡人在社会中作为边缘人的艰难生存历程。导演对现代生活中人的精神世界与时代背景、社会环境变迁之间关系的探析,是对人类生存处境的关注。电影中异乡人的生存境遇也就是我们自己的生活环境,这也是电影中异乡人形象的意义和价值所在。
(责任编辑:伍益中)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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