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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形态空间化的机制与建构

2020-03-11曹莉莉

贵州社会科学 2020年1期
关键词:隐喻话语记忆

林 滨 曹莉莉

(中山大学,广东 广州 510275)

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明确提出:“意识形态决定文化前进方向和发展道路。”[1]牢牢掌握意识形态工作领导权,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需高度重视意识形态传播手段的建设与创新。当代社会的“空间转向”以及视觉文化的兴起,推动着意识形态认知图式从理论体系向感性化的“视觉景观式”转变。意识形态的观念体系借助于“符号能指”、“价值隐喻”、“记忆询唤”与“情感共通”等机制被具象化,空间本身凭借“场所精神”成为意识形态发挥作用的隐性话语场所,真实地影响并传递人们的价值观念与认同方式。探究意识形态与空间之间的内在逻辑关联,揭示空间在意识形态话语表达与传递中的作用机制,将为我们重新思考与审视意识形态的感知和认同方式提供新的视野。

一、意识形态话语表征的空间转向

时间和空间是物质运动的存在形式,物质在时空中得以展现,不存在时空以外的事物。“一切存在的基本形式是空间和时间,时间以外的存在和空间以外的存在,同样是非常荒诞的事情。”[2]但是,在20世纪中期以前的百年思想史中,空间并未享有与时间同等的地位。正如福柯在《权力的地理学》中所指出的“空间被看作是死亡的、固定的、非辩证的,不动的。相反,时间代表了富足、丰饶、生命和辩证。”[3]在线性历史观中,人们对事物及社会发展的考察与认识是以时间为主轴加以展开。但是,伴随着资本主义从地方市场到世界市场的全球化进程的不断发展,一个前所未有的具有同存性的空间时代也悄然来临,共时态开始代替历时性成为崭新的时空体验。20世纪中期以后,哲学、地理学、社会学、心理学等众多学科,在列斐伏尔、哈维、福柯等一批思想家的引领下,开启了当代社会科学领域的空间转向,时间的优先性地位被打破,不仅时间具有空间性特征,而且一切都被空间化了,空间范畴和空间逻辑构成生命感受的基质渗入整个社会生活领域。“在日常生活里,我们的心理经验及文化语言都已经让空间的范畴、而非时间的范畴支配着。”[4]

意识形态作为信仰和价值的观念体系,扮演着“确定(或模糊)社会分类,稳定或(或扰乱)社会期待,维护(或破坏)社会规范,加强(或削弱)社会认同,缓和(或加剧)社会紧张”[5]242的社会角色。传统上,意识形态话语的表达与传播主要是依赖于由抽象性的概念体系和逻辑推论构成的理论化意识形态。在当代社会中,随着信息技术和大众传媒的不断发展,日常生活叙事不断解构宏大历史叙事,意识形态话语体系的表达已经不只是体现于抽象化的思想观念系统,还隐匿或渗透于具象化的非意识形态的能指之中。在理性形式之外,由于视觉文化的盛行,致使意识形态话语表达的感性特征凸显。视觉文化是相对于语言文字文化而言的,主要是以满足视觉愉悦为理念、以电子媒介为传播方式的文化生产模式。随着电子媒介和机械复制技术的急剧发展,视觉以其他感觉器官所无法代替的直接在场性逐渐脱离纯粹感官技能与生理范围,与理性相融合演化为对思想、真理和意义的形象化表达,形象正以其可视性表现出对语言文字的优位性。文化自身开始注重感知生活领域,并转向以感觉为核心的生产,追求视觉快感成为文化生产的重要取向之一。未看见的、未描述的、不可表达的,都可能被转换成可视物,视觉文化对社会空间的浸透势不可挡。

