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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能经济背景下劳动工具的发展及其对劳动的影响

2020-03-11孙友晋

贵州社会科学 2020年10期
关键词:工具智能化劳动

孙友晋

(中国行政管理学会,北京 100017)

随着人工智能的发展,新一代供给侧革命正在快速迭代升级,推动生产工具的变革、提升生产效率、加速分工进程,进而推动生产形式和组织形式变革,从而构成智能经济的发展逻辑,而其逻辑起点正是基于人工智能技术构建的智能化劳动工具。探讨智能经济背景下劳动工具概念的发展,厘清其不同于既往劳动工具的本质性特征,对于认识智能经济的本质特征、在新经济时代下坚持和发展劳动价值论,具有重要的意义。

一、智能经济的概念与产业形态

何谓智能经济?简言之就是基于智能技术形成的经济形态。顾泽苍认为,所谓人工智能,“简单讲就是用计算机实现人的头脑功能,即通过计算机实现人的头脑思维所产生的效果。”[1]从技术原理上看,智能技术往往依托于海量数据,如代表技术之一深度学习技术“本质上是一种基于原始特征 (或者说是未经过人类思维分析的数据)输入, 通过多层非线性处理, 来学习复杂特征表示的方法”,[2]这一方法的完善依托于海量的数据学习和高强度的学习训练,大数据和云计算更是依托于数据积累和算法。因此,智能技术与形成和积累数据的信息技术是密不可分的,智能经济和信息产业也存在诸多交叉重叠。关于智能经济的定义,不同的学者或机构基于不同的视角,往往有着不同的侧重和总结。朱厚泽认为,智能经济是“不同于传统的农业和工业,它以不断创新知识和知识的创造性应用为主要基础,与现代信息技术革命紧密相关”[3]的经济形态。穆良平、姬振天则总结智能经济的特征,认为其“以人类智力为核心、以高知识附加值为产出,更容易实现规模化、集体化、个性化的经济产出,并且不具有排他性,更容易促进产品与服务的创新和转化。[4]李优树则从个体决策的角度出发,认为智能经济是“以数据、算力和算法为支撑,通过海量数据信息的流动,将经济系统中的不确定转化为确定状态,提高各个经济主体决策的准确性”[5]的一种经济模式。着重于研究产业整合和商业模式重塑的阿里研究院认为,智能经济是“以数字孪生为基本运行形态,通过网络跨界协同来规划产业内部和产业之间的生产关系”[6]的新兴经济形态。姚珂军、许海燕、叶丹娜等则具体描述了智能经济的基本形态,将智能经济分为智能产业化和产业智能化两种经济类型,其中智能产业化指“以云计算、大数据、物联网、移动互联网等新一代信息技术为基础,以智能技术直接形成以经济效益为目的的同类企业或组织的集合”,而产业智能化指“以云计算、大数据、物联网、移动互联网等为代表的新一代信息技术,以人工智能(AI)、虚拟现实(VR)、区块链等为代表智能技术在各产业的运用、渗透”[7]。

梳理学者对智能经济的不同定义,虽然各有侧重,但总体上都认为智能经济是以智能技术为基础,通过技术产业化而形成的新兴经济形态,这一新的经济形态推动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积极发展。如马克思所指出,劳动工具“不仅是人类劳动力发展的测量器,而且是劳动借以进行的社会关系的指示器”,将劳动工具提升到区别经济时代标志的高度。[8]204由此,本文认为智能经济是随着劳动工具演进到智能化阶段而逐渐发展成的一种新的经济形态,智能化劳动工具是分析智能经济特征的核心。关于智能化劳动工具的本质特点及其影响,下文将进行详细分析,在此不再赘述。从表现形式上看,实践中的智能经济业态不仅表现在形成和发展智能化劳动工具的产业本身——智能技术产业中,也表现为智能化劳动工具对传统行业的改造升级中。本文认为,智能经济主要有以下产业表现:

