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超静远
2020-03-30付博
摘 要:徐渭花鸟画的境界主要依靠丰富宽广的文人画基础得以彰显。在徐渭的花鸟画中,不仅有前辈大师精华的积累,更重要的是他将花鸟画拓展为一种心智的、超越再现的艺术,创造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心象。本文以徐渭晚年的作品《花果鱼蟹图卷》为切入点,体会徐渭暮年的艺术达到静雅之气的境界,并分别从笔墨之静、物象之静和格调之境来分析。
关键词:徐渭;格调;境界;静谧
清代的陶元藻可谓是懂徐渭的人,他在《越画见闻》中写道:“余窃谓文长笔墨,当以画为第一,书次之,诗又次之,文居下,其书有纵笔太甚处,未免野狐禅,故易于伪作;至其画高超静远,虽慧心人猝难模仿,是以一展卷而真赝了然,学步者无从躲闪。”陶元藻一语中的,说出了徐渭绘画的艺术真谛——“高超静远”。[1]作《花果鱼蟹图卷》时,徐渭已是60岁的老人了。“从来壮士都无聊,一寄雄心于歌舞。”早年的痴狂与不幸已经过去,心态也逐渐趋于平和,性格上也慢慢沉静下来。当下的他,宁愿做一片自由自在漂浮的行云,不受世俗所累。以前的旧相识都已经不在身边,只是依稀记得他们的样子,也是在说画,也是在说人。在这幅画卷中,我们更能体会徐渭暮年的艺术达到一定境界的静雅之气,分别体现在笔墨之静和物象之静两个方面。
1 笔墨之静
徐渭在《花果鱼蟹图卷》中描绘的物象不似早期的用笔泼辣,代之以轻柔的笔触,稍有放逸的地方,也是偶尔为之,处处体现一个静谧的世界。在这幅画卷中,很多地方徐渭都以中锋为之,笔势凝重而又变化多端,朴茂酣畅,颇有含蓄的味道,突破了前期横扫涂抹的用笔方式。[2]而此时徐渭在画风上也开始删繁存简,以少胜多。在笔墨上,徐渭更是发挥了生纸渗化的效果,通过对毛笔中水分的控制,使笔墨出现更丰富的变化,这种变化浓淡干湿相间,空灵又极富节奏,意境古朴老拙,幽静萧远。与八大山人的《荷花图卷》相比较,我们就更能感受到这两个经历人生大起大落的艺术家晚年都追求的是静逸的生命状态。
绘画作为色彩的艺术,用色最是体现玄机。但徐渭的水墨画纯用水墨而不设颜色,最能体现徐渭笔下的禅宗意蕴,体现笔墨的静雅。徐渭继承了文人画的优秀传统,以“水墨为上”,单纯以墨色作画。为了符合文人绘画的特有审美——平淡天真,他将墨分五色发挥到最大限度,用其多种变化呈现出来的层次来象征性地表达客观物象。徐渭在此画卷中用单纯的水墨塑造的物象简练而生动,处处彰显出生命的绽放,凝成了刹那即永恒的禅静。此境亦是徐渭自己追求的人生境界,不是单纯的技巧,也不是形式上的笔墨功夫。
徐渭绘画的真正魅力就在他的笔墨运用当中,在于笔墨间表现出来的神韵,以及由此基础上所展示出来的生命力。中国绘画中使用的毛笔很容易体现所画的线条和笔触中的韵律和节奏。徐渭通过草书的练习极大地丰富了线条的质量和线形的变化。在各种书体中,草书的笔法最为丰富,有中锋、侧锋、方笔、圆笔、藏笔、露笔、提笔、按笔等,是各种书体中集笔法之大成者。草书癫狂的书写状态、放纵姿势的书写形式也是禅宗中按照自然的本性、尊重个人内心的觉悟。狂乱而不失礼法的点画变化无穷,天马行空又神韵无限。[3]
2 物象之静
徐渭在此幅画卷中描绘的物象没有风霜雨雪的残酷打击,只是按照自身的生长规律展示自己最美丽的时节,也许徐渭此时对世间不平的事看得多了,也看得比较淡了,此时绘画对于徐渭而言,既不是谋生的手段,也非借物抒怀,就是简单的画。尤其是一尾不知名的小鱼更是体现了这幅画卷的大美,“以物寓意”,体现了文人画的一个明显的特点,也是成就徐渭绘画的一个最重要的标志。与早期人生理想不一样的是,徐渭现在已经不会盲目追求自己的人生目标,不是时刻想着“上天河”,而是慢慢学会享受人生的一些乐趣。
艺术发展的规律正如唐代书法家孙过庭描述的那样:“初学分布,但求平正,既知平正,务追险绝,险绝既立,复归平正。通会之际,人书俱老。”绘画又何尝不是这样呢?清代的蒋和说:“孙过庭谓学书有三时,余以学画亦然。初学时当求平直,不使偏跛邪僻,以就规矩;不令浓腻涂饰,以求骨干。中则开拓其心思,以尽丘壑之变;遍寻其作法,以备材料之资。然必因前古所有而扩充之,不当师心倍理也。后则绚烂之极,归于平淡矣。举向者之所博涉而远骛者,一约之于朴实简易之中。似淡也,味之而愈长;似浅也,求之而愈深。功夫至此,则已颠毛种种矣。”这就是古人对于艺术规律的认识,徐渭从“绚烂之极”归于“平淡”,这也是他所达到的人画俱老的境界。[4]
