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随风去
2020-03-16郭铭萱
1.
枯藤,老树,昏鸦。
萱葵扣响了紧闭的大门,“咚咚咚……”一声声,在寒风里,那么刺耳。
“来了,来了”隐约地,有蹒跚的脚步声。萱葵正了正被枯枝挂歪的帽檐,双手固执地纠缠在一起,急促的呼吸暴露了她的忐忑。
门缓缓打开。可萱葵觉得,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开门的老妇人先是一愣,枯瘦的手使劲揉了揉眼睛,仍不确定地试探:“二小姐?”
萱葵长舒了一口气,笑着说:“是我,李妈。”
妇人猛地拍了下大腿,使劲眨了眨昏花的老眼,眼圈开始发红:“哎哟,你瞧我。快进来啊,快入冬的天啦,咋还穿这么少?”李妈接过萱葵的行李,挽上她的手臂,正如几年前那样。一瞬间,萱葵觉得自己回到了当年女学入学时,爹娘不情愿她踏进“新式学堂”,就是李妈这样一步步送她到学校宿舍,给她铺床,收拾。只是一眨眼,几年光景就过去了。
“李妈,谁呀?”荆夫人绣着寒梅手绢,抬头朝门外扫了一眼。
“夫人,是二小姐回来啦!”李妈小跑着,有点气喘,话也断断续续。
“什么二小姐,好端端的,怎么话都……”荆夫人越过李妈肩头,看见已哭成泪人的荆萱葵。
“丫头,你……”荆夫人丢下手中的绣框,顾不得闺秀礼节,大步跨过门槛,环住萱葵,放声大哭。
六年了,母亲未见女儿,日日思念,千言万语化作泪。李妈也在一旁偷偷抹眼泪。
2.
萱葵知道,母亲是想姐姐了。
姐姐萱茹比萱葵大四岁,却比萱葵沉静得多。萱葵被父亲荆世贵罚抄《女则》,有大半都是萱茹偷偷模仿她的字迹蒙混过关。萱茹知道萱葵不喜欢教条,总是默默替她承受父亲的责骂呵斥。
萱茹有时会发呆,想象着未来嫁人了,兴许就不必为别人的眼色胆战心惊。她告诉萱葵,要是红袖添香郎情妾意,该有多幸福。萱葵总意味深长地哦一声,挑眉比划邻家的书生,心中了然。
可荆世贵的同门师弟有意将他痴傻儿子与萱茹订亲。荆夫人当然不同意,可荆世贵想到来者是朝中大员,爽快地同意了。
“姐姐,你和爹爹说呀,不是要幸福吗?”萱茹摇头:“父母之命,我们决定不了的。”然后,她含泪踏上花轿,含恨奔赴黄泉。
姐姐三尺白绫断送了青春的生命,萱葵一夜长大。
3.
许是萱茹离世打击了荆世贵,他待萱葵还算客气,未像先前那样颐指气使。
“民主民权”“自由平等”,如同一串串泛着月华的珠子,在萱葵眼前叮咚作响。她仿佛知道了她想要什么,也仿佛预见了未来的样子,她说:“我要上学,去外面的世界。”
萱葵不顾暴跳如雷的父亲,历经了上千个日夜的抗争,坚定地背起了行囊。
那年,她18岁。
在外谋生异常艰辛,好在她遇到了恩师,最早留洋的女學生——淑和先生。萱葵知道了什么是男女平等,热情地投身于女性自由解放。有时候,她也会想念家里安稳度日的栖居,但她更清楚:还有更多深闺女子,等待她去唤醒。
4.
“生活的历练让我懂得了大爱,如果有什么是值得铭记的,我希望不是山珍海味、高官显贵,而是情投意合,其乐融融;不是一家,而是整个国家。”萱葵说着,从行李箱里取出一沓照片说:“娘,你看。”萱葵在行走中把祖国大江南北的风景拍了下来,有冬雪仲夏,但更多的是黑白胶片中的春意盎然。荆夫人自小裹脚,走两步路尚且需要扶腰小憩,哪里敢想象徒步穿越大半个疆土。她看向萱葵,仿佛透过她坚定澄澈的双眼,寻找四角天空外别样的新天地。
“丫头,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娘当年让你离家,现在看来是对的。你们这一代,就该到外面去闯荡,不要有顾虑,娘始终是你坚强的后盾。或许,娘未亲眼见到、经历的,要由你们来实现。”荆夫人抚摸着萱葵的发髻,轻声软语地说。
“唉——”门外一声叹息,荆世贵想要推开房门的右手,颓然垂下,犹豫着转身离开。
萱葵透过十字的窗棂,恰看见那抹落寞的背影。彼时天空高远,空气冷冽却不荒凉,隐隐有几只老鸦掠过,带走心中阴霾。
除旧迎新吗?且随天边烟波,将腐朽散在历史的天空中罢。
郭铭萱:山东省东营市第一中学2017级29班学生
指导老师:胡爱萍
编辑 张秀格 gegepretty@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