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蔓延冲击全球股市

金焱　郭楠　张欣培

世界各地新冠肺炎疫情持续蔓延，但直到2月的最后一周，股市才被新冠肺炎疫情的恐惧所笼罩。此前，在今年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内，美国和中国的科技股已经推动股市不断飙升，创下新高。如今亚洲股市一片惨跌、欧股全线重挫暴跌，美股连续5天狂跌，上证指数跌破2900点。

全球投资者现在都看到了这只黑天鹅的临近。

花旗集团前全球外汇主管、深数宏观（DeepMacro）联合创始人兼CEO杰弗瑞·杨（Jeffrey Young）则对《财经》记者表示，现在一个已变得清晰的模式是：新增确诊病例数=增加的市场恐慌=疲弱的资本市场，这是底线。

当新型冠状病毒实现了在世界六大洲的蔓延后，终于在2月27日开始成为影响全球经济走势的主要趋势，美欧股市当天全面下跌。美国三大股指均陷入回调区，较近期高点至少下跌10%，并创下有史以来最大单日点数跌幅。2月28日中国A股和中国香港股市开盘后，亦出现较大幅度的下跌。

评级机构穆迪公司（Moodys）旗下穆迪分析（Moodys Analytics ）首席经济学家马克·赞迪（Mark Zandi）对《财经》记者指出，市场投资者已开始为全球经济衰退定价，至少肆虐的新型冠状病毒会严重影响企业的收益。如果新冠肺炎疫情成为全球性的大流行病，经济衰退就难以避免。在接下来的几周里，股市还会有更多糟糕的日子。

沪深两市超万亿成交额，创业板屡创新高，春节后的A股涨势难以为继，也在2月最后一周大幅下跌5%。“假设国内疫情不会继续恶化，2020年A股将继续暴涨暴跌行情。”交银国际董事总经理洪灏对《财经》记者表示。

美股跌到十字路口

多位投资经理对《财经》记者表示，市场在2月21日就感到了疫情对全球经济的寒意，在整个周末情况越来越糟。

深数宏观用一种新颖的大数据方式判断疫情对市场的影响。他们的分析基于路透社新闻头条中对新冠肺炎疫情的语言处理——用语言的恐惧程度为指标，对比了与“冷静/平静”相关单词的数量，与“恐慌/担忧”相关单词的数量，得出对新冠肺炎疫情报道恐惧程度的净得分，负值意味着更恐惧/不大镇定，正值则意味着少有恐惧/更镇定。这是一种更全球而非中国情绪的指标。

结果是“恐惧”情绪在2月1日达到顶峰。尽管在2月9日和14日中的净恐惧增加，但这一情绪在那之后明显减少。由于韩国、伊朗和意大利疫情暴发，恐惧指数急剧恶化，拖累了全球股市。

受疫情发展的相关消息影响，2月24日周一早间，衡量投资者恐慌程度的芝商所（CBOE）波动率指数（VIX）一度飙升约48%，上涨至23点。

2月24日周一，美股三大股指全线收跌，道指跌达1032点。截至收盘，道指跌3.56%，纳指跌3.71%，标普500指数跌3.35%。A50指数期货盘中跌超1%。

美国总统特朗普当地时间2月26日表示，新冠病毒在美国的扩散不是“不可避免的”，目前美国面临的风险“仍然很低”。但悲观情绪却继续主导市场，市场更倾向于相信卫生安全专家的警示，美国目前已经处于大流行的早期，医学界尚无法预期这种病毒的致死率到底是多高。

摩根大通一位不具名经济学家对《财经》记者表示，非理性繁荣统治市场的时光不多了。如果从美国股市2月21日遭抛售、纳斯达克指数录得约三周来的最大单日百分比跌幅时起计算，美国股市已经连续三天大跌。市场情绪已变，如果还没有完全掉头，至少也到了观望之际。

美东时间2月27日周四，美股收盘暴跌，三大股指均跌逾4%，其中道指重挫近1200点。截至收盘，道指跌4.42%，纳指跌4.61%，标普500指数跌4.42%。美国三大股指均陷入回调区，较近期高点至少下跌了10%，并创下有史以来最大单日点数跌幅。