智能技术产业,既包括人工智能、大数据、云计算等代表技术产业,也包括构造上述技术的数据形成和积累相关产业。

智能经济的基础是智能技术,而智能技术的产生和发展离不开海量数据的储存、传递、计算和控制。毋庸置疑,信息产业是智能经济的核心部分。正如贾良根所指出,“信息化是智能化的基础,智能化则是在信息化基础上涌现的生产力高级形态,它是随着移动互联网和大数据而到来的”,[9]二者是密不可分的。本文认为,智能技术产业既包括提供信息储存、传递的基础设施,包括半导体、集成电路、光纤制造、通信,以及物联网等基础设施,也包括数据处理平台,包括超级计算机、大数据、云平台、人工智能和区块链等数据计算、处理和控制等产业。对此,学界和产业界已有充分论述,本文不再赘述。

智能技术对传统产业的智能化升级改造,现阶段主要表现为工业智能化和服务业智能化。

工业智能化,即运用智能化劳动工具,对工业生产、运营、管理进行全链条优化,其以物联网技术为基础,结合大数据和人工智能等智能技术,通过工业物联网实现生产链条各环节设备的联通,并基于设备、产品数据和工业生产逻辑,进行生产环节优化、设备更新和产品智能化,甚至实现决策流程的智能化。工业智能化依托于既有工业生产经验和工业物联网,构建数据模型对设备的生产效率、生命质量和损耗情况进行全面管理监督,从而实现生产最优;通过建立工业生产过程和企业运营管理的协调系统,实现对存货、工业链、订单、物流系统的全方面协同,从而实现决策和协同最优。此外,在产品端依托智能技术对传统工业产品进行智能化,如无人驾驶汽车、智能手表、智能冰箱等,通过运用智能技术减少需要由消费者操作的环节、提高产品效能。

在服务业智能化方面,我国发展较快,典型案例之一是金融业。依托于智能化工具,金融交易成本得以降低,从而使得传统上因成本过高而无法实施的服务成为可能,并对产品研发、定价、管理、销售具有全面的推动作用。如在保险领域,通过引入智能化工具,保险机构能够对被保工业设备的质量、生命周期、损耗进行实时监督,从而实现精准设计和赔付。再如银行领域,引入人脸识别等智能识别技术后,通过线上系统自动识别即可基本完成用户身份核查工作。

二、劳动工具:从机械化到智能化

劳动工具是人类经济社会“赖以进行的物质手段,作为社会生命运动不可缺少的器官…具有发展社会历史的作用”,[10]智能经济也不例外。人类的经济发展史,也是一部劳动工具的发展史。如王师勤所指出,劳动工具的发展历史“是人体劳动器官的功能由低级向高级逐步转移给劳动工具的历史,也是工具逐步替代人体劳动器官的功能的历史”,并提出劳动工具的“互化划分法”,将劳动工具的发展历史划分为“简单工具、复合工具、天然动力工具体系、蒸汽机器体系、电气机器系统和自控机器系统”等六个阶段。[11]我们认为,工业革命前的劳动工具,其主要表现为人体劳动器官的放大和延伸,因此可将其统一划分为手工劳动工具。这一时期的劳动工具,无论是作为简单工具的木棍、石斧,还是作为复合材料工具的弓箭、铁器,亦或是作为天然动力工具的马车、骡子等,本质上都是借助天然物质(生物)对人体劳动器官进行放大和延伸,劳动工具不能脱离劳动者的直接物理控制。

(一)随着两次工业革命的推动,劳动工具从手工劳动工具向机械化劳动工具发展

如马克思所指出,机械化劳动工具“所替代的不是某种特殊工具,而是人的手本身”[8]422。在手工劳动工具时代,劳动工具无法脱离劳动者的物理控制而独立工作,必须依托于劳动者的直接手工劳动,如挥动锄头、拉动弓箭、控制牲畜等施加于劳动资料上的直接物理行为;而机械化劳动工具时代,工具本身具备了部分替代人类劳动器官的功能,“相反,机器则代替工人而具有技能和力量,它本身就是能工巧匠,它通过在自身中发生作用的力学规律而具有自己的灵魂”[8]208。同时,机械化劳动工具也推动着支撑经济形态的动力结构发生了转变。在手工劳动工具时代,由于劳动工具无法脱离人的直接物理控制而独立工作,因此即使有借助生物、天然动力(如水车)等案例,但人类的肉体劳动是支撑社会物质发展的动力形式。而进行机械化工具的时代后,蒸汽机和电气化设备使得人类能够更为精细地控制以煤炭、石油等为代表的化学能,并将化学能以恰当的机械化工具转化为人类社会所需要的机械能,使得劳动形式“一开始就摆脱了工人的手工工具所受的器官的限制 ”[12]411,劳动者可以通过旋转按钮、控制开关等方式,脱离对劳动工具的直接物理控制即可实现对劳动过程的一般控制,从而推动社会生产力和生产关系进行到机械化时代。