社会空间与视觉文化共同构建出日常生活景观,意识形态的话语表达也随之发生了空间转向的时代特质和发展趋势,空间已然成为当代意识形态发挥作用的隐性话语场所,蕴含了许多隐而不显的价值观念,承担着意识形态教化与认同的功能,“空间是政治性的、意识形态性的。它是一种完全充斥着意识形态的表现。空间的意识形态是存在的。”[6]空间在被意识形态所生产的同时,也生产着一定的意识形态。“空间并不是某种与意识形态和政治保持着遥远距离的科学对象(scientific objects)。相反地,它永远是政治性的和策略性的。……空间一向是被各种历史的、自然的元素模塑铸造,但这个过程是一个政治过程。空间是政治的、意识形态的。它真正是一种充斥着各种意识形态的产物。”[7]意识形态中渗透着空间的逻辑,空间的逻辑又经由意识形态得到强化。空间结构的创造与重建因而成为意识形态斗争的重要手段。诚如大卫·哈维所言:“任何社会的意识形态和政治霸权,都取决于控制个人与社会体验的物质语境的能力。”[8]

然而,在空间场域中,意识形态并非直接在场抑或显性地存在,而是趋向于非直接呈现。建筑、雕塑与广场等空间结构形态,不仅仅是一种具有实用性功能的空间工具,而且是一种富于表现力的感性结构,其本身承载了大量的文化与价值信息,同语言一样具有教化功能。语言的言说多是有声的,建筑、雕塑与广场等空间结构则是用一种无声的或非言语的方式在言说。这种言说方式不仅能够清晰地展示出人类社会的空间秩序,而且可以具象化地标示出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演进。在意识形态空间化中,意识形态话语的表达与再现也逐渐摆脱传统的抽象化、理性化的语言文字文化,向“视觉景观式”的非言语形式转换,由显性的传导转变为隐性的渗透。

二、意识形态空间化的主要机制

意识形态空间化,是依据意识形态的特性,借助“符号能指”、“价值隐喻”、“记忆询唤”与“情感共通”等主要机制,力图把抽象的观念体系通过空间建构而具象化,促其意识形态的价值传递与教化认同得以表达与实现。

(一)意识形态空间化的机制之一:“符号能指”

意识形态是维持社会整合与稳定的观念体系,“从根本上说是对现实的思想描述形式,它的目的是使人的社会时间变得有意识和有活力。这种观念的普遍性和必然性的出现,为的是克服社会存在的冲突。”[9]从社会整合出发,意识形态往往通过其提供的崇高客体来为社会群体树立崇高的社会理想。崇高客体是著名学者齐泽克在其著作《意识形态的崇高客体》中提出的,是指“诸如理想的制度、光明的未来、自由和财富”等,是意识形态在其观念体系中,使其民众认同其价值和信仰的重要方式,这种崇高客体具有完美的景象,“意识形态话语制造、维持了某种崇高客体(理想的制度、光明的未来、自由等),并围绕这一崇高客体而组成。意识形态连同崇高客体所处的位置,刚好就是社会对抗的裂口——它的语言文化表征就是能指秩序的短缺和不一致性。正是这一位置提供了意识形态的崇高性。”[10]意识形态空间化的机制需要契合意识形态“崇高客体”的特点,使其崇高性得以在空间语言中得到具象化的体现。这种空间语言的具象化机制便是“符号能指”。“符号能指”的概念,是语言学大师索绪尔提出的。他指出,语言符号是概念和具体或抽象的形象的结合。然而,在日常生活使用中,语言符号这个术语一般只指音响形象,结果让部分要素包含了符号整体。为了避免出现这种混淆,索氏称: “我们建议保留用符号这个词表示整体,用所指和能指分别代替概念和音响形象。”[11]