在道指大跌的历史中，2008年四季度道指跌了19%，2009年一季度再跌13%，2018年四季度跌了11.8%，今年一季度还没有结束，已经跌了9.7%。

高盛集团分析师称，标普500指数的回调平均持续四个月，而这一次时间可能更长，主要是考虑到疫情风险的不确定性，以及美联储决策者所面临的限制。高盛指出，这意味着上周四开始的美股下跌可能要到7月才能触底。花旗集团策略师也提到了这两个不稳定因素，称标普500指数要跌至2730点才会变得有吸引力，即比其200天移动平均线低10%。这意味着标普500指数在目前水平上还要下跌12%。

在过去十年中，美股都奉行着逢低买入的操作方式。自上一次熊市以来，标普500指数已经有25次跌幅达到5%或以上，每一次都成為买入机会，其中包括美国信用评级遭下调、贸易战、英国脱欧和日本2011年大地震。

约翰·霍普金斯大学（Johns Hopkins University）金融经济中心（Center for Financial Economics）主任Robert Barbera表示：“美国经济扩张已经进入第11个年头，过去11年来所有让你害怕的事情，事后看来，都是买入机会。”在美股再次遭到猛烈抛售，恐慌指数持续攀升，债券等安全资产受到追捧之际，按同样的思路，多位接受《财经》记者采访的经济学家表示，在疫情威胁下，各经济体或以宽松货币政策为主要基调。

杰弗瑞·杨对《财经》记者说，在过去十年中，人们接受的都是逢低买入的操作训练，因为它屡试不爽。如果疫情发展到每个人都必须待在家里的境地，那么降低利率有什么帮助？因此，杰弗瑞·杨认为，这次的“低”与过去十年牛市中投资者习惯了的“逢低买入”有所不同。

表1：2020 年A 股主要指数表现

资料来源：Wind 。制表：颜斌

一些市场人士认为，新冠肺炎疫情也许会成为这一操作的终结者。目前美股处于历史高位，在新冠肺炎疫情何时消失依旧不明之际，股市存在进一步下跌的可能。

杰弗瑞·杨认为，美联储和财政部将不得不祭出更“宽容”工具，像中国政府对银行实行的一系列措施一样，而能让市场企稳的重要正常化指标，是中国一些重要工业省份如广东和浙江最新数据有良好表现。市场持续上行的希望在于，或者中国疫情企稳，或者世界其他地区迅速采取行动。

全球经济更糟糕的日子

新冠肺炎在美国的暴发已对美国有记录以来持续时间最长的经济扩张构成风险。

IMF发言人2月27日表示，因新冠肺炎疫情，IMF可能在下一次全球经济展望中调降全球经济增速预期。当天，美欧股市均遭血洗，美国三大股指跌幅超过4.4%，均跌入回调区域。

评级机构穆迪公司（Moodys）旗下穆迪分析（Moodys Analytics）首席经济学家马克·赞迪（Mark Zandi）对《财经》记者指出，市场投资者已开始为全球经济衰退定价，至少肆虐的新型冠状病毒会严重影响企业的收益。如果新冠肺炎疫情成为全球性的大流行病，经济衰退就难以避免。在接下来的几周里，股市还会有更多糟糕的日子。

高盛将2020年美國公司基本每股收益预估值从174美元下调至165美元，即在2020年零增长，并将2021年的预估值从183美元下调至175美元。

高盛首席美国股票策略师戴维-科斯汀（David Kostin）在周四给客户的一份报告中说：“美国公司在2020年将不会实现盈利增长。我们更新了盈利模型，以考虑到该病毒广泛传播的可能性。”

多位华尔街人士对《财经》记者说，全球肆虐的新型冠状病毒可能会遏制全球经济增长，原因是各国与疫情斗争的主要方式是对整个地区进行隔离，这意味着货物流通受阻。全球经济的相互联系，可以预见全球贸易下降，经济增长会停滞。这转而会打击消费。

美联储前主席耶伦表示，在全球肆虐的新型冠状病毒可能会遏制全球经济增长，甚至可能导致美国经济衰退。耶伦周三在智库布鲁金斯学会的一次活动中表示：“这是可以想象的，可能会使美国陷入衰退。”经济衰退的广泛定义是国内生产总值（GDP）连续两个季度下降。

世界卫生组织总干事谭德塞2月27日在日内瓦举行的记者会上表示，“每个国家都应做好准备，应对第一个病例、第一组集群病例、社区传播的第一个证据以及持续的社区传播”，“任何国家都不应想当然地认为不会出现这种情况。这将会是一个致命的错误。这种病毒没有国界。”