(二)机械化劳动工具的进一步发展,自动化水平在不断提升,为智能化劳动工具的发展提供了丰厚的土壤

唐家辉等人总结了机械化劳动工具的发展历程,认为马克思所提出的由动力机、传动机、工具机组成的三环节机器系统,随着以电子计算机为代表的控制机的出现,已逐渐演变为由“动力机、传动机、工具机、控制机组成的四环节的机器系统”,并认为电子计算机的发明是“机器系统发展进程中的又一次革命性的变革”。[13]电子计算机为代表的控制系统的出现,实际上标志着劳动工具开始从机械化向智能化开始转变。从“人的劳动功能的物化和工具的人格化”[11]的劳动工具发展阶段划分标准来看,电子计算机等智能化劳动工具相较于机械化劳动工具而言又有显著地进步和本质的差异。机械化劳动工具的核心特征是工具对于人部分器官和功能的替代,而智能化劳动工具则是以对部分劳动者的替代作为目标的,在替代程度上是大大加深了的。控制机系统的出现,使得劳动工具具备了自主控制的功能,进而可以替代机械化劳动工具时代劳动者对工具的一般控制,从而不仅进一步加深了劳动工具对人类器官的替代,更导致了在部分领域内劳动工具对劳动者的替代。特别是随着以深度学习为代表的新一轮智能技术的快速发展,劳动工具的迭代升级速度在增加,甚至可以自主进行更新升级,从而呈现出更强的智能化特征,实现“在无人介入的情况下自动处理信息,并自主地执行人类越来越多的智能功能”。[9]当然,劳动工具机械化向智能化的演进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经历了从简单到复杂的演变过程。

(三)从实践看,智能化劳动工具经历了信息化和深度智能化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主要实现了数据的海量储存和传递,如互联网、数据库、通信通讯工具、储存器等信息储存和传输工具;第二阶段是实现海量数据的计算和智能控制,如人工智能等技术工具。早期的智能化工具只能进行较为简单的计算处理,随着深度学习等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部分智能化工具已经可以逐步进行较高层次的人类行为模拟,甚至在诸多领域表现出比人类更高的计算能力、控制能力和可靠性。目前,计算机等智能化工具的信息计算能力早已超出人类生理极限。例如,中国超级计算机“神威·太湖之光”峰值计算能力为十亿亿次/秒,一年可完成200万项的作业任务,其一分钟的运算相当于72亿人算上32年。同时,智能化工具依托硬件控制和软件程序,能够替代人进行决策和命令,从而实施控制。由于计算机可以进行实时的信息传递和快速计算,其决策速度、准确性和控制水平远较人类为高,从而在众多领域表现出对劳动者替代可能性。往往以信息的传递和储存为基础,以数据和算法作为支撑,通过建模设计、机器学习等新型方法,提升信息对称度、降低交易成本、简化交易流程,从而提供更为创新、更加优质的供给侧产品,以创造新产品的形式引发需求、满足需求。虽然物联网、大数据、云计算等智能技术的应用和工业互联网的搭建,智能化劳动工具能够呈现出“万物可联、处处可联的特点,使无数个孤立的人工大脑实时连接起来,互联网成为一个与人类大脑高度相似的进化系统。”[9]在当下的工业生产中,智能劳动工具已逐步在部分领域内具有一般重复劳动,并逐步取得取代复杂劳动的能力,这是智能经济与工业经济的一个显著区别。智能经济背景下劳动工具最主要的发展,就是从机械化向智能化转变,从而导致劳动和劳动工具的结合方式发生根本性变革。可以预见,随着智能化劳动工具的进一步发展,其在农业生产、服务业的应用也将进一步深化。不仅在一定范围内替代劳动者,更有可能出现大范围的对劳动者的替代。

