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霞客的远游

2020-03-31张玮

中外文摘 2020年5期

□ 张玮

父亲的支持

1587年1月5日（万历十四年），家住江阴的徐有勉迎来了自己第二个儿子。他给儿子取名为“弘祖”，字“振之”。

江阴的徐家，是当地有名的巨富。徐有勉的爷爷徐洽当时从家里分家析产，光田产就分到了12597亩。到了徐有勉的父亲徐衍芳这一代，出现了家道中落的迹象，但好在徐有勉还比较有头脑，在他和妻子王孺人的共同操持下，徐家又开始兴旺起来。

徐弘祖的高祖名叫徐经，去京城赶考，结果考试高中，却被人传出行贿考官，提前知道考题，这就是弘治年间著名的“会试舞弊案”。这起案件是否冤屈至今仍有争议，但在当时，徐经不仅被剥夺了功名和今后考试的资格，还牵连了一个和他一起赶考的铁哥们儿唐伯虎，间接促成了之后一代江南风流才子的诞生。

徐经经此一变，35岁就英年早逝。自此，江阴徐家对科考一途似乎心灰意冷，到了徐有勉这代，更是不愿意做官了。平日里，徐有勉最喜欢的就是带着几个家童游山玩水。

父亲的爱好很快就感染了儿子。面对这样一个游手好闲的“野孩子”，徐有勉非但不责骂，反而还表扬，他曾对人说：“次子弘祖眉宇之间有烟霞之气，读书好客，看来可以继承我的志趣，我并不愿意他富贵。”

当时的名儒陈继儒因为徐弘祖眉宇间的烟霞气，以及总是朝霞出，晚霞归，于是在给客人介绍徐弘祖时称他为“霞客”。徐弘祖索性就以此为号，从此自称为“徐霞客”。

有了父亲撑腰，徐宏祖在15岁时象征性地去参加了一次“童子试”，愉快地名落孙山后就宣布再也不参加科考了，而是要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

大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

科学的精神

在很多人的印象里，徐霞客的旅行是“孤身一人，万里远征”。“万里”不假，却不“孤身”。徐霞客在旅行的绝大多数时候，最少会带一个仆人，有时还有他的朋友和族人相伴而行。

即便有人相伴，有钱支撑，以当时的条件来看，徐霞客的游历还是非常艰苦与危险的。而且，就财力而言，要支撑他进行持续30多年的长途游历，还是有点吃力（家里还有母亲、妻子和孩子）。尤其是到了徐霞客人生后期的“西南远征”时，徐家的财力已经大不如前，徐霞客体会到了“穷游”的滋味，很多时候需要靠借钱、地方官员资助和当地村民免费接待来维持旅行。甚至有段时间还依靠政府官员发给他的“马牌”，免费享受明朝的驿站体系。

但无论是“富游”还是“穷游”，徐霞客始终没有选择放弃。事实上，徐霞客并不仅仅是游山玩水。说徐霞客是在用一种科学的精神进行考察，恐怕并不为过。

比如“游山”。徐霞客在1616年和1618年两次到过黄山。那时候的黄山还人迹罕至，我们现在所熟知的“光明顶”“鲫鱼背”这些景点，都是他第一个发现并记录的。在攀爬天都峰之后，他觉得莲花峰更高（“万峰无不下伏，独莲花与抗耳”），于是再登上莲花峰，证明它才是黄山第一高峰。现代科技检测手段得出，莲花峰的海拔确实比天都峰要高54米，但两者相距1.1公里。在徐霞客那个时代，用目力测出，再用最原始的脚力去验证，确实是很不容易的。

再比如“玩水”。徐霞客到过很多江河，但都是带着思考去的，纠正了很多史书上记载的河道错误。战国时期的地理书《禹贡》记载有“岷江导江”的说法，长期以来，大家都相信岷江是长江的源头。但徐霞客“北历三秦，南极五岭，西出石门金沙”，最终勘察出金沙江发源于昆仑山南麓，比岷江还要长一千多里，所以他认为金沙江才是长江源头。1978年，中国政府派出考察队，确认长江的正源是唐古拉山的主峰格拉丹冬的沱沱河。

还有“钻洞”。徐霞客考察过100多个石灰岩洞，在没有任何仪器，全凭目测的情况下，他的很多记录如今都被证实基本不差。他还指出岩洞是因为流水的侵蚀造成的，石钟乳则是因为石灰岩溶于水，由石灰岩滴下的水蒸发后凝聚而成的。在徐霞客去世后100多年，欧洲人才开始考察石灰岩地貌，法国的洞穴联盟专家巴赫巴瑞曾表示：“徐霞客是早期真正的洞穴专家。”

而更与普通游客不同的是，在游历的过程中，徐霞客把自己的经历、观察、考证和感悟都记录下来，经后人整理，形成了60余万字的《徐霞客游记》。这本“奇书”是系统考察中国地貌地质的开山之作，不仅在地理学上有很高的价值，在文学性上也独树一帜。英国的科学家李约瑟在他的《中国科学技术史》中曾这样评价：

《徐霞客游记》读来并不像是17世纪的学者所写的东西，倒像是一位20世纪的野外勘测家所写的考察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