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海岸另一个西班牙

罗冰

隐藏在地下的海边岩洞。

被山坡与海面隔开的小海滩，完全看不到大海，但海浪会从岩石底部一下一下地涌上来。

与人们印象中阳光灿烂的地中海式气候不同，西班牙北部阴冷凛冽的天气、面对大西洋的峻峭险石、多雨潮湿的田野绿地，几乎让人有身在瑞士或爱尔兰的错觉。

这一段鲜为人知的海岸名为“绿色海岸”，在阿斯图里亚斯大区。它背靠巴斯克山脉，面向南大西洋坎塔布里亚海，因山崖险峻、海岸葱郁的地貌而闻名。

公元8世纪，阿拉伯人入侵伊比利亚半岛。阿斯图里亚斯地区第一个摆脱穆斯林统治，建立基督教国家阿斯图里亚斯王国，由此引发了历经700余年的西班牙“收复失地运动”。

今日的阿斯图里亚斯地区因其湿润的气候和高山植被，成为西班牙重要的畜牧业产地。整个大区除了两三个规模较大的城市以外，依然保持着没有过度开发的传统乡村生活。

从绿色海岸边的民宿窗户能看到太阳从海面升起。

阿斯图里亚斯盛产奶酪，超过40种西班牙奶酪原产于此，其中一种著名的奶酪叫Gamonéu。从初春到秋末，放牧者把牛羊赶到青草茂盛的山上。这些山上的石灰岩洞穴里常年保持着一定的温度和湿度，恰好提供了奶酪所需的各类菌群的生活条件。在别的地区需要专门建造发酵室，并严格控制各类指标，这里的岩洞内都自然拥有，人们只需要把牛奶、羊奶和山羊奶按比例混合，乳清分离，放进洞穴，就会得到特殊风味的奶酪了。只是奶酪制作者为此要付出几个月的漫长而孤独的劳动，因为山上尤其洞穴里没有网络，只有打破山谷静谧的风，以及洞穴里大自然带给奶酪的味道。

品尝过美味新鲜的奶酪之后，如果不习惯西班牙午休节奏——午饭后两点到下午四五点之前所有商店都关门休息——便可以出发去绿色海岸的海边探险了。

这一段海岸线长约350公里，蜿蜒曲折，地势陡峭，有被惊涛骇浪冲刷得如锯齿刀刃、据说曾被《权力的游戏》剧组选为外景地的奇石怪岩，也有被悬崖峭壁环抱的隐蔽海滩。这种像月牙或扇面一样的小海滩，被高耸的岩石或山坡与海面隔开。人站在海滩上看不到大海，只能看到山坡或岩石，就像是站在山脚下的一小片潭水前，但却有海浪一波一波涌来，能听到海水在岩石中激起的巨大轰鸣声，感受极为奇特。

这样的海滩要像碰运气一样去找。当地人为了这些独特的自然景观免遭蜂拥而至的游客破坏，故意不立路标。好几次我们开车顺着一条小路走，开到最后发现完全没有路了，只好原路倒回去。有一次倒车时，车头呈三十多度倾角朝下扎在灌木丛中，车轮打滑，小心翼翼左突右摆折腾了半天才倒回到正常驾驶状态，小女儿吓得眼泪都出来了。几次冒险之后我们决定改变方式：把车停在某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田边，步行朝着大海的方向走。经常很远就听到海的轰鳴，却走好久也看不到。

有一次远远看见有像烟或地气一样的白色气体平地喷发而出，逐渐接近了才发现，原来脚底下走了好半天的泥泞路下面就是大海。因为岩石下有溶洞，海水在下面撞击，发出像地下巨龙般的沉闷低吼;岩石上有一道很宽的裂缝，海水从底下拍击过来，从缝隙处喷出，形成巨大的冲力，被击碎成水雾一样的气柱，如同小型火山喷发，蔚为壮观。

在寻找神秘海滩的路上，我们还发现一处地洞。

远远看到有两个年轻人走进去，半天没出来，出于好奇，走到洞口时我们也试探着往里走了几步。这是一个通往地下的岩洞，里面没有任何光线，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见，而且地势下行得很快很深。出于谨慎，我们退了出来。

查看了海水涨潮退潮的时间，确定不会被水淹在洞里，我们打开手机电筒当照明，再次深入洞中。

先是一段完全漆黑的窄道，手脚触碰之处都是尖锐而湿滑的岩石。我们弯着身子，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往里走。我的膝盖磕破了皮，心里七上八下，不确定是不是在把自己往危险的路上推。渐渐地，远处有了一个亮点，地势也宽阔一些了，虽然还是要弯着腰，但基本可以不用手摸索着前行了。

忽然听到了轰鸣声，我们第一个反应是往回跑，镇定下来后借着手机电筒光仔细观察，脚底下并没有海水，说明我们所处的位置应该是高于海平面的，所以决定继续前行。

光线越来越强烈。不用手电光也能看清楚了：几米之外的洞口边就是大海！

眼前豁然开朗，洞外就是一望无际的碧蓝色海面，阳光刺眼，海浪一下一下汹涌上来，在地下溶洞中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我们窝在一块岩石上，身处于滴着水的漆黑溶洞和波涛汹涌的大海之间，被大自然的奇迹震慑着，又不安又着迷，感觉心智都要迷失了。要不是担心涨潮时海水太快涌上来淹没溶洞，我们估计就定在那里成为化石了。

转身往回走时，小女儿在手电筒光划过石壁的瞬间看到一些红褐色的图案，我们把所有的手机电筒一齐照向石壁，清晰地看到一些笔触简单幼稚的岩画，稚拙的图案让我们不确定是否是今人还是古人的遗迹。

走出洞口，看到阳光下的小沙滩，茂密的树林后面有田野和村舍，春天的野花零星地散漫地在风中摇曳，如同穿越后重回人间。

海边如刀锋般的巨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