因初级保健内科的开创性工作而闻名于世的哈佛医学院和麻省总院的全科医学终身教授阿伦·高路（Allen Goroll）对《财经》记者说，基本上（新冠肺炎疫情）的经验教训其实我们都知道，就是疫情的早期报告和全面公共卫生应对的重要性。

A股能否独善其身？

“宏观经济很难全面复苏，但不代表不会有结构性牛市。”一位基金经理对市场和经济做出了以上判断。在疫情黑天鹅之下，火热的A股与冷却的经济，对比愈发鲜明。

2月3日，A股开市日跌幅超出了市场预期。大跌后，市场上乐观的声音开始占据主流。星石投资董事长江晖表示：“2月3日A股剧烈调整是疫情下恐慌情绪的一次性宣泄，基本调整到位，成长股或成为反弹主力。”

开市后三周A股的走势同样令人意外。2月11日，沪指正式回到2900点，2月20日，再度突破3000点大关。截至2月21日，春节后15个交易日中，上证指数有13日上涨，从幅度上看，创业板指在修复缺口后屡创新高，涨幅最高超过18%。

指数修复，交易量也在节节攀升。Wind数据显示，2月3日开市当日，沪深两市成交额仅5189亿元，2月19日起，这一数字连续八个交易日超过万亿。

A股资金究竟来自何方？与2019年初行情由外资主导不同，今年初公募基金成为市场的主力。市场回暖，偏股型基金迎来了一波发行小高潮。2月18日，睿远基金旗下第二只基金发行，开募仅15分钟申购金额就突破60亿元上限，全天认购金额超过1200亿元。

科技主题ETF成为市场爆款。数据显示，年初至今，科技类主题包揽了ETF涨幅榜前十名，包括5G、芯片、人工智能、半导体等热门品种，如国泰半导体ETF，最高涨幅高达47.20%。

表2：2 月3 日A 股开市至今各行业涨跌幅

资料来源：Wind

“以公募基金为代表的内资对A股的影响力正超过流入速度边际放缓的外资。”安信证券首席策略分析师陈果表示。

股市回暖的推手，是金融市场充足的流动性。

2月3日，央行在公开市场投放1.2万亿元，并同时降息10个基点。2月17日，央行开展2000亿元MLF（中期借贷便利）操作，中标利率同步下降10个基点。2月20日，贷款市场报价利率（LPR）下调，1年期LPR为4.05%，5年期以上LPR为4.75%，分别下行10个、5个基点。

西南证券首席宏观分析师杨业伟表示，当前市场表现无论节奏还是结构，都显示并非基本面主导，资金面对本轮市场行情产生了更大的主导作用。随着流动性宽松，短端利率下行推升成长股估值，催生成长股主导的行情。

博时基金首席宏观策略分析师魏凤春也表示，近期市场主要是流动性宽松所驱动，A股“赚钱效应”持续走强，各路资金活跃合力推高市场。

2月23日晚间，新华社发布国家主席习近平在统筹推进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和经济社会发展工作部署会议上讲话全文，其中重点提到，积极的财政政策要更加积极有为，稳健的货币政策要更加注中灵活适度。

此前，瑞银投资研究部首席中国经济学家、亚洲经济研究主管汪涛预计，今年央行降准幅度将为100個基点。粤开证券首席经济学家李奇霖表示，疫情突然暴发打乱了原本经济企稳的节奏，目前来看，降低存款基准利率仍存有一定的必要性。

随着市场回暖，逐渐有投资者发问，除了2月3日A股一步到位的下跌，市场是否给了疫情真实定价？

“目前，市场上多数投资者尚没有对经济数据下滑到什么程度有清晰的估计，下月中旬将陆续公布1月、2月的重要经济数据，投资者将面临巨大心理预期差冲击。”中信建投首席经济学家张岸元提醒。

对比2003年SARS给中国经济带来的影响，更多宏观分析师给出了谨慎判断。

汪涛表示，新冠病毒对经济的影响会大于非典，假设4月生产和生活开始全面恢复，加上政策的刺激，全年GDP增速会减缓到5.4%，之前的预测为6%。

招银国际首席经济学家丁安华也认为，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也加大了今年实现“圆满收官”的难度，与 SARS 相比，此次疫情对于经济的冲击和影响可能会深远得多。

