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身份（组诗）

于学涛

7分钟

在厂房里，我发现时间在继续病变

光照透过玻璃在墙上形成血痕，

有一次像炉火

有一次像胎记

这一次像被分针秒针合力撕碎的纸屑

7分钟，铁被切削成螺钉

我恐之又恐，重复

在日落前双手合十，祈求

看不到的上苍

钠

电子血压仪的屏幕上，显示

电量不足，请更换电池

恰在此时，我想更换一场循环于我

躯体内的血液

入夜，垂悬在我脑海渊谷、心脏、下肢

的血管壁，正经历一次颠覆性的敲击

就像化学课上，谁把一块金属钠投入玻璃杯内的水里

我是这个夜晚唯一的生命体征

请原谅我，我负于春色——

那流浪人间的一颗卡托普利片

阿拉善记事

在巴丹吉林沙漠留下一串逃生的脚印

是为了在来世重生中做下记号

脚印越来越浅

我又一次回到了阿拉善

一个高大的人倒下化成尸骨

化成石头、化成砂子

人类终于记起了我们应有的爬行本能

色谱分析

桃花的一种白色

是过渡回来的劫难

像纸张，从匠人手中滑落待售

很快，就会成为火焰，成为灰烬

与白鹭一行上青天

桃花在人间肆意开放

失语的深冬被一场风雪苍茫覆盖

而后祭祀仪式才开始

桃树和桃子

小区里的桃树按着节气开花

放叶，坐果

我静静地等待

夏日再深一点，大暑的时候

就能摘到甜美的桃子

像一只猴子

三个月后，树上的桃子全部被摘下

剥皮取核

用来装枕头

我为没有摘到甜美的桃子而沮丧

而桃子和桃树早就设计好了

一场阴谋

桃子皮薄如纸，酸涩难咽

装在枕头里的桃核

是一颗怀有仇恨的种子

加冕之夜

戴上皇冠，披上龙袍

众人离席我登基称帝

成为国王

实际上，这只是一个宿客站在旅馆7楼

07号房间窗前的一段臆想

散去的人，他们今夜要饮酒作乐

我要与我自己分割城池，亦要饮酒作乐

灯火初启，我看到我的城池里藏匿着

一段孤独

被红绿闪烁的灯火，掩盖在夜的原色中

身份

我曾用十几年的时间

与野草做斗争，除去它

留下庄稼

这些大地上的命脉

一生肆意荒芜，遗留下我

拔掉根系第二年开春它仍会复活

时隔几年我再次见到这些长高的野草

都会想起我的实际身份

昆区之夜

1.

如同一场潮水

率先浸湿我的额骨

如同半剂阿托品，使我重新复生

如同众生疾苦的人间

明暗有序

2.

夜晚降临，沥青终于涂满了

残存在我大脑中的白色纸张

我逃离的证据无人索问

而我逃离的准确时间就是这样一个

千篇一律的深夜

3.

低头想起庄稼已是在立秋过后

我愿一切新生

完好如初

4.

我走在乌兰道上

我细数264个来回

顺着流水的声音，在钢铁大街的

拐角。找到了失窃的月光

去早市

赶去早市，一定要早于秋葵的落茎

早于掠食者食掉整个夏日之前

赶去早市，和小商贩讨价还价

我手里也握着许多大权，比如决定

一条鲤鱼的生死

决定一袋出土洋芋的去留

赶去早市，偶遇一熟人，相互寒暄

回头看他，他也在回头看我

我们居然同时生在人间的一场苟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