当前,智能化劳动工具仍处于数字化、初级智能化向高度智能化的过渡阶段,对劳动者的替代主要集中在“具有简单、重复、机械;不需要太多的情感交流;不需要太多的人类灵感、智慧作出综合判断”等特征的劳动上。[14]由于信息识别、标准化处理、传输的基础设施和技术尚不健全,模拟人类行为的计算方法和计算能力有待开发,智能化工具对劳动者的替代主要表现在重复性的简单劳动方面,在服务业和个性化程度较高的研发、管理等领域替代性尚不明显。但随着智能技术的快速发展,依托于快速高效的识别能力、分析能力、数据处理能力,能够极大提升劳动工具的效率,降低决策和运行成本,并对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产生深远的变革性影响。

三、智能化劳动工具对劳动的影响

随着机械化劳动工具发展为智能化劳动工具,劳动的内涵进一步发展,智能化劳动工具对劳动者、劳动资料以及劳动者和劳动工具结合形式产生了重大而深远的影响。

(一)数据和算法成为重要、独立的劳动资料

农业社会,土地及手工工具是最主要的劳动资料类型。工业革命后,机器化生产使得工厂和机器设备等成为重要的劳动资料类型,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劳动资料取得机器这种物质存在方式,要求以自然力来代替人力,以自觉用自然科学来代替从经验中得出的成规。”[12]243技术的发展不断在拓宽劳动资料的范畴,智能经济时代下,智能化劳动工具不是“横空出世”,而是依托于大量基础数据积累和算法,从而实现自主计算和决策功能。数据的获取也非“凭空出现”,而是依托于大量的人类行为所积累产生的,而算法更是劳动者设计、测验的结果,因而数据和算法也是人类劳动的结晶,是一种类似机器的物质存在方式,只不过这样的物质是看不见、摸不着,以虚拟形式存在的,但并不因此影响其独立劳动资料的属性。在法律形式上,《民法总则》第127条也明确规定数据和算法的财产属性,即“网络虚拟财产,既不是规定民事权利,也不是规定民事权利的变动规则,当然就是规定民事权利客体…且只能是权利客体。”[15]同时,随着数据储存、传递、加密技术以及知识产权制度的发展,数据和算法能够成为独立的生产资料进入市场交易——这在智能经济时代以前是难以实现的。

数据和算法不仅成为生产资料之一,而且将在智能经济中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例如,“采用数据驱动的决策方”的企业能够获得约 5%的生产力和约 6%的利润率,这些差异在排除了劳动、资本、购买服务、传统 IT 投资等解释因素之后依然强劲”,[16]对生产力水平有着直接的提升。究其原因,是相较于传统物质性生产要素,数据和算法作为一种虚拟形式存在的生产资料,具有使用上的正反馈性,从而使得其呈现出“简单性不经济, 而复杂性经济”[17]的新特征,这是智能经济与此前经济形态的重大差异。一方面,由于数据和算法的复制、传递边际成本接近于零,因此其使用的边际报酬存在显著的递增效应;另一方面,使用者自身的信息和数据对原有数据往往形成补充,从而充实了原有信息数据库,使得数据所有者的收益进一步增强,成为构成了正反馈的“复杂性范式”。典型的如电子商务系统,一方面,电商公司提供大量的交易信息,如产品质量评价、价格比较等服务,极大便利了消费者的同时,其新增用户的成本几乎为零;另一方面,大量用户使用电子商务数据库时,又形成了新的数据,从而对电商公司形成了数据补充和算法优化的基础。因此,这一网络具有强正反馈机制——这也正是互联网机构提供“免费”服务的商业逻辑所在:边际成本接近零,使得其可以无偿为用户提供服务;收集用户数据使得机构能够通过其他服务而获得收益。

上述现象在智能经济中普遍存在,而其逻辑起点,正是数据和算法成为重要且独立的劳动资料,而这些劳动资料“共用某些关键生产要素, 从而能够产生范围经济。最常见的共用关键生产要素包括算法( 软件工程师) 、计算能力 ( 服务器) 、数据和流量 ( 用户) 等…成本的降低足以改变企业的经济决策。”[18]