连续上涨三周之后，多家机构在2月24日盘前发声，提醒市场调整风险。

中信证券在2月23日发布报告提出，今年A股第一轮“填坑”行情主要由流动性宽松驱动，各类信号明确后，后续动能将趋于衰减，市场将进入一段平和期。

随着疫情在全球蔓延愈演愈烈，2月最后一周，美国、欧洲、亚太市场集体暴跌，悲观情绪也给A股降温，北上资金、机构资金迅速撤离。2月28日，创业板指大跌超过5%，上证指数跌破2900点。

“聪明的资金”选择撤离。2月28日，北向资金净流出51.37亿元，单周净流出额高达293.41亿元。后知后觉的散户却仍在大举买入。2月26日，A股大幅调整，电子行业指数大跌6.71%，机构净流出资金192.57亿元，而散户净流入达到224.12亿元。

“市场暴跌源于对疫情预期不充分，大家没想到美国、日本等国家同时遭受打击，而货币政策不可能控制疫情。”交银国际董事总经理洪灏表示。

对于A股2月以来的快速涨跌，洪灏还认为，在假设疫情不会更加恶化的情况下，2020年A股将是暴涨暴跌的行情，赚钱区间可能在2700点到3200点之间，投资者能做的就是自下而上选股。

重阳投资认为，需要冷静看待海外疫情扩散对A股和港股的影响，即使考虑海外疫情扩散对外需冲击后，随着复产复工的有序推进，中国经济最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

科技股行情见顶？

“2月26日下午，我加仓了半导体ETF，万万没想到赶上了大跌。”一位基金投资者讲述了自己的投资经历。

“芯片ETF的涨势已经超出我的认知，我之前一直在提示风险，注意短期回调。” 华夏芯片ETF基金经理赵宗庭告诉《财经》记者。

受疫情影响较小、行业周期向上以及充足的流动性带来了一波科技股行情。以申万一级行业为例，2月3日至25日，电子、计算机、通信行业涨幅分别达到22.98%、22.27%、27.21%。而在全球股市大跌的影响下，2月26日，三大股指全线低开，电子、计算机、生物医药、通信等行业大幅下挫，春节后轰轰烈烈的科技股行情正式宣告暂停。

“这几天科技板块的调整也是在预期之内的。因为持续上涨，技术性回调是不可避免的。加上外围市场的波动。但调整基本接近尾声。”赵宗庭表示，从长期来看，依然十分看好科技股。“科技类股票将会成为贯穿2020年全年的热点。”

“科技股已经处于泡沫化阶段，而科技小盘股对经济更加敏感，全球疫情蔓延加剧，科技股也遭受了严重打击。”洪灏表示。

“市场调整主要是因为前段时间涨得比较快，但是这和整个产业的趋势和行业的基本面关系不大。”银河创新成长混合基金经理郑巍山对《财经》记者表示。

“今年要放低对科技股的预期。” 郑巍山同时提醒，“去年很多公司的估值已经提升很快，今年则要看公司的业绩增速，是否兑现了产业逻辑，市场也会出现分化，大家也会更加客观看待科技股。”

除了5G、半导体相关概念股之外，无论是美股还是A股，特斯拉及相关概念股成为最热门的投资标的。“电动汽车的周期从全球产业来看已经启动，海外企业纷纷加入之后，全球产业会有十年左右电动化的周期，这个周期是可持续的。”嘉实智能汽车基金经理姚志鹏表示。

姚志鹏分析称，新能源汽车行业在过去已经跌了四年，上一轮股价上涨是由于国内商用车市场带动的，这轮全球乘用车市场开始启动，会带来更持久的行情，未来长线的机会在汽车的智能化、电动化领域。

对于近期市场热度迅速增加，姚志鹏表示，短期内很多投资者来配置这个行业，流动性比较泛滥，导致这波斜率陡峭，交易层面的因素并不会持续，行业向上走的中期趋势依然很清晰。

对于后市科技板块的表现，博时基金表示，年初以来A股积累了过大涨幅，本身可能存在一定的技术性调整压力，随着国内复工，A股的驱动力或从流动性转为基本面，产业逻辑清晰的科技板块或依然是重要主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