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中心空间演化促进了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攀升吗?
2020-03-18陈秀英
陈秀英,刘 胜
(1. 广东金融学院 经济贸易学院,广州 510521;2.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 粤港澳大湾区研究院,广州 510006)
一、引言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依托丰富的土地、劳动力等资源要素,积极参与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使得其产值规模快速扩大(据统计,中国制造业增加值占全球的比重从1980年的1.5%上升至2017年的25%),一跃成为了世界制造业第一大国。但同时中国制造业“大而不强”的“卡脖子”问题依旧严峻,据中国商务部数据显示,2012年,中国每1000美元货物出口的增加值为621美元,而欧盟、日本在700~800美元之间,美国则为850美元[1]。随着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的兴起,特别是在中美贸易摩擦背景下,中国制造业在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中的地位面临重构的新机遇与新挑战。为此,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要加快促进中国产业迈向全球价值链中高端,2019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也强调,要推动制造业高质量发展。鉴于此,把握中国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演进的客观规律,加快培育助力制造业全球价值链攀升的新动能、新动力,对推动中国制造业高质量发展和加快实现经济现代化进程至关重要。
在中国外贸快速发展的同时,中国城镇化建设的步伐也在加快,伴随而来的城市土地供给瓶颈与制造业转型升级空间需求之间的矛盾也日益凸显。一方面,随着建成区面积急剧增加,城市可留给制造业发展的土地规模压缩,增量土地供应不足问题比较严重;另一方面,存量土地利用效率不高,“摊大饼”式蔓延现象突出。事实上,城市产业空间“难以为继”除空间布局不合理、空间利用效率偏低等因素外,还受到城市单中心空间结构产生的虹吸效应及城市间“各自为战”而未能形成协同联动的空间联系的负面影响,其中由行政区划壁垒、空间联动效率偏低导致的跨界资源错配现象较为严重。纵观东京、伦敦、巴黎等先发城市经验,大多经历了由单中心向多中心演化的历程。与之不同的是,中国城市群发展起步较晚,多中心空间结构正快速兴起,但在既有城市群体系中,城市之间在产业错位发展、要素互联互通等方面的统筹协调程度还不够高,相互支撑不足,一体化发展格局尚未真正形成。
随着城市用地供需关系紧张,以及转变经济发展方式的需要,如何在土地供应“刚性约束”下,通过多中心空间发展模式提升“存量空间”的利用效率,在高密度发展的创新城市中保留实体产业发展空间、避免产业空心化,越来越成为推动中国城市和产业融合发展的政策取向之一。为此,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要以城市群为主体构建大中小城市和小城镇协调发展的城镇格局。事实上,这对于加快构建多中心、网络化、开放式的城市开发格局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随着“多核多圈层”的多中心空间发展模式日渐兴起,将多中心为特征的城市空间体系与产业高质量发展相结合起来,厘清二者互动关系和外溢效应,对探索城市空间利用效率和产业深度融合发展、推动中国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动态攀升具有重要的理论和现实价值。
二、文献综述