意识形态空间化的“符号能指”主要是通过建筑等空间语言加以表达和实现的。因为建筑是空间场域中最为主要的存在样态,是人类主体客体化的产物。它的物质性、可感性与社会历史性,成为社会空间的主要建构方式与表达。在一定意义上人类是用保护传统建筑的方式去挽留那一去不复返的时间,从传统建筑上可以感知岁月流逝与历史风雨,也可领略文化多样与文明进程。因此建筑不仅建构起人类生活的物理空间,更是社会的空间,一个标志性的建筑在一定意义上往往也成为一个国家、一种文明和一种文化的符号和象征,如想到法国,会想到埃菲尔铁塔、巴黎圣母院等;想到美国,会想到自由女神像和白宫等;想到英国,会想到伦敦大本钟和白金汉宫等。显然,建筑风格本身便具有传递崇高性与观念的自我象征功能等。如中国的万里长城,便是中华民族众志成城的精神在空间建筑中得以呈现的一个代表性的国家符号,是中华民族聪明智慧、艰苦勤奋、坚韧刚毅、开拓进取和充满向心凝聚力、维护统一、热爱祖国等民族精神的象征。类似的这样的建筑,还有故宫、天坛、天安门等,共同构成了国家形象与崇高性的空间化表达。

(二)意识形态空间化的机制之二:“价值隐喻”

意识形态观念体系的核心是其所倡导的信仰与价值。意识形态只是“‘文化的那个积极地关注建立并保卫信仰与价值模式的部分’。被保卫的信仰与价值模式当然可能既是社会中的下层集团的模式,也可能是社会中的统治集团的模式。”[5]276由于人的观念系统和思维过程具有基本的隐喻性特征:“不论是在语言还是在思想和行动中,日常生活中隐喻无处不在,我们的思想和行为所依据的概念系统本身是以隐喻为基础的。”[12]所以,自古以来,意识形态概念与隐喻也有着不解之缘。从柏拉图的“洞穴隐喻”,培根的“剧场隐喻”到马克思的“经济基础/上层建筑隐喻”,再到阿尔都塞的“意识形态国家机器隐喻”等,皆意在用隐喻这一方式将意识形态的观念体系予以具象化、感性化与可理解性。

隐喻的本质与功能主要是利用已知的事物来理解未知的事物或者重新理解已知的事物。所以,隐喻概念系统必然要关涉两类不同的事物,即目标领域(本体)和源领域(喻体)。意识形态空间化的价值隐喻,是通过将空间(源域事物)的部分特征、关系、知识映射到意识形态(目标领域)中的特征、关系、知识上,进而获得引申和象征意义的结果,传递着意识形态中最为核心的价值观。以2018年10月23日正式通车的粤港澳三地首次合作共建的超大型跨海交通工程——港珠澳大桥为例,我们来看意识形态是如何借助于价值隐喻机制,使得抽象化的理性意识形态话语在具象化的感性空间中得以表达与再现:港珠澳大桥是一个跨越伶仃洋、东接香港、西接广东珠海和澳门的历史性工程,同时拥有七项世界之最,被英国《卫报》誉为“现代世界七大奇迹之一”。港珠澳大桥无与伦比地发挥了建筑的多重隐喻功能。首先是三座通航孔桥的空间设计拥有语言般的诠释功能。九州航道桥为两个风帆塔,寓意“扬帆远航”;江海直达船航道桥为三个海豚塔,寓意“人与自然的和谐发展”;青州航道桥为两个中国结桥塔,寓意“三地同心”。尤为重要的是,港珠澳大桥已经成为中国改革开放的政治象征物。粤港澳大湾区是中国第一轮改革最开始拉开帷幕的地方。适逢改革开放40周年之际,大桥的开通绝非是一座仅用以通行的交通工具,其本身已经成为一座改革成果的政治纪念物,深刻地记录了粤港澳大湾区引领中国改革开放奇迹的历史轨迹。凝聚在大桥上的历史记忆与信仰将继续鼓舞着新时代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而不断进行创造与革新。港珠澳大桥实现了实用性功能与隐喻性功能的完美结合。空间化的价值隐喻作为社会主流意识形态的无声表达,以其意义转译的无尽长链,刻画了隐含在港珠澳大桥之上的意识形态内涵,社会主流意识形态的核心内容得以生动的表达与展现。因而人们对社会主流意识形态的理解与认知更直观、更形象,也更易于产生认同。以此引导人们做出与空间景观能表达且想要表达的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核心价值观念相吻合的特定行为。

