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金字塔”文化意涵研究

孙婉璐

【摘  要】“金字塔”一词用法的演变及固定历经时代变迁，从语言文化现象的融合到社会文化观念的展现，体现出了日本人看待外来事物的独特视角，以及本民族文化特色的灵活性与创造性。

【关键词】金字塔;文化意涵;等级秩序;集团意识

学科知识的西学东渐以及日本和制汉语的形成与发展，对于理解近代中国历史及各学科专业术语的形成与固定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以“金字塔”一词为例，其词语的演变、用法的固定及文化意涵的形成与延伸都经历了漫长的时代变迁。在文化交流传播过程中，西方传教士对于西方先进技术的引荐，汉译西书的编纂、译制等方面的努力功不可没。梁启超在《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中说：“言世界地理者，始于晚清利瑪窦之《坤舆图说》、艾儒略之《职方外纪》。清初有南怀仁，蒋友仁等之《地球全图》。然乾嘉学者视同邹衍谈天，目笑存之而已。”①可见西方传教士在中西方文化交流尤其是世界地理知识的传播过程中发挥着重要作用。

关于金字塔的描述，艾儒略（Giulio Aleni，1582-1649）在《职方外记》（1623）中记载到：“昔国王尝凿数石台，如浮屠状，非以石砌，是择大石如陵阜者，铲削成之。大者下趾阔三百二十四步，高二百七十五级，级高四尺，登台顶极力远射，箭不能越其台趾也。”②这段对金字塔外观的描述成了后面中国知识分子对金字塔初步想象的范本。进入十九世纪以后，随着传教士传教活动的深入开展，文献史料中对于金字塔的描述也越来越多，虽然在中文语境中尚未出现金字塔一词，但是国人已经对金字塔进行了诸多主观想像。在许多与金字塔相关的图文记载中，金字塔的命名也先后经历了“尖型高台”、“石冢”、“古王冢”、“大石冢墓”等多个说法。日本方面主要通过汉译西书和兰学对金字塔有了初步认识。在兰学兴起之时，司马江汉于1805年出版了《荷兰通舶》，对金字塔做了如下介绍：“此国人好格物穷理之学，精通天文医术。去城下一里处有尖台三处，甚大。一周三百二十四步，拾阶二百五十步。其傍有人面狮身像。”③此处，司马江汉把金字塔译为“尖台”。另有一本译自荷兰语的世界地理书《坤舆图识》，将金字塔称为“尖形高台”。但是这些译语都没有被后世所沿用。福泽谕吉是第一个用日语片假名，按照当时荷兰语发音ピラミデ对译金字塔的人，现如今使用ピラミッド。明治初期，在日本学者冈本监辅用汉语编写的《万国史记》中，虽然“金字塔”这一用法只出现过一次，但由于该书在中日两国间影响深远，其对“金字塔”这一用法的推广作用不言而喻。

各国文化的交流与传播，不仅是思想文化间的碰撞，也是各民族以全新视角看待外来文化的过程。一方面，各国学者为了解外来文化做出不断努力，极力求证事物本身，另一方面在探究真理的过程中赋予更多的文化意蕴，使其更加具有本民族的时代特点。因日语文字具有汉字与假名混合的特殊性，所以自然而然在日语中既可以使用起表音作用的片假名ピラミッド，也可以使用来自中文的汉字金字塔表示。在现代日语中，前者除了表示具体实物以外，多用于表示底部为正方形的四角锥形。而后者使用了具有表意性的汉字，形象的译成金字塔的同时，随着日本人对金字塔的想像以及广泛的使用该词语，金字塔的意象也更加丰富。例如在日语中用金字塔比喻树木的形状：比樹は速に成長して綺麗ナル金字塔状ヲナス。（此树成长快，会长成漂亮的金字塔状）④;在德富苏峰的著作《将来之日本》中则用金字塔比喻成巨大的工程;在表达方式上面，也有“金字塔を打ち立てる（做出了不朽的业绩）”的表述。金字塔的形态因其本身具有宗教和象征意义，它代表着太阳的光芒，也作为权利和等级的象征。在现代汉语当中也有相关象征意义的用法，多为由低到高的阶级统治秩序，这种由金字塔外观所呈现出的由低到高的图形构造与我国传统封建等级制度的阶级统治秩序不谋而合。

以金字塔比喻等级秩序在中国和日本都有相关表现。比如在文学作品方面，日本著名现实主义长篇小说山崎丰子的《白色巨塔》更加突出了由底层至顶峰的塔的意象。在小说当中有着高超手术技能的财前副教授声名远播，过高的声望和傲慢无礼的态度很快引起了东教授的不满，加之东教授的嫉妒心和报复心，最终这对师生反目成仇。小说中的人物在等级制度巨塔的重压之下，表面上各司其职实际上暗流涌动，腐败贿赂尔虞我诈的事情不胜枚举，以此可见等级观念根深蒂固的移植到每个日本人的日常生活之中。这种金字塔式的等级秩序与排列特点在日本集团主义文化中也有所展现，集团化的社会结构塑造了日本人的国民性。日本人有较强的团体意识，能够自觉履行在该团体中的责任和义务，在面临特殊情况时不惜牺牲个人来维护整个团体，这种长期以来形成的观念意识形成了丰富的集团主义精神文化。从日本传统的农耕社会发展而来的部落内相互协作，到现在社会中个人必须归属于某个团体，小的团体又依附于更大的团体，在日本人的潜意识中，只有依附团体才能保证自己的生存与发展。因此，以不同阶级的团体叠加，向更高阶层逐步递增，形成了阶梯状的金字塔等级模式，也因其传统的社会文化背景形成了相对稳固的社会结构。对于金字塔一词的使用和引申义方面，中日都在其固有含义中融入本民族文化特色，丰富且拓宽了了金字塔的意象与内涵。

注释

①梁启超：《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东方出版社，1996，第391页。

②艾儒略：《职方外记》，中华书局，1985，第89页。

③司馬江漢編『和蘭通舶 巻1』春波樓蔵、1805、13～14頁。

④William Chambers「養樹篇」坪井為春訳·久保吉人校『百科全書巻上』、1465頁。

参考文献

[1]陈力卫.东往东来：近代中日之间的语词概念[M].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9.

[2]刘元满.汉字在日本的文化意义研究[M].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

[3]尹小平，徐兴.集团主义文化与日本金字塔式垄断体制的改革[J].东北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2）54-59.

[4]山崎丰子.白色巨塔：第一部[M].娄美莲，王华懋，译.北京：东方出版社， 2006.

[5]全贤淑，吕欣美.巨塔重压下人性的真实对白——论日本小说家山崎丰子的《白色巨塔》体现的价值观与人生观[J].辽宁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32（5）77-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