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弹劾案终结？

张文宗

2020年2月6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在白宫东厅就国会参议院做出的弹劾案“无罪”裁决发表讲话。

2020年2月5日，美国国会参议院否决了弹劾特朗普的两项条款，特朗普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三位被众议院弹劾、尔后被参议院宣布无罪的总统。到此，持续三个多月、在美国政坛掀起轩然大波的特朗普弹劾案落幕，但其对美国政治的影响还会继续发酵，即便特朗普在2020年大选中成功实现连任，弹劾议题也不会完全消失。

弹劾案始末

弹劾行政官员和联邦法官是美国宪法赋予国会的权力。特朗普弹劾案源于他在与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的通话中试图推动乌政府以涉嫌贪腐为名调查其认定的大选主要对手、美国前副总统拜登。此事被曝光后，民主党经过短暂酝酿，在众议院发起弹劾。从2019年9月底至2020年2月初，弹劾大致经历了三个阶段。

第一是调查。从2019年9月底到12月初，由众院情报委员会主导、多个委员会参加的调查，将美国驻欧盟大使桑德兰、代理国家情报总监马奎尔、美国前驻乌克兰大使约万诺维奇、国务卿蓬佩奥的前高级助理麦金利等人卷入其中。在国会听证的过程中，特朗普要求白宫和其他政府部门扣押相关文件，并阻挠证人作证。最终，这些委员会认定特朗普以威胁中断对乌克兰军事援助和在白宫会见泽连斯基等手段，诱压泽连斯基调查拜登，双方存在“利益交换”;特朗普的不当行为包括“滥用职权、破坏国家安全、史无前例地妨碍国会调查”。

第二阶段是弹劾。众院司法委根据调查结果起草了两项弹劾条款，并经过辩论和投票提交全院。2019年12月18日，众议院通过弹劾决议，其中指控特朗普“滥用职权”的决议230票赞成、197票反对;指控“妨碍国会调查”的决议229票赞成、198票反对。投票基本上以党派划线，民主党赞成、共和党反对，但有两三名民主党众议员加入反对阵营。

第三是审判。2020年1月15日，众院民主党人将弹劾决议送交参院。审判法庭由众院任命的7名议员组成弹劾“管理人”团担任“检方”，由特朗普挑选的白宫律师团担任“辩方”，两党100名参议员担任“陪审员”，最高法院大法官约翰·罗伯茨主持。2月5日参议院表决，关于“滥用职权”的指控得到52票无罪票、48票有罪票，“妨碍国会调查”的指控得到53票无罪票、47票有罪票，均未达到2/3多数。投票同样以党派划线，唯一“脱党”的共和党议员为犹他州的米特·罗姆尼，此人与特朗普长期不睦，也不担心遭选民报复。在获悉无罪判决后，特朗普称“国家战胜了弹劾闹剧”，众议长佩洛西则称参院共和党人“否决了宪法的制衡体系”“总统坚持自己高于法律，因此对美国民主仍构成持续威胁”。

彻头彻尾的政争    

弹劾案始于特朗普以公权力打击政治对手拜登，从一开始就带有党争的色彩。对于特朗普的所做所为，两党绝大多数议员立场泾渭分明，决定这种态势的无他，只有党争政争。

自特朗普执政起，民主党内就存在弹劾呼声，并随着特朗普“通俄门”调查的进展而日益高涨。2018年中期选举民主党赢得众院控制权后，这股力量迅速增强。在特朗普“通乌门”事件被曝光前，众院司法委和情报委等七个机构重启了针对特朗普“逃税门”“艳星门”等调查，新当选的科尔特兹等女议员和民主党总统参选人沃伦公开要求发起弹劾，而民主党选民联署呼吁弹劾的人数过了千万。2019年9月12日，众院司法委批准一项决议，规定了对特朗普进行弹劾调查的规则。因此，“通乌门”虽为民主党提供了“临门一脚”的机会，但绝非推动弹劾的主因。

逐渐“特朗普化”的共和党面对2020年大选，除了无条件保护特朗普外别无他法。共和党选民对特朗普的超高支持率使在弹劾问题上游移不定的共和党议员面临着党内高层和基层选民的共同压力。一些共和党议员反对弹劾，不是因为其笃定特朗普“无错”，而是认为其“罪不至于被弹劾”。参院共和党领袖麦康奈尔在为特朗普开脱时，并没有证明特朗普清白，而是辩称不管其做了什么，都“丝毫够不上成为历史上首次被罢免的总统”。因此，共和党在淡化特朗普不当行为的同时，总会倒打一耙攻击民主党搞“政治迫害”。

综观弹劾案，特朗普的确存在行为不当，但决定其命运的不是其所作所为，而是两党在国会的力量对比、美国政治极化的現实。绝大多数两党议员只看到自己愿意看到的部分真相，基于党派立场义正辞严、上纲上线。当政治完全压倒了道德，法律、程序和正义都成了道具。

弹劾案余波尤在

与美国前总统约翰逊和克林顿一样，特朗普被众议院弹劾但被参议院裁决为无罪，有惊无险，继续其任期。不过与前两位不同，特朗普是美国历史上首位被弹劾但仍寻求连任的总统，这就使得弹劾案的影响会更长久地投射到美国政治上。

弹劾案将在2020年大选中成为两党打击对方的工具。在弹劾案进行过程中，反对弹劾的民意出现小幅上升，特朗普和共和党必然加以利用，攻击民主党的“猎巫”咎由自取。民主党通过弹劾将特朗普钉上“历史耻辱柱”，自然会咬住特朗普的“滥权”不放，继续猛烈抨击其对美国制度和社会的危害，煽动选民对其连任的恐惧。历史上的弹劾案均会影响选举：约翰逊被弹劾后声誉受损，无缘1868年大选，而他背后的民主党也输掉了那次大选。尼克松蒙羞辞职后，受到负面冲击的共和党输掉了1974年中期选举。相反，克林顿遭遇弹劾案后，民意对众议长金里奇不择手段大搞政治斗争颇为反感，导致共和党在1998年中期选举中丢分，金里奇也被迫辞职。从目前到2020年大选结束，特朗普和两党都会从各自角度解读历史，并基于选举考量榨取弹劾案的“剩余价值”。

弹劾案反映了美国两党恶斗和社会撕裂的现实，其落幕并不会将它们消弭。约翰逊总统被弹劾后，民主党仍坚持种族主义立场，在党的全国代表大会上打出“这里是白人的国家，让白人来统治”的口号，与解放了黑人奴隶并主导南部重建的共和党矛盾依然尖锐。克林顿弹劾案对美国极化的政治生态也没有产生根本性影响。当前，两党在医保、堕胎、枪支、移民等问题上存在明显分歧，提供不同方案，代表不同群体。民主党进步派、温和派均对特朗普满腹怨气，甚至怀有政治仇恨。两党为了追逐权力不会因弹劾案落幕而放松政治斗争的劲头。

弹劾案可能以新的面目再次出现。美国法律规定，嫌疑人不能以同样的罪名被起诉两次，但美国宪法并没有规定总统只能被以同样罪名弹劾一次。对特朗普作伪证、妨碍司法、腐败、叛国等“罪行”的指控数不胜数。鉴于两党斗争的尖锐性，如果特朗普实现连任，不排除民主党再次发起弹劾。若民主党在继续控制众院的同时进一步取得对参院超过2/3多数的控制权，其重新发起弹劾的可能性会更大。只是，美国宪政史上从未出现过此等场景，届时如若成真，围绕程序和事实的官司将会打到最高法院，大法官们少不了一番足可“名留青史”的辩论和裁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