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面馆
2020-03-31□秋女
□秋 女
老虎面馆,这面馆名字起得霸气,可坐落的地儿却实在是有点寒碜,位于鹤浦镇上唯一的一家菜场内。菜场很简陋。鹤浦是个海岛,这岛上的菜市场,卖得最多的,自然是海鲜。一进门,一股浓郁的海腥味扑面而来,地面湿答答的,汪着一摊摊污水,得踮着脚尖走,还得随时提防着哪个摊贩动作过大,溅你一身带咸腥味的水。
菜场的大环境如此,这老虎面馆的硬件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这是靠菜场内墙的一间店铺,半隔断成两间,见缝插针地摆了七八张粗陋的桌子,居然座无虚席,把这个小馆子塞得满满当当。后厨也没隔开,一位脸被炉火映得红扑扑的壮实大嫂,正立于火光冲天的灶台前,挥刀舞铲翻炒腾挪,在这逼仄凌乱油烟呛人的空间里,竟颇有点临危不乱、指挥若定的大将风范。
来这儿的食客挺怪的,没一个是空手而来的,每位食客的手上都拎着个一路滴着水的塑料袋,一来就径直往后厨走。那儿另有位粗壮大嫂,接过食客的袋子,哗地倒进案几上一字排开的不锈钢盆里。我忍不住好奇地探头过去,一只张牙舞爪的梭子蟹;或是几条黄灿灿的梅童鱼;也可能是几尾红彤彤的野生大对虾;还有可能是一只粉色的大鱿鱼;也有量少品种多的,一把蛤蜊、几尾虾、一只花蟹……
原来这间面馆只提供面条、蔬菜和加工服务,主打的海鲜则需要顾客自己到菜场的摊位上亲手去挑,想吃什么海鲜面就买什么海鲜。所以这儿只做早上和午间的生意,到了傍晚,卖海鲜的早收了摊,这面馆自然也就跟着下门板了。
食客这边厢摊位上挑好喜欢的海鲜,转身就拎进面馆,大嫂接过来,边麻利地收拾好,边大声问要宽面还是窄面,粗粉还是细粉,炒面还是汤面。
选好面条、配菜和做法后,大嫂会在放了海鲜的盆沿夹上一只写着一组外人看不懂数字的木夹子。
没过一会儿,另有大嫂端了一只巨大的面碗上来,嗯,这儿从大厨到杂工到服务员,全是脸上有着常年海风吹拂留下粗粝痕迹的渔家大嫂。而比巨大面碗更醒目的是面条上的那只梭子蟹,足足有斤把重,几乎盖住了整个碗面,那对怒张的大钳子和八只爪子伸出了碗沿。是的,这儿的海鲜面就是那么张扬跋扈、简单粗放,仗的是食材本身的新鲜味道。
来这儿吃面的多是本地的渔民。长年在海上漂泊、风口浪尖讨生活的渔民,难得上岸来的日子,要悠悠闲闲、舒舒服服地过,即便是早餐和中餐,也不容敷衍糊弄。精挑细选几样自己喜欢的海鲜,裤子后兜插一小瓶二锅头,进了自己家似的把装了海鲜的塑料袋递给大嫂。几位老友,围坐一桌,品几口小酒,嗦嗦面条,啃啃蟹腿,吮吮鱼刺,剥剥虾壳,侃侃大山……简简单单的一碗面,愣是吃得风生水起、活色生香。
老虎面馆里几位渔家大嫂的丈夫,出了海,再也没回来。女人丧夫,在这海岛上,并不是什么新闻。一起出海讨生活的兄弟们帮衬着开了这家面馆,又帮衬着常来吃面,这面馆,就这么热火朝天地开了下去,就像这生活,不管遇到什么,总得热气腾腾地过下去。
突然觉得,这看似无厘头的店名,倒也是名副其实。
诗剧
即使一句诗无法让一条虫取暖
即使一个问候无法让夜晚光滑
即使水滴里
触摸不到一个春天
即使在我想你的时候
夜晚这么遥远
然而一个秋天还在路上
在拐弯的地方伸出手
我们的体内蓄满了赞美的语言
和落叶的感情
——余秀华《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