国际学术界很早就围绕城市空间结构与产业发展的演化关系进行了探讨,主要认为:随着区域分工协作功能和生产全球化的深化,经济区域由单中心向多中心空间形态转变是适应经济发展方式转变的一种新型空间形态;其通过构建网络化、多中心、协同化的空间发展模式,有利于改变单中心集聚、圈层式蔓延的空间发展形态,进而改变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中的技术和人员流向、资源配置格局及整体经济效率。其中,Meijers认为,多中心空间发展模式或网络化体系容易激发更强的经济协同效应,由位于大都市区或城市集合体中的各城市之间频繁互动、资源共享和优势互补,能够使得整个城市群网络的集聚经济效应超过其单独各个部分的总和[2]。此外,大都市圈(megaregions)或多中心空间区域(polycentric urban regions)会产生较为明显的外部经济性(external economies)或集聚外部性(agglomeration externalities),有助于城市群内部各城市更充分地共享由多中心区域协同发展带来的外溢效应。通过对比单中心、多中心空间发展结构对美国大都市区经济绩效的影响,Meijers等进一步发现多中心空间发展结构与较高的劳动生产率密切相关[3]。Van Oort则指出了多中心网络体系中空间整合和功能整合形态及其互补性功能对企业发展的重要性[4]。Vasanen认为,从单中心空间结构向多中心空间结构的转变已得到广泛认可,但多中心性不仅指同一区域内存在多个相邻中心,还包括了城市系统中心之间的功能联系,即功能多中心度也是多中心性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此基础上其还提出了一种新的功能多中心性度量方法,即通过单个中心与整个城市系统的连通性来度量功能多中心性[5]。
随着中国城市空间结构逐渐从单中心形态向多中心形态演化,国内学术界也开始围绕城市空间结构测度评价方法、特征演化、成因机制及其经济绩效等研究主题展开了广泛的探讨。其中,测度及成因方面,主要基于人口、产业、基础设施等城市空间要素,综合运用GIS空间分析、剖面线分析等方法对多中心空间结构进行多维识别评价。如黄妍妮等利用帕累托指数、mono指数与首位度衡量城市群空间结构特征及其演化[6]。赵渺希等运用总部—分支机构的企业关联网络,拓展城市群多中心网络空间联系的拓扑结构[7]。张亮等运用人口密度、土地价格、交通设施密度、夜间灯光强度等识别方法,揭示多中心空间结构的特征及其时空演化规律[8]。孙斌栋等利用人口普查常住人口数据和规模―位序法则,衡量城市群单中心抑或多中心空间结构演化的趋势特征及其影响因素[9]。武前波等结合各类服务设施热点(POI)数据和GIS空间方法,分析杭州市多中心空间形态及其形成机制[10]。而在绩效评价方面,张浩然等利用规模—位序法则、首位度实证分析了城市群空间发展结构对经济绩效的影响,发现单中心结构促进了全要素生产率增长[11]。阎宏和孙斌栋基于2010年中国地级及以上城市数据,实证分析多中心空间发展结构的能耗绩效,发现多中心化发展有利于降低城市人均能耗和单位GDP能耗[12];孙斌栋等回顾了多中心空间结构和经济绩效的文献,认为多中心空间结构可通过“互借规模”、发挥专业化分工协作的比较优势,产生集聚经济效应,但其作用要受地区、行业、阶段等异质性等因素的影响[13]。张婷麟等以各中心就业规模空间分布均衡程度来衡量城市空间结构,并基于结构方程模型考察空间结构与经济发展之间的互动关系[14]。刘胜分析了多中心形态分布与外商直接投资行业间外溢之间的因果关系[15]。王磊等以人口规模分布与产业空间布局来测度城市群空间结构并分析其对地区经济增长的影响[16]。
已有文献对理解城市空间结构演化与产业发展关系具有启发意义,但还存在以下可拓展之处:一是在研究视角上,现有文献主要探讨了空间发展结构测算及特征分析、形成机制与一般性经济增长绩效,但迄今基于对多中心空间组织及城市间“分享”或“借用”规模外部性的考察[3]1390,去探讨城市异质性空间发展模式影响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的研究还不多见;二是在研究方法上,传统的线性计量方法未能考虑到城市制造业价值链分工地位空间相关性和动态溢出效应,容易带来估计偏差问题,需结合采用空间动态计量方法,更好地捕捉两者之间的动态空间关联关系。并且,在指标测度上,部分文献采用比较优势指数或出口技术复杂度来衡量产业分工地位,但这些方法未能很好地反映产业在价值链中的分工位序关系。据此,本文的边际性贡献在于:在指标测度和研究视角上,利用城市夜间灯光数据来测度多中心空间发展模式,并利用中国工业企业微观数据从贸易上游度视角出发测度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从而能更好地识别城市制造业在全球生产分工体系中的位置。进一步地,本文还纳入空间相关性检验并构建动态空间面板模型,实证考察多中心空间发展模式对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的影响,这对破解城市发展空间不足瓶颈、推进中国产业迈向全球价值链中高端环节、构建更加有效的区域协调发展新机制具有重要意义。
