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街漫笔
2020-03-25伍隽杨
伍隽杨
我家住在小镇凤城之南,时光细流,从凤岭之高,淌过金榜古巷,绕过钟楼一角,又徘徊于华盖山下笔街处。
我在笔街生活了十年,从手里捧着牛杂的懵懂孩童,变成了捧着珍珠奶茶的高中生。笔街很短,我和笔街的故事却很长。
小时候的笔街,依然人来人往,人们却大都讲着亲切的本地话。放学后,我常常在街口的牛杂店逗留,年幼时的零花钱几乎都投在了牛杂店里。有时候资金短缺,只够买半盒。开店的阿姨看上去四五十岁,但街坊们依然叫她“细妹”。她总会多给我几块萝卜或者豆腐,算是让我心满意足的添头。捧着滚烫又飘香的牛杂,一直走到凤岭山上,倚着夕阳,眺望整个凤城。
我们留恋家乡,除了我们的耳朵在怀念亲切的乡音,更多时候是我们的胃在怀念家乡的美食、家乡的味道。作者用质朴的语言,描绘了自己幼年时关于牛杂的记忆,显得清新可人。
凤城酒店是那片灯火中最独特的存在,也是那个时代凤城人的骄傲——亦称十九楼。作为当时的地标,也是那个年代全国为数不多的旋轉餐厅,十九楼这个响当当的名字,是凤城人的荣耀。
十九楼的夜景,是童年的一场大梦。像这样美好而又奢侈的梦,我的童年也只经历过一次。早已忘了吃过的点心是什么滋味,只记得,那座摩天大楼的顶端,缓缓旋转着,整个凤城的夜,尽收眼底。车水马龙,灯红酒绿,街灯,车灯,一点一点地勾勒出街道的形状,如同一幅平摊在黑夜里的画。温暖的烛火点缀在玻璃窗上,点缀在每一个凤城人的心里。
可突然有一天,凤城酒店关门了,只剩下一块黑色电子板,突兀地高挂着,无神地凝望着这个城市、这个小镇的变化。他们说凤城酒店只是升级改造,后年就开了。到了后年,他们又说,大后年一定开……就这样一年年过去,十九楼也一年年地沉寂……
这种沉寂也逐渐扩散到了笔街。像十九楼一样,笔街在20世纪90年代也是凤城最繁华的商业中心。然而,笔街上的商店也一间又一间地挂上“大甩卖”的牌子,街上来来往往的渐渐多是骑着电瓶车送快递和外卖的骑手。人们似乎更青睐方便快捷的网上购物方式,再没人愿意花上一两小时去慢悠悠地走完笔街。
转机出现在央视播出了几部美食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寻味顺德》之后,往日沉寂的笔街一下子复苏了。那些在街上让人耳熟能详的老字号一夜间爆红:金榜牛奶、民信、仁信、欢姐伦教糕——是的,凤城就是顺德的别称,长期掩藏在美的、碧桂园等知名品牌光环下的顺德美食,在“厨出凤城”的美誉下重新被发现,一条条长长的队伍又在笔街排了起来。凤城酒店改了名字又翻新过后,重新回到人们的视野中,只是,从前那种朝圣的心情再也没有了。我们也都说不出,是什么东西遗失了。
从凤城酒店的关张到笔街的沉寂,再到它们的重新复苏,无论是它们本身还是涌动的人群,都换了模样。物是人非,不过如此。读者也能从中读出作者深深的迷惘和惆怅。
曾经砸碎了好几个小猪钱罐去光顾的牛杂店,现在已成了一个网红打卡点——细妹牛杂。只是每当我骑着单车经过那家店时,总会感慨那个在人群中剪牛杂的已不再是当年的那位阿姨了。有时也会很怀念,半盒牛杂捧在掌心里的那份温暖。但那些时光,那位阿姨,就像那些打碎的小猪钱罐,已是一去不复返了。
文章从细妹牛杂店开始,也以细妹牛杂店作结,首尾圆合、文脉贯通。作者用清丽的笔调,不疾不徐地描绘了小城老街的衰落与复兴,以及自己真实的所思所想,颇具感染力。
再次看着家外面那条停满了汽车的马路,我已经挤不进这人山人海的笔街了。但我能感受到它的滚烫、它的热闹,还有曾经的静谧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