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患者余昌平，鬼门关里走一遭

李璐璐

余昌平。湖北荆州人，1967年出生，毕业于武汉大学，现为武汉大学人民医院呼吸科医生，武汉新型冠状病毒肺炎防治专家组成员。

从春节前暴发持续至今，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时刻牵动着大众的心。目前，湖北地区特别是武汉进入了“攻坚决战”阶段。在新冠肺炎肆虐之初，武汉人民医院的余昌平医生就成了一名“网红”。余昌平在抗疫一线也被感染了，接受治疗期间，他通过视频分享了许多治疗经验，并为网友进行了大量医学和疾病的科普。

近日，尚在病床上的余昌平接受了《环球人物》记者的采访。面对疾病，他心态非常好，他说：“不用怕，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疾病来了，我们医护人员会冲在前面。”

“疾病来得太突然”    

2020年新年前后，余昌平在出门诊时发现，前来看病的人当中，发热的病例很多，有时候一天接诊80多个发烧病人。“疾病来得太突然，当时也是流感发病季节，是不是新冠肺炎，需要专家会诊才能确定。”余昌平对《环球人物》记者说。

1月3日，余昌平接到通知，成为武汉新型冠状病毒肺炎防治专家组一名成员，主要任务是对疑似病例进行专家会诊进而确定或排除。“我们专家组有几十名成员，以呼吸科为主，其他科室为辅。”余昌平说。他在一天会诊中接触了6个病人，全部确诊为新冠肺炎，当下就收治进院。

医院的床位很快就不够用了，传染科专门腾出几个病房，大约20个床位来收治新冠肺炎患者，可是很快就发现，这些床位是远远不够的，情急之下医院开始想办法增加床位。

病患激增，造成了新冠肺炎患者和普通患者以及家属交叉感染，同样，医护人员也相继受到感染。1月14日，余昌平感到身体不舒服，一测体温，38.5摄氏度。“当时除了发烧外没有别的症状。”余昌平说。1月15日，正在进行专家会诊的他感到身体状况无法继续工作，于是提前收工，请假休息。1月17日星期五那天，呼吸科室的医护人员原本计划一起吃饭。余昌平想，万一自己感染了新冠肺炎，那就有可能把同事都传染上。于是，当天他和另一名发烧的同事一起做了肺部CT，检查结果发现两个人都感染了新冠病毒，一起住进了隔离病房。

“把这天挨过去，我就会好转”

余昌平开始了与病毒的生死决斗。

住院后，他接受了多重治疗，主要包括抗病毒，提高免疫能力，预防感染，干扰雾化素以及激素治疗，同时还采用了中西医结合治疗。

“刚开始症状不明显，既不喘气，也不胸闷，只是发烧。”余昌平说，“但从1月20日开始，我感觉越来越不舒服，就自己去做了肺部CT的复查，一看，双肺病变部分在增加。这种情况是我预料之中的，作为医生，我明白新冠肺炎就是这样发展的，关键是能不能挺过最严重的一个阶段。”

这之后，病情急速惡化。余昌平有整整5天没法起床，甚至连坐起来都不能。他感到持续的胸闷、喘气、呼吸困难，不得不每天吸氧。这期间，余昌平忍不住会想，自己会不会死掉？因为他本身就是呼吸科的医生，明白肺部感染加重后，有可能导致呼吸衰竭而亡。在面临生死问题时，余昌平整天都在想：死是怎么回事？人总是要死的，只是早晚问题，万一真的走到那一步，谁也没办法。但他有一个遗憾，那就是平时工作太忙，对家人的照顾不多。

余昌平根据自己的病情判断，如果继续加重，他就活不过来了;如果之后的两三天稳住了，那就有生的希望。他又乐观地想，自己虽然起不来床，但平素身体状况不错，而且能吃能睡，这次一定能挺过去。

1月23日，余昌平又做了肺部CT，当时是吸着氧，坐在轮椅上。“第二天看了检查结果后，我心里有数了。我知道最困难的是头天晚上，而这天（23日）是拉锯战。把这天挨过去，我就会好转，后来果然慢慢好起来了。”