三、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多中心空间发展模式如何影响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基于新经济地理理论、集聚经济外部性理论,本文对多中心空间演化和制造业全球价值链的关系和作用机制进行分析,并借此提出相关的研究假说。
(一)多中心空间发展模式对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的影响
根据新经济地理理论,城市空间发展模式演化会影响到企业参与国际生产分工体系的生产贸易成本、知识溢出和技术进步等方面,进而对企业在参与国际生产分工体系时的资源获取、要素配置乃至生产效率提升等方面产生重要影响[17]。集聚经济理论也指出,微观地理单元内部集聚有利于通过共享、匹配与学习机制提升企业竞争力,但集聚边界如何界定还相对模糊。此外,考虑集聚经济的动态变化,则有当城市集聚规模较小时,城市内部空间紧凑度加强有利于促进企业发展,而当集聚规模超过阈值时,集聚不经济又会产生“拥挤效应”,进而对企业发展产生负面影响[18]。进一步地,Alonso提出了“借用规模”(Borrowed Size)的理念,将集聚经济范围从单个或少数城市的内部扩张延伸到城市间的网络互动[19],其认为集聚经济不应局限于某个微观的地理单元内部,周边的中心城市和小城市也可通过城市空间网络之间的互动,从邻近大城市集聚经济中共享、匹配与学习并获益,同时规避过度集聚成本[20-21]。总体来看,现有文献大多认同多中心、网络化的空间发展模式不仅有利于区域内和区域间的城市共享集聚经济福利,同时还能有效规避单中心空间发展模式带来的聚集不经济或拥挤效应[22-24]。
基于上述相关理论研究,本文认为,中国城市空间结构演化会对产业形态演进产生重要影响。具体从产业发展历程和城市体系演变过程来看,在产业发展早期,由于中国制造业企业大多处于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中加工、组装等劳动密集型的低附加值制造环节,此时企业对成本较为敏感,会更强调通过优化企业组织管理效率,来降低要素配置成本和提高企业经济效益[25]。而随着产业发展进入中后期阶段,企业逐步开始向研发设计、品牌销售渠道等资本技术密集度较高、附加值较高的价值链环节延伸,此时企业对高端服务要素投入和优质的制度环境更为敏感[26]。相对应地,在城市体系发展早期阶段,单中心城市发展模式容易带来“大城市病”,产生“拥挤效应”和“虹吸效应”。而随着城市体系发展日趋成熟,城市空间发展模式逐步从单中心向多中心形态转型,城市体系更趋错位发展、有序分工,通过不同城市之间资源要素和服务功能的“叠加效应”和“借用规模”,有利于释放专业化分工和多样化经济的协同发展动能[27],不仅有助于企业提升资源配置效率、降低生产交易成本费用,也有助于企业获得更高质量的中间品投入及更充沛的技术溢出效应,从而推动制造业企业向全球价值链中高端环节攀升。据此,提出假说1。
假说1:多中心空间发展模式能有效地提升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
(二)多中心空间发展模式对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的空间外部性
根据新经济地理理论,无论是多中心空间形态演化还是制造业企业参与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都涉及到生产要素的跨区域流动与配置,并受到邻近区域的供需市场变化和制度演化的影响,从而多中心空间发展模式对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的影响存在“空间溢出效应”,体现在:一方面,多中心空间形态的形成通常会伴随着本地域生产要素流动、产业地理集聚与基础设施配套完善等内外部环境的演化过程,通过要素配置成本或交易成本降低,以及先进知识技术和管理经验的传播扩散,有助于对本区域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攀升产生积极的作用;另一方面,多中心空间发展模式演化伴随着跨域经济社会一体化、跨域制度合作和利益协调机制建立,也会对邻近区域或地区的人力资本、金融资本等要素产生“聚合效应”,进而增强区域间的“蓄水池”功能,通过“成本节约”和“知识溢出”机制,对邻近地域制造业价值链分工地位产生“空间溢出”效应[28-29]。据此,提出假说2。
假说2:多中心空间发展模式对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的影响存在显著的空间外部性或外溢效应,不仅会对本区域制造业价值链分工地位产生显著的影响(直接效应),也会对邻近区域的制造业价值链分工产生明显的空间溢出效应(间接效应)。见图1。
