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钊与陈独秀青年观的三个共同维度
2020-03-12林泽楷
林泽楷
(广东金融学院,广东 广州 510000)
中国共产党十分关心青年,对青年充满期待。2012年,中共十八大报告中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是面向未来的事业,需要一代又一代有志青年接续奋斗。”[1]442017年,中共十九大报告指出:“中国梦是历史的、现实的,也是未来的;是我们这一代的,更是青年一代的。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终将在一代代青年的接力奋斗中变为现实。”[2]中国共产党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领导者,中国青年同样应积极融入与推动这一伟大事业的发展。习近平总书记根据中国近现代历史发展的脉络强调:“近代以来,我国青年不懈追求的美好梦想,始终与振兴中华的历史进程紧密相联。在革命战争年代,广大青年满怀革命理想,为争取民族独立、人民解放冲锋陷阵、抛洒热血。在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广大青年响应党的号召,向困难进军,向荒原进军,保卫祖国,建设祖国,在新中国的广阔天地忘我劳动、艰苦创业。在改革开放历史新时期,广大青年发出团结起来、振兴中华的时代强音,为祖国繁荣富强开拓奋进、锐意创新。”[1]277从中国近现代历史进程视角观察,青年用自身的努力投入到中国各个时期的发展事业之中,青年的命运和责任与党和国家的发展事业辅车相依。
陈独秀与李大钊素有“南陈北李”之称,他们是中国共产党的重要创始者,十分重视青年工作。本文拟从共同维度的视角出发,探讨他们青年观的三个维度。
一、自强精神
近代中国国力衰微,种种问题与现象层出不穷。1904年,陈独秀在《瓜分中国》一文中说:“我们中国人,又要做洋人的百姓了呵……各国驻扎北京的钦差,私下里商议起来,打算把我们几千年祖宗相倚的好中国,当作切瓜一般,你一块,我一块,大家分分,这名目就叫做‘瓜分中国’。”[3]10他在1904、1905年陆续讨论了何为亡国、中国是否亡国、亡国原因何在等问题。在他看来,是时之中国已然“亡国”。他说到:“我们中国,还算是一个国,还是已经亡了呢?依我说现在的国势,朝廷官吏,虽说还在,国却算是世界上一个亡国了。”[3]48李大钊在《风俗》一文中对“亡国”“亡群”作了分辨。他指出:“今人但惧亡国之祸至,而不知其群之已亡也。但知亡国之祸烈,而不知亡群之祸更烈于亡国也。”[4]依此可见,李大钊认为道德沦丧意义下的“亡群”更加可怕。道德沦丧的突出现象亦为陈独秀所关注,他说:“一国之民,精神上,物质上,如此退化,如此堕落,即人不我伐,亦有何颜面,有何权利,生存于世界?”[5]他认为,一个国家的民德民力若在水平线下,那么它便“无时不在灭亡之数,其亡自亡也,其灭自灭也”[5]。这即是说,“亡国”与“亡群”是当时的中国面临的局面。
在“亡国”“亡群”的时代背景下,青年学生的问题成为严重的社会问题,而这也关乎到国家的存亡。1917年4月3日,李大钊在《学生问题》中指出:“吾国今日之学生问题,乃为社会最近所自造之阶级身份,而被造就之人人,一入此阶级、一得此身份之后,乃以此阶级身份之故,社会反与为冰炭之质、枘凿之势,所学无论其为何科,社会皆不能消纳之应用之……是又不独社会之问题,且系乎国家存亡之问题矣!”[6]121-122两天后,李大钊又在《学生问题(二)》中讨论解决之道,他认为青年学生首先应当自作反思:“吾侪固自有其智能,自有其势力,何以不能努进以与自然抗,与人事竞,反致沦落其可爱可珍之生涯于穷苦无聊之社会问题中,不为强者,乃为弱者;不见胜利,徒见败北,此实吾侪之深耻,吾侪之奇辱。吾侪之问题,应由吾侪自解决之。”[6]126-127青年学生本来就拥有才能与智慧,然而,他们的才智未能使其成为社会的强者,反而沦为社会的弱者。