(三)意识形态空间化的机制之三:“记忆询唤”

意识形态空间化的目标是要达至对主流意识形态的认同,是社会整合和向心力的重要方式。“意识形态能给一个群体赋予某种身份,因此它常用来形成共同观念、共同目标以及共同承担义务的观念。通过形成‘我们感’或群体团结感发挥着建构群体身份、维持群体联结的功能。”[13]

集体记忆在社会整合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集体记忆具有双重性质——既是一种物质现实,比如一尊雕像、一座纪念碑、空间中的一个地点,又是一种象征符号,或具有某种精神涵义的东西、某种附着于并加强在这种物质现实之上的为群体共享的东西。”[14]集体记忆中的抽象记忆就更具有“社会力”的凝聚力量,特别是具有神圣记忆的部分,关于祖国、自由、理性在被社会建构成为神圣的事物,“是生活在特定社会中的人们共同拥有的那些神圣不可侵犯的情感和观念。”[14]社会整合就借助于对这些抽象记忆的被唤醒机制,“具有保持社会连续性和促进社会整合的功能。”[14]例如,坐落于威海刘公岛的甲午海战纪念馆,意在唤醒人们对近代中国“落后就要挨打”和“救亡图存”的记忆共鸣;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纪念馆,保留对牺牲者的记忆之时加强爱国主义教育,对战争进行历史性审视之余宣扬和平精神。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南湖红船、南湖革命纪念馆等纪念性建筑被称之为中国共产党的“产床”和“根脉”。2017年10月31日,习近平带领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专程前往瞻仰,意在重温集体记忆,回顾党的光辉历程,学习革命先辈的崇高精神,增强历史的责任感与使命感。这些纪念性空间所存有的时间维度,建立起关于集体记忆的情景脉络以诠释空间所塑造的精神涵蕴与历史价值,引导情景参与者的反思、尊重与敬仰,由此衍生的情感共鸣将历史与现实、时间和空间、个体与民族的社会价值观念联结起来,有力地凝聚了社会主流意识形态话语。

(四)意识形态空间化的机制之四:“情感共通”

意识形态在达成价值认同的过程中,情感的作用不可忽视,因为“价值、认同和态度具有情绪性、或者具有情绪成分。”[15]特别是在后真相时代,情感政治在意识形态认同中的作用愈加凸显。空间本身并非只是物理的空间,也是情感的空间。就像故乡那片土地,往往不只是物理的空间,也承载着个体生命的历史。有乡土,也有人情;有记忆,也有悲欢。虽然每个人的生命际遇会不尽然相同,但对故乡却有着相似的乡愁。空间是一个获取情感归依或本土性安全的场所。

情感共通便是意识形态通过空间化,激发人们之间相同或相似情感的产生。这是因为,意识形态作为人们的集体观念与集体意识的集合,需要社会主体做出几近相同或类似的认知与确认即产生“共通感”,才能够在社会行为与实践中产生凝聚力与引领力。事实上,社会主体是有差别的,并非所有社会主体在意识形态的理解与认知中都会产生“共通感”。情感的相似性则构成了通达不同社会主体之间的公共桥梁,易于促成人们从“同情心”逐渐到“同理心”,以达成对意识形态所倡导价值观的自觉认同。

例如,以儒家为核心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涵养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重要源泉,是中华民族最深厚的文化软实力。中华传统文化在其形成、发展和传播的过程中都依靠了儒家的祠庙、佛教的寺院、道教的宫观等各具特色的物质载体。孔庙、文庙、祠堂等建筑则更是能呈现儒家文化特色的建筑。这些建筑空间作为富有荣耀和神圣的地方,是富含着祈盼生命关怀、彰显精神家园、教化宗族子孙等伦理意蕴的精神教化空间,它们所承载的场所精神及其背后的意识形态精神涵蕴,激发起人们对“家国同构”的中华传统文化的情感相似性,从而成为中华儿女灵魂皈依和敬畏之地。