四、实证设计
(一)实证模型构建
借鉴Meijers等[21]186研究文献,本文在检验多中心空间发展模式对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的影响时,还进一步考虑了经济发展水平、对外开放度、区域固定资产投资水平及政府干预等多种因素对制造业价值链分工地位的影响。据此,设定计量模型如下
GVCst=c+βpct+ρZt+εt
(1)
式(1)中,t代表年份,GVCst为被解释变量,pct表示多中心空间发展模式,Zt为n×k维的控制变量矩阵,包含除了核心解释变量外可能会对制造业价值链分工地位产生影响的其他变量,εt为随机误差项。
在前述计量模型基础上,考虑到不同地区之间的制造业企业价值链分工地位可能会存在空间相关性,运用全局空间自相关指标(Moran's I指数)来考察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的空间相关性,以便更好地识别空间自相关是否存在。Moran's I指数计算公式为
(2)
如果确认了空间相关性的存在,还要进一步通过空间计量模型进行检验。本文运用动态空间杜宾模型,检验多中心空间发展模式对制造业价值链分工地位的影响,模型设定为
GVCst=γGVCst-1+δ(WGVCs)t+βpct+τ(Wpc)t+ρZt+c+Vt,t=1,2,…,T
(3)
其中,GVCst为各地区在时期t的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GVCst-1为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的时间滞后项,W为n×n维空间加权矩阵,(WGVCs)t为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的空间滞后项,(Wpc)t为多中心空间发展模式的空间滞后项,Zt为控制变量矩阵,c为个体固定效应项,Vt~N(0,σ2In)。
(4)
其中,
此外,通过因变量对自变量求偏导数,可求解出自变量对本地区(直接效应)及相邻地区(间接效应)因变量的影响,其中,因变量数学期望E(P)在时期t对自变量(pc、Z)的偏导数为
(5)
(6)
(二)变量指标选择
1.被解释变量
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GVCs),主要借鉴Antras等[34]、Ju和Yu[35]、沈鸿等[36]数据方法,采用产业价值链上游度来衡量。核心思路是,通过行业与最终用途的加权平均“距离”来衡量行业层面的上游程度,距离被定义为中间产品与最终产品之间的步骤数。将每个行业的产出分解为中间投入和消费的最终产品,具体如下
Ti=Pi+Mi
(7)
其中,Pi是最终用途,Mi是其他行业的中间投入。
(8)
其中,qij是生产1美元j产业产品所需的i产业产品的数量,N是产业数量。Mi可写为
(9)
产业i的产品既可直接用作最终产品,也可用作与最终产品距离不同位置上的中间品。因此平均位置可被计算为加权距离加1,其权重为在各自位置上中间品和最终品总值比率。
(10)
其中,Ti是i行业总产出,Pi为i行业的产出用以最终消费的部分,qij为生产1单位j所用i行业的产出。基于此,以企业在每个行业的出口额为权重,计算出口上游度。据此可知,当城市产业所处的上游度越高,在产品到达最终消费者之前所发生的制造步骤就会越多。因此,出口上游度可用来描绘城市产业在国际价值链分工体系中的相对位置[36]29。
2.核心解释变量
多中心空间发展模式(pc)主要指人口或经济活动较为均匀地分布在区域内的多个中心城市的发展模式。利用刘修岩等[37]的数据方法,基于全球夜间灯光数据和采用城市规模分布的帕累托指数来测度区域内部的多中心化程度,计算公式为
lnPCi=C-qlnRi
(11)
其中,PCi为第i位城市的夜间灯光亮度总值,Ri为城市i的夜间灯光亮度总值在本省域内的排序,通过排序并进行(11)式的回归便能得到系数q。
3.控制变量(Z)
为了减少遗漏变量所带来的估计偏差,本文还参照既有研究文献,选取以下控制变量纳入回归方程中:(1)经济发展水平(ed),以人均GDP来衡量城市经济发展程度;(2)对外开放水平(op),以外商直接投资占当年GDP比重来衡量对外开放程度;(3)区域固定资产投资水平(iv),以固定资产投资占GDP比重来反映地区的物质资本投入;(4)政府干预程度(gi),以政府支出占GDP比重来衡量政府对经济活动的干预程度。
(三)数据来源说明