李大钊认为,青年学生应以此为自身的耻辱。也即是说,青年学生不应将自身的问题归咎于外在的群体,而应以自强的精神解决自身的问题。陈独秀同样注重自强的精神,他称:“举凡吾之历史,吾之政治,吾之社会,吾之家庭,无一非暗云所笼罩;欲一一除旧布新,而不为并世强盛之民所兼,所攻,所食,固非冒万险,排万难,莫由幸致。以积重难返之势,处竞争剧烈之秋,吾人所需抵抗力之量,较诸今日之欧战,理当无减有增。”[7]身处于国家危亡之时,中国人更加迫切地需要抵抗力,更需要自强的精神。陈独秀甚至认为好听天命、缺乏自强精神是中国亡国的一个重要原因。他说:“我们中国人,无论何事,都是听天由命,不知道万事全靠人力做成的,因此国度衰弱到这步田地,还是懞懞懂懂的说梦话;说什么天命如此,气数当然,人力不能挽回。”[3]64
李大钊、陈独秀二人皆对青年的自强精神充满期待与信心。李大钊言:“青年之自觉,一在冲决过去历史之网罗,破坏陈腐学说之囹圄,勿令僵尸枯骨,束缚现在活泼泼地之我,进而纵现在青春之我,扑杀过去青春之我,促今日青春之我,禅让明日青春之我。一在脱绝浮世虚伪之机械生活,以特立独行之我,立于行健不息之大机轴。”[8]他认为,青年有能力、有机会“为世界进文明,为人类造幸福,以青春之我,创建青春之家庭,青春之国家,青春之民族,青春之人类,青春之地球,青春之宇宙”[8]。陈独秀亦指出:“青年之于社会,犹新鲜活泼细胞之在人身。”[9]青年不但不应成为社会的累赘,而是要成为社会、国家发展的推动者。青年应以自强的精神而矢志奋斗,“自觉其新鲜活泼之价值与责任,而自视不可卑也……奋其智能,力排陈腐朽败者以去,视之若仇敌,若洪水猛兽,而不可与为邻,而不为其菌毒所传染也”[9]。
二、革新责任
青年的自强精神对“己”是要作自我奋斗的努力,对国家与社会则是要讲求责任与担当。唯有自觉地承担责任,方能不以虚无的眼光看待社会与生活。陈独秀对青年群体中虚无主义思想的倾向甚为警觉。他甚至认为“中国底思想界,可以说是世界虚无主义底集中地”[10],而青年很受虚无主义思想的影响,“可怜许多思想幼稚的青年,以为非到一切否定的虚无主义,不能算最高尚最彻底”[10]。
1919年11月16日,北京大学学生林德扬因厌世而自杀。次年1月1日,陈独秀专门著文讨论青年自杀问题。他认为像林德扬这样的青年原本充满了理想,但心中理想却与现实社会格格不入,这样的青年“转眼一看,四方八面都本来空虚、黑暗,本来没有奋斗、救济的价值,所以才自杀”[11]。李大钊则云:“我们对于这种自杀而死的不幸青年,当然要流几点同情的热泪,因为他们实在不是醉生梦死的青年。”[12]159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像林德扬这种青年的自杀或是某种程度的觉醒。但这种逃避式的厌世自杀并不为陈独秀和李大钊所取。陈独秀言:“我盼望笃行好学的青年,要觉悟到自己的实际生活既然不能否定,别的一切事物也都不能否定;对于社会上一切黑暗、罪恶,只有改造、奋斗,单单否定他是无济于事。”[10]李大钊也说:“我不愿青年为旧生活的逃避者,而愿青年为旧生活的反抗者!不愿青年为新生活的绝灭者,而愿青年为新生活的创造者!”[12]160
现实是黑暗的社会,是没有趣味的生活。在如是之社会与生活中,青年既不可厌世而死,也不应堕落苟活。李大钊便道:“我希望活泼泼的青年们,拿出自杀的决心,牺牲的精神,反抗这颓废的时代文明,改造这缺陷的社会制度,创造一种有趣味有理想的生活……我们也要前进,与我们理想的新生活握手。”[12]159李大钊在此处使用“自杀的决心”的用语,不是希冀青年采用林德扬式的自杀方式,来逃避当时人们生存的世间,而是期盼青年拥有担负责任的坚毅态度。这是因为李大钊明晰革新社会的艰巨程度之大,故认为青年若不下大决心、笃定精神,恐终将难堪时代之重任。