在创作中,静雅之美体现了艺术的最高境界。正所谓“精神到处文章老,学问深时意气平”的境界。古人认为:画中静气最难,骨法显灵则不静,笔意躁动则不静,全要脱尽纵横习气,无半点喧热态,自有一种融合闲适之趣浮动丘壑间,正非可以躁心从事也。“笔意躁动”和“纵横习气”被认为是达到静气最大的两个障碍因素,而此时的徐渭用笔老道成熟,不激不厉,静在其中。所谓静则雅,躁则俗。作画者,俗不去,则雅不来。此中的和雅,是和画家本身的修为密不可分的,神恬氣静,此时的徐渭无欲无求,达到这样的境界是艺术的必然结果。而徐渭成就最高的水墨写意,掌握这种雅和俗的分寸就十分不易。因为“写意画最易入作家气。凡纷披大笔,先须格于雅正,静气运神,毋使力出锋锷,有霸悍之气。若即若离,毋拘绳墨,有俗恶之目”。中国古典花鸟画追求象外之意,观其真形而融汇于心,然后以书法的笔法、纵横的点线挥洒出自然的生命神韵。这种观念源于中国传统文化艺术中的“游于艺”的儒家哲学。
3 格调之静
中国艺术创造出的静谧意象,其寂静的境界超越了时间,使观者在雅静的环境中感受到永恒的魅力。这也是文人画所追求的格调。在中国的哲学观念中,极动之中必定孕育着极静,而大多数艺术家对静的追求大多表现在山水画中,对着青山流水似乎更能表达这种感觉。明代吴门山水大家沈周在诗中这样写道:“碧嶂遥隐现,白云自吞吐。空山不逢人,心静自太古。”在诗中,诗人把出世潇洒的情怀描写得恬淡静雅,极富文人情趣。[5]
追求静的传统,中国绘画历来有之,而且在这方面积淀了相当深厚的理论基础。恽南田就曾说:“意贵乎远,不静不远也。境贵乎深,不曲不深也。一勺水亦有曲处,一片石亦有深处。绝俗故远,天游故静。”恽南田在艺术中极力追求静雅的境界,为此他“十日一水,五日一石”,并且认为“造化之理,至静至深。即此静深,岂潦草点墨可竟”,表达对绘画格调中静的追求。徐渭画中体现出来的静不仅和外在世界的喧嚣形成对比,在静中也包含着对世俗事务的淡薄,在保持灵魂的高傲独立之外,达到“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的境界。这也是文人画的最高境界,也是徐渭对明末花鸟画在境界开拓上的一大贡献。
4 结语
徐渭是中国艺术史上少有的苦难天才,正如唐寅诗中写的“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表达一个在封建礼法约束下以避害保身的知识分子形象。癫狂、不拘礼法是徐渭率真的一面,但是晚明的环境却不容许社会个人有半点的逾越。但归根结底,徐渭作为一个有理想、有追求的文人,骨子里还是渴望正常人的安逸生活。新时代下,我们回头看晚明徐渭的绘画艺术,是出于后辈对其高贵心灵的景仰,更是出于我们对未来前景的展望。500年前的徐渭借助走笔如飞的勾画、酣畅淋漓的泼墨,独具一格地将人生境界与艺术境界合为一体,使人生境界升华为一个璀璨的艺术境界,而艺术境界又展示出一个充实的人生境界。徐渭花鸟画的最高境界在于其“永恒性”,“高超静远”直指文人画的审美意趣,创造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心象。将绘画的模仿自然表现外部提高到表现画家本人精神世界的高度,是画家自我精神的觉醒,解放自我,发现自我,尊重自我,打破中国花鸟画长期以来的写实主义藩篱,成为精神的艺术寄托的集中体现。
参考文献:
[1] 钱仓水.中国蟹画的历史考述[J].淮阴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38(05):643-648+700.
[2] 汪沛.徐渭文化心态研究[D].陕西师范大学,2007:22-23.
[3] 李普文.嬉笑怒骂的抗争精神——徐渭绘画意象综论之二[J].齐鲁藝苑,2007(04):8-12.
[4] 李阳.浅析徐渭的绘画艺术风格[J].美术教育研究,2019(20):26-27.
[5] 钟艳红.徐渭大写意水墨花鸟画风格成因研究[D].扬州大学,2019:32-33.
作者简介:付博(1984—),男,硕士研究生,讲师,研究方向:中国画笔墨意象造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