之后，余昌平的情况开始稳定下来，但他的夫人也被感染了。

“我住院后的第三天，几乎处于弥留状态，医院的护理人员也非常紧缺，我夫人就来陪护照顾我，结果被感染了。”余昌平说。好在夫人症状很轻，没有生命危险，现在也和他一起在病房里隔离。对此，余昌平非常感动，“我夫人那几天担心我活不过来，天天哭，结果她自己也感染了，好在两个人都没事”。

余昌平（中）和医生护士在一起。

余昌平住院接受治疗期间，保持着良好的心态。

武汉大学人民医院外景。

2020年2月25日 ， 武汉市一家医院的护士给患者看“图解护理需求表”，以方便双方的交流。

躺在病床上，余昌平仍牵挂着他的同事和患者。

“我们人民医院已经有80多个医护人员感染了新冠肺炎。”不久前因新冠肺炎去世的武汉市武昌医院院长刘智明，就是余昌平曾经的校友。

“但是大家不必太过紧张，现在治疗条件明显改善了，新增了很多医院，医护资源和防护物资也多了。以前看病要等七八个小时，现在有定点收治医院，床位足够，这样可以减少传染。”

1月31日，余昌平的一个同学给他发微信说自己也感染了新冠肺炎。“他是名外科医生，和我年纪一般大，他当时状态也是不好，呼吸困难，准备转到重症监护室。我挺担心的，不过到了2月5日，他又给我发信息说明显好转。等到10日他就出院了。我非常高兴，说明我们对这个病是有办法的。”

在记者采访余昌平后的第二天，他发微博说自己的新冠病毒核酸检测转阴了，再过两天就能出院。

“我们总是会赢的”

余昌平将自己的经历发表在网上后，很多网友就新冠肺炎相关问题询问他。“什么样的人容易感染？”“医疗资源够不够用？”“治愈率如何？”……

余昌平都耐心地给予了详细解答。

他认为，大部分发病患者是年龄偏大的中老年人，其中危重症患者往往是一些体质差，且本身有基础慢性疾病的人。所以，患病无需太惶恐，大多数患者都是轻度、中度症状，治愈率很高。但对疾病，余昌平认为绝不能掉以轻心，因为新冠病毒具有非常强的传染性，闭门不出是最好的隔断病毒方法。对于一些轻症患者来说，甚至不需要住院治疗，居家隔离就能痊愈。“至于最后得病的人数会是多少，我不能确定，10万、20万都有可能。病人会很多，但不可怕，最关键的是，大家是不是响应号召，积极配合政府的指导，这是疫情能不能快点结束的决定性因素。”

对于大家都关心的医疗资源问题，余昌平表示很乐观。他说：“现在，总体情况在好转。火神山、雷神山医院的启用，再加上8万武汉医护人员、2万人的医疗支援队伍，在医护资源上已经能充分保障了。”

作为病患当中的一员，余昌平认为得了病不可怕，相信医生、配合治疗就行了。恢复期内的患者则要保证摄入充足的营养。“定点医院都會给患者配备鸡蛋、肉、牛奶、水果，只要能吃得进去，就尽量多吃，我就是这样的。我在住院这段时间起码瘦了十几斤，蛋白也偏低。现在逐渐恢复了，也能进食了，我就尽可能地多吃，把流失的营养都补回来，这样才能好得更快。”

余昌平的乐观和勇敢感动了很多网友，纷纷给他留言祝福。演员兼主持人大鹏通过电视节目公开给余昌平写信。2月16日，余昌平在微博中回应说：“大鹏你好，谢谢你给我、给医护人员写的信，也感谢给疫区捐款又捐物。今天湖北第一次没有出现疑似病例，武汉天也放晴了，一切都在好转，等到疫情散了，我和夫人一起去看你的电影。”

当天，余昌平还在一段录制视频中说：“今天下午，武汉阳光好得很。我隔着玻璃都感觉到暖。我一直认为，我这个性格，就是适合当医生。因为看得开，想得细，关键是身体好，扛得住。除开生死，都是小事。所以我会尽量让身边的亲人、同事、病人，都看到我开开心心的，这也是我的荣幸。我们总是会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