旧的时代文明是颓废的,旧的社会制度是缺陷的,旧的社会生活是无趣的,那么,青年就应以革新的责任创造出新的生活与新的样式。李大钊《新的!旧的!》一文的文尾满怀期盼与鼓动之情:“我很盼望我们新青年打起精神,于政治、社会、文学、思想种种方面开辟一条新径路,创造一种新生活……打破矛盾生活,脱去二重负担,这全是我们新青年的责任,看我们新青年的创造能力如何?进!进!进!新青年!”[13]陈独秀亦云:“吾人首当一新其心血,以新人格;以新国家;以新社会;以新家庭;以新民族;必迨民族更新,吾人之愿始偿,吾人始有与晰族周旋之价值,吾人始有食息此大地一隅之资格。”[14]无论在政治、社会、文学、思想等多个方面,还是在人格、国家、社会、家庭、民族等不同领域,李大钊与陈独秀认为青年皆可有所作为。青年要以前进而非厌世的姿态担负起革新的责任,而责任便意味着担当,意味着付出与行动。正缘于此,这就不难怪乎李大钊会对“过激”的批评不以为意,他说:“有了进步的举动,人就说是过激,因为他是在惰性空气包围的中间。其实世间只有过惰,那有过激!”[6]390积极进取不是过激的行为,而是对惰性氛围的救治。对是时难题的破解仅求之于“思”是不够的,更要付诸于“行”。也是在此意义下,陈独秀称道并主张青年学习马克思实际活动的精神:“青年们尤其是社会主义青年团诸君,须发挥马克思实际活动的精神,把马克思学说当做社会革命的原动力,不要把马克思学说当做老先生、大少爷、太太、小姐的消遣品。”[15]拥有才能与智慧的青年不应成为社会的负担与累赘,应以自强的精神而非逃脱的方式来面对当时生活的环境。同时,应凭借自强的精神而展开的具体实践,不能只落实到对自我与个人的狭隘关注上,而应落实到为国家与社会的发展事业而奋斗的行动上。亦即是说,青年担负责任的实践活动是其自强精神的良好体现。
三、世界眼光
1918年,李大钊发表了《法俄革命之比较观》一文。他称:“余尝考之,一世纪新文明之创造,新生命之诞生,其机运每肇基于艰难恐怖之中,征之历史,往往而是。方其艰难缔造之初,流俗惊焉,视此根本之颠覆,乃为非常之祸变,抑知人群演进之途辙,其最大之成功,固皆在最大牺牲、最大痛苦之后。俄国今日之革命,诚与昔者法兰西革命同为影响于未来世纪文明之绝大变动。”[6]329李大钊使用“余尝考之”和“征之历史”的语词,说明其对俄国革命的称赞乃是严肃且有根据的。他把当时的俄国革命对比于昔日的法国革命的做法,呈现了其穿透历史的眼光。他将俄国革命与法国革命的成就相较而论,认为法国革命是“十九世纪全世界人类普遍心理变动之表征”,俄国革命则是“二十世纪全世界人类普遍心理变动之显兆”[6]332。缘于此种赞赏的眼光,李大钊对俄国革命持悲观态度的认识甚不以为然:“吾人对于俄罗斯今日之事变,惟有翘首以迎其世界的新文明之曙光,倾耳以迎其建于自由、人道上之新俄罗斯之消息,而求所以适应此世界的新潮流,勿徒以其目前一时之乱象遂遽为之抱悲观也。”[6]332在李大钊看来,一时的乱象不足以为患,俄国十月革命真正带来的是新文明的曙光。
中国革命的考量需要拥有涵括世界的眼光,中国革命要取得胜利需要借鉴俄国十月革命的成功经验,需要融入到世界革命的潮流中去。中国人要积极地看待俄国十月革命,研究与了解世界的革命形势。陈独秀称:“我们以为中国最大多数的人民,应该接受俄罗斯十月革命的精神,而不应该误信谣言把他看做洪水猛兽!”[16]他又说到:“中国的民族革命者,不但要尽力世界革命,并且要努力研究世界革命的现状及其趋势。”[17]对中国革命来说,学习俄国革命的成功经验是有利的。推动中国革命事业的发展需要借势世界革命的大局。因此,具备世界眼光是当时中国青年投身革命事业的实践要求。世界眼光亦是李大钊与陈独秀青年观的共同维度。
一代青年有一代青年的境遇,不同的境遇孕育不同的使命。置身于“亡国”“亡群”背景下的中国青年,唯有以自强的精神来面对自身的境遇。旧社会与旧生活需要革新,新社会与新生活亟待创造。中国青年的自强精神蕴含着对国家的革新责任。国家的发展需要力量,“力量用得最剧烈的就是革命”[18],革命是推动中国向前发展的重大力量。在时代背景下,中国青年投身革命事业需要吸收世界革命的智慧,这就要求其拥有世界眼光。自强精神、革新责任与世界眼光是李大钊与陈独秀青年观的三个共同维度。并且,在李大钊、陈独秀二人的观念里,此三个维度是“三位一体”的逻辑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