三、基于社会主流意识形态认同的空间景观建构

意识形态空间化的主要机制彰显了空间在建设具有强大凝聚力与引领力的社会主义意识形态中的意义与力量。建构与重塑意识形态空间景观,进而创新社会主流意识形态话语传播的表达方式,以利于在积极争夺意识形态空间话语权利之余,提升社会主流意识形态的精神自觉与价值理性认同,牢牢掌握意识形态工作领导权。

(一)空间可意象性的提升

可意象性,也可称作可读性或可见性,指的是“有形物体中蕴含的,对于任何观察者都很有可能唤起强烈意象的特性。”[16]诺伯舒兹将之称为“场所精神”。清晰的环境意象或具有明确“场所精神”的空间赋予人类一个“存在的立足点”,使其获得一种精神得以休憩或情感得以满足的场所体验。然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全球性空间扩张,空间的生产受商品生产规律的制约,空间的生产与创造被资本的逻辑所支配。空间话语表征由崇高性政治意识形态向世俗性经济意识形态漂移。空间不再是某种精神意义的载体,其本身变成了资本增殖的工具而被生产资料化。重复性、均质化、同一性的城市建筑物消灭了旧有的空间透视关系,空间的深度已经不存在了,变得缺乏内涵、不可解读,从而陷入可见性模糊以及“场所精神”不确定性的空间话语危机。感官体验的冲击力、刺激性与愉悦性成为空间的终极意义,“场所精神”不再被关注,主体精神伦理的真实需要被遮蔽。空间主体被困于缺乏可意象性的都市空间之中,始终无法解码“场所精神”而出现一种无法掌控的空间迷失感。因自我与外界环境之间的协调、和谐关系无法建立,空间主体的安全感与地方感逐渐消失。

“任何文化的重要决定因素到底还是场所精神。”[17]目前我国的城市空间正处于快速更新的历史变迁进程中,在利用资本提升都市空间的栖居性品质的同时,须警惕资本逻辑对空间生产的主宰,克服仅仅停留于感官体验的文化弊病,创设一种反映城市和国家身份的空间意象、营造一种符合社会主流意识形态的“场所精神”。首先是清晰的环境意象具有实用性的导向功能,能够快速地吸引人们关注空间直接呈现的可见之物,高效地释读空间景观特征;其次是清晰的环境意象具有更强有力的象征性与表现力,能够启发人们想象视觉景观背后隐藏的不可见之情感意蕴,精确地解译空间景观的意识形态符码。因而能够扩展和加深人类空间经验的深度和强度,赋予人们日常空间实践以崭新的意义,进而在理论抽象与空间具象的隐喻转换中达成对社会意识形态的理解与认知;更为重要的是清晰的环境意象能够将空间主体的精神世界与都市空间紧密联结,给予生活在其中的人们提供情感上的安全感,促进自我与外界环境之间协调关系的建立。这种安全感与协调关系对于推动空间主体的地方感与国家认同具有重要作用。

(二)日常公共空间景观的制作

一直以来,公共空间都构成都市空间的核心区域。它不仅是都市日常生活情绪释放的场所,而且具有文化与价值的教化功能。在价值取向层面,公共空间具有多元、民主、开放、自由等意识形态价值隐喻。但在具体的空间实践中,公共空间领域中始终弥漫着由政治权力与资本运作双重力量“共谋”所导致的空间异化与隔绝。资本的扩张以及与其相伴随的消费主义文化已经延伸到公共空间领域中,公共空间私有化与商品化现象愈演愈烈。在城市中,时常能够看到公共空间不断被逐利性商业生产行为所圈占,转化为超级市场、主题商业街等资本化空间,其间的消费行为已经不只是构成整个物质生产过程的环节,而是异化为对能够代表身份、地位与“审美品位”的价值符号的炫耀性消费活动。本应是多元、民主的公共空间,却由于资本的不断侵蚀和挤压而被单一化;看似自由、开放的公共空间,却受到消费主义逻辑的管控。公共空间活力缺乏,公共生活趋向衰落。我国改革开放40多年来,快速发展的城镇化进程推动了城市公共空间的发展,同时身处全球化浪潮中,同样经受着公共生活衰落的困扰。在公共领域中,社会主流意识形态话语难以得到表达。在当代社会中,提升公共空间对主流意识形态话语的表现力与象征性,关键点之一便是关注日常生活与公共空间的互动关系,重塑公众对公共空间的认同感与地方感。