此外,智能经济还相对扩大了其他生产资料的概念,例如传统基础设施主要是指以公共交通设施为核心的物理联通机制,而智能经济时代的基础设施则是指数据联通、计算和控制平台,如云计算平台、大数据和超级计算机、互联网、物联网等基础设施。智能经济对生产资料的拓展是全方面的。

(二)智能劳动成为主要劳动形式之一

随着智能化劳动工具的应用,智能劳动也日渐成为劳动的重要形式之一。从本质上看,智能劳动并不脱离“劳动力的使用就是劳动本身”[19-201]的本质,仍具有“目的性劳动、控制性劳动”[4]的特征,但在表现形式却有着重大的变化。智能化劳动工具能够实现“一个系统可以辨认出另一个系统,通过优秀的程序控制,一个系统能独立地对外界条件做出反应,也能做到自适应———更准确地说,就是在一定程度上优化自己的行为”,[20]从而完成类似人类劳动者的劳动过程。智能化劳动工具在一定程度上表现出对劳动者的替代作用,特别是肉体性的体力劳动和操作性的低端技术劳动将加速消失。智能化劳动工具具有智能化、自动化和自主化,低端操作性的技术劳动逐渐被自动化程序所取代,例如工业机器人在机车操纵、焊装、封包等操作性领域已表现出对低端技术劳动者的高替代性,而智能客服、智能物流车则对从事相关行业的劳动者产生直接替代的作用。这意味着部分简单技术劳动将逐渐被智能化劳动工具所替代,一些劳动形式将逐渐减少甚至消失。例如,对加拿大劳动力市场进行研究表明智能化劳动工具使得“人类在诸手工技艺、劳动以及在狭小空间内工作的能力不再具有优势”[21]因而更容易被替代。

相应地,在“智能化工具日渐发展、资本的人工智能属性日益提升”[9]的背景下,劳动力要素内涵越发指向智能化工具暂时无法取代的高技术性、复杂操作,以及研发设计等领域的智能劳动。智能劳动通常表现为参与对智能化劳动工具的设计、研发、控制、集成、管理等过程的劳动形式,例如设计、研发等高复杂性劳动。随着智能化工具取代一般劳动和低技术劳动进程的发展,劳动将越发集中于高创造性、高自由度、知识密集型和管理型劳动。智能劳动因其复杂性、非标准化和抽象性,“通常是专业技术性岗位或管理岗位,需要能够解决问题、需要有创造力和沟通说服能力,以及需要适应环境、语言识别以及互动等能力”,[22]因而“高度复杂、培训密集型的工作不易被自动化”,[23]从而成为主要的劳动形式之一。

同时,智能化劳动工具对智能劳动本身也是具有深刻影响的,为智能劳动提供了大量辅助和依据。智能化工具降低了数据传递和分析计算的复杂度,并通过替代人类进行部分决策的形式,减少了劳动者因利益冲突和动物精神的非理性决策造成的损失。[24]例如,在管理者对劳动价值进行评估时,往往因为主观偏好和利益冲突无法做出精准、合理、公平的评估。而智能化劳动工具在能够实现对各类劳动进行准确定价的可能性日益提升,从而更加公平、精准地评估劳动价值。如阿里巴巴开发的企业管理系统,能够实时、自动评估员工工作状态,从而实现对单一劳动者工作的精准评估。再如,在程序设计中,已有通过设计算法自主迭代优化的案例,通过智能化劳动工具大大减轻了程序设计和编写的劳动量,同时还具有自动纠错功能,减少了编写者因为错误或遗漏而出现的bug,这在智能化劳动工具应用前都是难以想象的。

(三)消费者参与劳动工具的形成

智能化劳动工具的形成依托于大量数据的积累和计算,其通过“自动完成数据表示和特征提取工作,通过学习过程提取出不同水平、不同维度的有效表示, 以便提高不同抽象层次上对数据的解释能力”[2],从而能够实现模仿人脑开展高效复杂的数据处理过程的功能。而在大量智能化劳动工具的形成过程中,消费者的行为数据是必不可少的“学习材料”,这与传统的生产、消费关系是存在根本性差异的。在农业时代或工业时代,消费者参与生产工具的案例是难以想象的,但在智能化劳动工具以数据为基础的特征,使得消费者越来越成为劳动工具形成中必不可少的一环。