制造业价值链分工地位测算的原始数据主要来自于对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中国海关统计数据以及投入产出表等。多中心空间发展模式数据主要来源于刘修岩研究文献(1)数据主要来自刘修岩等(2017),参见《中国工业经济》网站(http://www.ciejournal.org),在附件下载。和美国国家海洋和大气管理局(NOAA)公布的DMSP/OLS全球夜间灯光数据。控制变量的数据主要来自于历年《中国城市统计年鉴》。
五、结果分析
(一)基准回归分析
分别用固定效应模型与随机效应模型进行回归,同时为消除潜在的内生性问题,借鉴刘修岩等[37]31做法,将解释变量的滞后期数设定为三期,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内生性问题的影响,结果如表1所示。依据Hausman检验结果,应选择固定效应模型。从结果来看,以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作为被解释变量,无论是以多中心空间发展模式作为解释变量进行单独回归,还是在加入控制变量后再一起进行回归,回归系数整体上显著为正,表明多中心空间发展模式有利于促进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的攀升。这是因为,多中心化发展有利于推动城市服务功能由中心区向周边范围扩散和疏导,由此带来的功能和规模借用效应有助于实现在更大的空间尺度上再集中,从而获得更强的整合效应。与单中心空间发展模式相比,多中心空间发展模式对资源要素的聚合力更强,综合承载能力更强,对周边地区辐射带动效应也更强。因此,整体来看,多中心空间发展模式有助于通过强化“规模借用”和“功能借用”来促进集聚经济外部性[38],促进企业以更低的成本、更高的效率,来获得更高质量的中间品和生产性服务,从而推动制造业企业向全球价值链更高端的环节攀升。
(二)稳健性检验
为验证前文结论的稳健性,采取以下方法进行稳健性检验:第一,更换被解释变量指标。为克服单一指标测度可能带来的估计偏差,进一步以就业人员数量来更换产值指标,以此来衡量制造业价值链分工地位(GVC_)并进行检验,表1汇报了检验结果。从中可知,多中心空间发展模式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表明在更换被解释变量的测度指标后,实证结果并未发生实质性改变,说明实证结论具有稳健性。第二,替换核心解释变量指标。为考察不同指标衡量下实证结论的稳健性,进一步利用(1-首位城市规模占比)来衡量多中心空间形态的发展程度,并作为多中心空间发展模式的替代指标(L3.pc_)进行检验。结果发现,多中心空间发展模式的回归系数依然显著为正,表明多中心空间发展模式对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攀升的促进作用仍然稳健存在。
表1 基准及稳健性检验回归结果
(三)异质性检验
表2汇报了不同规模或大小城市情境下的结果,发现多中心空间发展模式与制造业价值链分工地位间关系呈现先上升后下降类“倒U”结构,这与刘修岩等[28]59的研究结论相似。在集聚经济条件下,城市空间结构对产业价值链的影响本质上由“竞争”负效应与“溢出”正效应叠加共同决定,过大和过小城市规模均难以发挥城市空间结构对产业升级的最优效应。
表2 不同规模或大小城市情境下的回归结果
(四)空间计量分析
1.空间相关性检验
鉴于产业价值链条深度嵌入到本地及周边地区的生产分工体系之中,从理论上看应存在空间互动关系和空间扩散的影响。为此,采用全局Moran's I指数方法来开展空间相关性检验,结果见图2和表3。结果表明,2004—2013年间中国地级及以上城市制造业价值链分工地位全局Moran's I指数均显著为正,表明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在空间分布上具有显著的正相关性,相邻城市之间制造业价值链分工地位可能存在相互的影响或作用。Moran's I指数显著为正,表明制造业价值链分工地位呈现出较为明显的空间集聚特性。这也说明了,在后续的实证分析中,进一步考虑变量之间的空间相关或空间依赖性是有必要的。
表3 2004―2013年中国城市制造业价值链分工地位的全局Moran's I指数
2.空间溢出效应及其分解
空间相关性检验表明空间依赖性特征的存在,需要进一步利用空间计量方法进行分析。为此,本文采用最大似然估计方法对空间Durbin模型进行估计。根据表4估计结果,总体上看,rho、lgt_theta和sigma2_e的回归系数整体上具有显著性。接下来观察解释变量的回归系数,发现在引入空间相关性和控制变量之后,多中心空间发展模式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证实在考虑空间依赖性之后,研究结论依然稳健。可能的原因在于,多中心空间发展模式不仅是面向区域开放的多中心、多节点空间组织,还是具有功能联系及功能整合的有形或虚拟网络。通过多中心区域之间良性竞合、协作分工,这种空间发展模式有利于克服单中心圈层蔓延结构下产业价值链业态单一、资源分割、恶性竞争等诸多弊端,有利于促进空间利用效率提升和城市资源或功能的共享整合,为推动城市制造业价值链攀升提供集聚外部性支撑。