日常生活不断在公共领域与私人领域之间进行时空转换,具有时间上的临时性与空间上的流动性。日常空间成为充斥于私人空间与公共空间的结合点。街巷、人行道、停车场、高架桥下方等虽是边缘化的日常空间,但却由于公共活动的开展而被再定义,转化为潜在的日常公共空间,成为意识形态话语表达与意义呈现的新的空间体。在我国城市空间中,路灯柱、街道护栏、小区和公园的院墙等日常空间经过绘画、涂鸦的美化和装饰而成的“中国梦”系列宣传画以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写意,自觉或不自觉地给予日常公众以视觉提醒,不仅满足了日常审美需求,而且再现了社会主流意识形态的核心价值理念。意识形态以日常公共景观制作的方式嵌入空间,使得日常公共空间成为整合社会公共生活与大众日常生活需求的新场域。它既构成供日常大众观看的阅读文本,同时也发挥着公共空间的意识形态价值隐喻功能,呈现出生活性与公共性的双重特征。日常公共空间的制作虽多是政府或国家引导,但并非某个特权阶层或某个资本利益集团所独享的私有化空间。公众参与公共生活的热情被激发的同时,也更易于接受和认同社会主流意识形态。

(三)纪念性空间的叙事转向

历史记忆是一种意识形态领域的构建,是主流意识形态认同的根基和土壤。自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强调要“不忘初心”。走到再辉煌的未来,也不能忘记过去。然而,历史感在平面而无深度感的当代文化中趋向浅薄和消失,个人对“时间”、“时间性”的情感体验也因历史感的消褪而消逝。时间被割裂为一连串的当下,需要保存的社会历史性逐渐被抹掉,社会历史记忆面临着被淡化的危机。纪念性空间以无声的空间艺术凝聚了人们对“想象的共同体”的历史记忆,成为集体记忆的物质性载体和精神性象征。“即使是最不赏心悦目的纪念性的建筑与景观也往往呈现着真、善、美,也延续着集体记忆。”[18]纪念碑、纪念馆、纪念广场等纪念性建筑通过建构出社会记忆,为纪念性空间的意识形态叙事打开了“记忆之门”以及提供了“记忆之场”。“不忘初心”、凝聚和强化意识形态,纪念性空间对历史记忆的塑造作用凸显。

纪念性空间所承载的民族、国家、集体的精神价值与人文意义,“能够为国家和社会提供一种富有凝聚力和认同感的象征体系;能够通过政治文化塑造一种稳定而持续性的群体情感和价值规范,并积极推动社会价值的共识。”[19]“革命与战争”年代遗留的以“政治动员与革命”意识形态叙事为主题的纪念性空间在爱国主义教育、理想信念教育中发挥着独特的价值引领作用。历史记忆的塑造,在利用以革命事迹、革命故事、革命人物等为主题的纪念性空间进行革命传统教育的同时,还须推动纪念性空间意识形态叙事的时代性转向。改革开放以来,社会主流意识形态叙事逐渐由“政治动员与革命”转变为“社会改革与发展”。社会主流意识形态传播的受众尤其是青年群体,多出生于和成长于改革开放时代,对社会改革与发展的成就与辉煌有着直接而具体的时空体认。纪念性空间的意识形态叙事主题应注重挖掘改革开放以来社会大众的社会记忆与亲身体验,展现革命历史人物的崇高伟大,同时,也要能展现日常大众的精神风貌。在进行革命文化教育的同时,更加注重其与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结合,以当代话语保持历史记忆的解释力与感召力,以此将日常生活大众询唤为意识形态的主体,唤醒人们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以及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理想与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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