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或者我和你(外一首)
2020-03-23刘立云
刘立云
我孤独。想象中我是一块寂寞的礁石
被激情的浪反复推搡和摔打
是树叶落尽后,在萧瑟的枝杈上
裸露,高悬,被呼啸的风
冷冷吹着的鸟巢;或者
河流被截断,我是一条惊慌的逃无可逃的鱼,
渐渐露出发凉的脊背
我怎么离得开你?当我在封闭的屋子里
像困兽那样,来来回回地走
当我趴在阳台的栏杆上
面对空寂的城发呆;当我高举双手
以十点十分的姿势,笨拙地做完一套自编自
创的健身操
我忽然有些失落:接下来的
白天和夜晚,像创世纪
那么长,那么苍茫,我该怎样走近你?
如果波浪不摔打千疮百孔的礁石
如果风不吹,枯枝败叶重新回到从前那棵树上
如果鱼拒绝水,我拒绝你——
一个符号,一克铀或镭。我怎么
离得开陌生的你
来历不明语焉不详的你
从来没有见过面,说过话,点过头
每天随汹涌的人群
迎面走来的你;我怎么离得开从乡村进城来
砌墙的你,搬运的你,送快递的你
凌晨四点钟起来扫大街的你
脸黑黢黢,蜷身在井下挖煤的你
我怎么离得开戴着厚厚的口罩和护目镜
穿着防护衣,如同造访的太空人
在深夜的ICU,与死神
争夺生命的你;我怎么离得开
坐在主席台上,作报告的你:
我怎么离得开打赤脖
说粗话、怕老婆的你
坐在街边抽烟的你
甚至赤日炎炎,开着笨重的大卡车
轰轰隆隆,跑运输的你
在这个世界,我卑微,我名不见经传
像一棵草,低身俯就地
活着,但我也有我的亲人,我的戀人
和仇人,我的忧愁、欢乐、悲伤
现在我知道,他们
和它们,是我手上的十根手指
脚上的十根脚趾,没有一根是多余的
还有这个世界的飞鸟、树木、泥土
野兽;这个世界的喧嚣
庞杂、污浊、离乱
这个世界的苍蝇、老鼠、蝙蝠、蚊子、细菌、
病毒
它们隐藏着另一个社会,另一种语言
另一些我们暂时未知的事实真相
让我们时常提心吊胆,惶惶
不可终日,但紧接着又将柳暗花明
在小汤山致火神山
“白雪是铺开的记忆。”至少对于我
对于像我这样一个在十七年前
曾经踏进这片沧桑大地的人
是这样的。而天真烂漫的孩子们在雪地上奔跑
在树林里堆雪人,打雪仗
他们知道,雪很快就会被他们
稚嫩的脚,他们热乎乎的小手
暖化;再过两个月
他们就将与满院子的海棠、丁香
连翘、探春;与满院子迎风绽放的
金娃娃和红宝石萱草,繁花与共
告诉你,此刻我站立的这个地方叫小汤山
正是北京昌平远近闻名的小汤山
十七年前它神秘,恐怖
让我们撕心裂肺
欲哭无泪。但现在我是它的居民
它是我选定,而且正在安度晚年的小镇
清晨,我在它的名叫葫芦河和蔺沟河的
两条小河边轮番行走
晚上常常站在它的水泥桥上,眺望星斗
我还要告诉你,小汤山现在大路朝天,寸土
寸金,是北京的一个欣欣向荣的地方
而小汤山之所以成为现在的
小汤山;小汤山之所以在十七年后突然被千
里之外的
火神山和雷神山
一声声呼唤,并亲切地引为兄弟
是因为小汤山伫立在这里,是多难兴邦的真理
伫立在这里;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
民族凝聚力,伫立在这里
小汤山屹立不倒,遥远的火神山和雷神山
也必将在暴风雨中,在人们含泪的
期望中,呼唤中
傲然挺立。小汤山与火神山和雷神山遥相呼应
是黄河与长江遥相呼应
中国北方和南方所有的河流,所有的山脉
所有的子孙,和他们的肩膀和手臂
热血和心脏
遥相呼应并患难与共,生死相依
小汤山要对火神山和雷神山说什么?
说狂风吹不落天上的日月
说遥相呼应的这一座座看不见逶迤起伏的山
是从心灵里耸起的山,在血脉中
凝固的山—— 它们崔嵬,峥嵘
坚不可摧,能承受惊涛骇浪,天崩地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