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水漫漫,似风徐徐
2020-03-25王婉霞
王婉霞
随着灰暗夜色的下沉,黑压压的树影显得凄凉而孤寂,萧瑟的大风掀起了阵阵寒意,冰冷得连白昼里欢脱的鸦雀也黯然失声,世界变得凉酥酥的。我裹紧宽厚的外套,手里攥着室友的钥匙。学校配钥匙的店铺已经关门,我只好来到校外找寻一家配钥匙的店。
终于,在一家装潢得典雅精致的店铺前,我找到了一台极其简陋且年岁已久的机器,上面挂着一个显眼的牌子,写着“配钥匙”和一串电话号码,却不见有人看守。我犹豫了片刻,还是抱着尝试的心态拨通了电话,幸运的是,电话接通了。我说明来意之后,电话那头轻快地回答:“等一会儿,我马上来。”电话里的声音带着些许苍老和宁静,像一池湖水,漫漫泛泛。
等待的罅隙,我的目光又停留在了店铺和那台机器上,这才发现机器的电线是从店铺里接出来的。一侧是繁花似锦,一侧是沧桑年旧,可这样不协调的搭配却是真实存在的,如同一首前奏低沉、高潮欢愉的华丽交響乐曲,处处刺激着来人的感官。
配钥匙的是一位身躯有些佝偻的爷爷。他的鬓角已经白了一大片,仿佛风中飘摇的芦苇丛,眉宇之间却依然透露着精神爽朗,眸子光亮得似是一面明镜;他身上的衣服简朴无华,但干净整洁得像是刚洗过一般,衣角还残留着阳光的气息。
他接过我手中的钥匙,从机器上拿起一副眼镜戴在鼻尖上,微微翻起眼珠,透过镜片仔细观察钥匙的齿形,蓦地打开机器,开始镌刻新钥匙的齿形,胸有成竹得像是已然冲线的冠军。不一会儿,机器的呜咽声骤然停止,他将配好的钥匙和原钥匙重叠在一起,反复确认它们一模一样之后,才心满意足地递给我,而后竖起三根手指对我说:“三元。”
我诧异于他的娴熟,这必定是日积月累的结果,岁岁年年重复着同一个动作,踏踏实实守护着一门技艺,唯精唯一,在时间的累积下才能熟能生巧。我更诧异于他的质朴,在当今物价浮夸的大学门口,他没有依靠自己的手艺漫天要价,而是兢兢业业、不忮不求地为大家配钥匙,克尽厥职,笃行技精。
这世上有很多人,他们平凡得像是一朵渺茫而洁白的云,在浩大的苍穹里微小得如沧海一粟,可他们却愿意化身为一滴水,藏在一整场轰轰烈烈的骤雨中,一心一意地朝着一个方向狂奔,勤勤恳恳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发光发热,如同暮冬追逐盛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推动着万物生长。
配钥匙的爷爷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平凡而伟大,如水漫漫,似风徐徐,像一个岿然不动的卫士,日复一日地为周围的学生和居民提供基本的便利,廓然无累。
准备离开的时候,我突然想起配钥匙的机器用的是店铺里的电,出于专业的敏感性,便随口问了一句:“爷爷,您每个月给这家店多少电费呀?”
他用帕子擦了擦手,笑着说:“没给过钱,老板人好,从来没要过。”
我突然自惭形秽,为我的想法和言语。原来善良是会传递的,它好似滚雪球一般愈发膨胀。
离开之后的我不禁回望,那家装潢精美的店铺和那台简陋的机器紧紧依偎在一起,温暖极了,美好极了,像一场浪漫绚丽的梦。炽热的温度顺着翻滚的血液淌遍我的全身,如水漫漫,宁静致远,波澜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