表4 多中心空间发展模式与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的估计结果
根据Lesage和Pace的研究,多中心空间发展模式(pc)的回归系数不能用来直接解释其对制造业价值链分工地位的空间溢出效应影响[39],还要结合空间效应分解结果做进一步分析。表5报告了空间效应分解结果。在控制其他变量后,从表5直接效应的最后一列结果来看,多中心空间发展模式变量的滞后项系数(直接效应)显著为正,这表明多中心空间发展模式对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的影响存在明显的区域内溢出,能促进本区域内制造业价值链分工地位的攀升。同时,从表5间接效应的最后一列结果来看,多中心空间发展模式变量的滞后项系数(间接效应)也显著为正,说明多中心空间发展模式对制造业价值链分工地位的影响存在显著的空间溢出效应,即随着多中心化发展水平提升,本地区制造业价值链分工地位攀升也会对邻近地区的这一变量产生显著的外溢作用。因此,多中心空间发展模式对制造业价值链分工地位的影响具有“空间互动”特征,即多中心空间发展模式不仅促进了本区域制造业价值链分工地位攀升,也有利于通过“规模外溢”和“功能外溢”效应,对邻近地区制造业价值链升级产生正向的外溢影响。
表5 空间动态面板模型估计的直接效应、间接效应和总效应
六、结论与启示
在中国城镇化和对外贸易加速发展背景下,如何促进二者的联动发展已成为建设更高水平开放型经济新体制的关键所在。为此,将中国制造业企业微观数据与DMSP/OLS夜间灯光数据进行匹配,并进一步考察多中心空间发展模式对制造业价值链分工地位的影响,结论包括:第一,多中心空间发展模式有利于通过发挥“规模外溢”和“功能外溢”,改善制造业价值链分工地位,且这一结论在纳入控制变量和采用指标替代法后仍稳健存在;第二,城市规模大小对其的影响呈现差异化特征,大城市空间发展模式对产业发展的“拥挤效应”逐步显现,而中小城市空间发展模式对产业发展的“承接效应”逐渐凸显,揭示了大中小城市在多中心城市群体系中形成分工协作、功能互补网络体系的重要性;第三,空间相关性检验表明,制造业价值链分工地位具有显著的空间自相关性,空间集聚特征较为明显;第四,空间动态面板数据(SDPD)模型结果显示,在区域联动发展政策导向下,多中心城市空间发展模式对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的影响存在显著的空间外溢效应,其不仅会对本区域的制造业价值链分工地位产生显著的影响(直接效应),也会对邻域地区的制造业价值链分工地位产生明显的空间外溢效应(间接效应)。
基于上述结论,以多中心空间发展模式驱动制造业转型升级的政策着力点包括:
一是以土地供给侧改革为主线,推动城市集约高效发展。着力改变过去单中心集聚、圈层式蔓延发展模式,构建区域间在经济要素、技术资源与基础设施体系等方面的横向联合机制,形成“网络化、多中心、组团式、集约型”空间发展新格局。由此,实现“双向”开放,通过融入国际生产分工网络与优化城市功能分工系统这一“内外协调”的路径来整合全球力量与本地资源,强化多中心空间发展模式对制造业价值链升级的空间外溢效应。
二是完善城市功能服务配套,从单核心功能模式演化到多中心功能模式转变。构建承载城市核心功能的主中心区域、副中心区域和片区中心区域,推动城市群功能由传统生产制造为主向现代服务业为主的路径转型。基于不同产业对成本敏感性的差异,进一步构筑功能多层协作、产业协调发展的多层次空间发展格局。其中,主中心区域侧重承担高端商贸、博览旅游、文化创意及总部经济等现代服务功能,副中心区域重点承担区域性生产性服务中心功能,片区中心区域主要承担高新技术、轻型制造、现代物流和居住配套等功能。
三是利用城市多中心空间重组,推动产业价值链空间协调发展。通过构建多中心空间发展格局,发挥市场规模优势和产业链关联效应,带动上下游产业发展。构建地区间利益共享和产业补偿机制,推动区际间产业转移。中心区域通过直接投资或外包方式将非核心业务转移到周边地区,加快产业转型升级,而周边区域通过培育特色产业集群,提高产业承接能力,强化资源协同、深化分工合作、延伸价值链条、夯实人力资本,从而带动不同层次的地区之间形成互补性和协调性产业分工格局[26]12,为推动制造业企业转型升级提供空间协同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