这样的概念看似新颖,但在智能化劳动工具的形成过程中已成为普遍现象。(数据)包括“静态信息、搜索查询信息、网络用户圈子信息以及消费交易记录等。这些信息绝大部分都是网络用户生产,且网络用户利用已生产出来的信息产品,又可以不断地生产着新的信息产品。”[25]这样的情形,早在十多年前就已非常普遍。例如google和百度搜索引擎,以及淘宝和亚马逊这样的电子商务平台,可以根据用户搜索记录形成的数据分析用户偏好,进而形成广告精准投放,这样的业务模式在十数年前就已非常成熟,常见于搜索平台和商务平台。近年来,这样的用户偏好分析+精准投放模式的应用已经越来越广泛,在新闻平台如今日头条、视频平台如哔哩哔哩等,都已经成为行业标准,而其用于推送的数据结果和算法,离不开千千万万消费者的具体参与。由此可见,在智能经济时代,消费者参与劳动工具的形成已成为一个普遍的情形。

如何理解“消费者参与劳动工具的形成”这种新的生产方式呢?其带来的变化是深刻的。一是劳动和消费的界限在一定领域内将趋于模糊。在智能经济下,“用户”所从事的传统意义上的消费行为,如点击网页、浏览新闻、从网络平台购买产品、享受互联网金融服务等,同时也产生了基于上述行为的数据。这些数据作为形成智能化工具的“材料”,经过算法加工处理之后形成了独立的数字资产,也即形成了新的智能化工具。也就是说,“用户”这一主体,在消费的同时也在形成新的劳动工具。根据马克思“生产劳动是物化在商品中及物质财富中的劳动”[19-144]的定义,这一行为过程也属于劳动过程。因此,同一行为在智能经济下既可以被界定为消费行为,同时也具有生产行为的属性,这一特征是前所未有的。二是劳动者与其参与形成的智能化劳动工具与劳动者自身之间的关系。既然劳动者参与到了智能化劳动工具的形成,那么他可否参与智能化劳动工具的分配呢?对于这一点虽然有争议,但一般认为非可识别为用户个人的数据归属于网络或平台经营者,而与用户个人无关。即使是能够定位到用户个人的数据,一般也是基于隐私保护的角度而对数据的使用进行限制,遵循“获取个人数据必须事先经过批准且使用公正手段 ,数据用户使用个人数据必须限定在批准范围内”的原则,[26]但用户行为相关数据被认为是“网站经营过程中取得的客观物质信息,具有财产的性质,网站用户注册信息数据库是相关网站的核心资产,可按财产权取得原则,由该网站的经营者享有所有权。”[27]这一生产资料的分配原则和生产过程并不一致,就“造成了劳动者与生产资料相互分离的局面”,并形成了“绝大部分网络用户用自己的生产资料进行着劳动, 却没有获得任何薪酬,在经济上遭受着更为深刻的剥削”[25]的分配关系。

四、结语

总体来看,以智能化工具为核心的智能经济将进一步解放生产力,同时带来生产力的飞跃和生产关系的发展。这一过程是不可逆的,在为智能经济鼓与呼的同时,我们也应高度关注智能经济可能带来的对劳动概念的发展。劳动资料的内涵在智能经济时代将有新的变化,一些传统意义上的劳动行为可能逐渐被智能化劳动工具所取代,进而形成对劳动特别是简单劳动的替代效应,从而带来分配方面的新问题;同时,消费和劳动行为的混同使得生产资料的分配更加集中于生产资料所有者。劳动概念新的发展趋势都最终指向分配问题,将带来深刻的经济、政治和社会影响。在此,鉴于智能化工具的发展尚在起步阶段,本文讨论更多集中于劳动概念的变化,对分配关系的影响未及展开。在应对智能经济为代表的新兴经济时,我们应当对智能经济带来的负面影响保持高度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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