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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而和:中国视野下亚裔美国文学对民族主义思想的“内在超越”*

2020-03-08张习涛

工程技术研究 2020年1期
关键词:族裔亚裔华裔

张习涛,何 新

(广东工程职业技术学院,广东 广州 510520)

亚裔美国文学是美国多元文化形成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时对构建亚裔美国人的族裔“想象共同体”意义重大。面对融入主流社会的排斥歧视以及民族主义压制的“挑战与应对”,华裔美国人用文学创作实绩和文学研究成果跻身于美国少数民族文学的中坚。无论亚裔作家如何与美国其他民族如何不同,他们都将适应和融于美国文化生活中,卷入创造个性化的具有华人文化属性美国主流文学的文化身份中。

1 “不同而和”:亚裔美国文学的中国视野

亚裔美国文学的形成肇始于1960 年代末,受美国各地风起云涌的民权运动和黑人平权运动、反越战浪潮的大背景下,亚裔美国文学作品与研究应运而生、蓬勃发展,它是美国多元文化形成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亚裔美国人构建族裔“想象共同体”意义重大。美国华人作家作为亚裔美国文学的旗手和其作品在美国学院派文学研究中是与日裔、韩裔、菲律宾裔等其他亚裔作家作品被视作一个整体的研究对象的。然而,遍览“亚裔美国文学”创作实绩和文学研究成果,华裔美国文学是一枝独秀的存在。这既是华裔美国作家对中国文化中“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的崇尚,又是羁旅于美“发愤著书”的际遇决择。从某种意义上讲,“亚裔美国文学”和“华裔美国文学”在文学史的追溯与论述中是一对互为敞开、可以通约的文学类型。华裔美国作家作品作为诠释亚裔美国文学的范本,为亚裔美国人赢来了文学成就上的世界性荣耀,构建了“亚裔美国文学”共同的体验和形象,是美国主流文化的独特风景,在美国多元文化语境中展示着弱势族裔文化参与主流文化建构的努力。

“中国视野”与“全球化视野”是互动统一的。随着世界经济全球化,文化全球化是必然的趋势,“全球化视野”是个包容的存在,既体现各文化的软实力又相互吸收兼容并蓄。在文学意义上,以“诺贝尔文学奖”类的文学评论机制等“全球化视野”成为考量世界文学作品的重要标尺,“中国视野”虽然作为亚洲经济文化的代表和最重要的一极长期处在被遮蔽的位置。然而,在亚裔美国文学研究中,“中国视野”理应是引领亚裔美国文学研究的主流而非支流。在这一点上,华裔文学的创作实绩奠定了“中国视野”的高度和广度。文学作品作为文化的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天然需要自然情感的润泽、需要个性化的表达和独特的情感体验,越是个性、独异越具有“文学性”。文学需要“全球化视野”,但这个视野是“散点透视”的,绝不是西方的或是某一国别的“独木成林”,必须建立在有对话、有互动的基础上,因而,“中国视野”“西方视野”应是双向互动与融合关系,构筑起“和而不同”相相得益彰的文学研究格局。

“中国视野”立足于中国文化丰厚大地,融合亚洲文化色彩,眺望和审视“飞地”上的美国亚洲后裔,因而呈现出的独特视角和理论关照具有着不可替代的重要意义。基于此,本文以作品为中心尤其是以成果斐然的华裔美国作家的作品为中心,以“中国视角”来进行研究阐释。

关于“中国视野”的内涵,由来已久,近年来成为“文化自信”的重要概念,成果日丰。在文学研究上,有借鉴“外位性”和“主体间性”理论,强调亚裔美国文学及研究的“唯一性”,并以发展的眼光而非“寻根”的态度,“并非想追寻亚裔裔美国文学中的族裔文化源头,也无意以文化沙文主义的态度追溯中国文化对华裔美国文学的影响,更不是想鉴别华裔美国文学里所呈现的族裔传统文化的真伪”,而是探讨多元文化语境中弱势文化的建构。有比较“台湾视角”和大陆“文化中国”提出“整合之路”,摈弃地域偏见和政治、文化歧见,以文学母题为切入口,建构“文本联盟”,突破研究者内部的歧见和纷争,形成更加明晰的界定和认同。有学者从“东方主义”批评路径研究“华人话语”建构,观察研究“大中华情结”。此类研究均从民族化的角度试图勾勒亚美文学中永恒的故乡回望,延续母国文化,构筑“游子”精神家园,有着天然的“成见”和各个不同的局限。本论文中使用的“中国视野”从“和”“合”视角出发,正如华人学者林涧指出,在研究华美文学中不是去追问“谁是中国人?谁是美国人?”而是要问“为什么中国人就不能成为美国人?美国人就不能成为中国人?”这一深刻命题,探讨亚裔美国文学的“和”而不同与不同而“合”。

“不同而和”极易让熟悉中国文化的人想到孔子的“和而不同”思想,本文使用此概念不仅于此,兼具中西文化思想。在西方,贺拉斯《书札》中的“不同而和”的概念是一种哲学思想,最初解释为世界四大要素之间永恒冲突以及不和谐的统一,后被理解为一种不一致的和谐状态或者一种对立物之间的平衡。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虽然是反过来理解的,和谐而个性斐然的对立统一也被认为是正道。

2 “身份焦虑”:构建亚裔族裔“想象共同体”

亚裔美国文学要融入主流文学最需要直面的就是现实人生“身份焦虑”。身份指的是生活方式,它还指社会尊重,也就是依据一个人的社会地位来赋予他或她以尊重和仰慕。在阶级分层、种族林立的现实人生中,亚裔作家不可避免带着身份焦虑。“来自彼岸的陌生人”华人移民自不待言,他们被认为是“生错了皮肤”,是美国法律默许下的肤色歧视的受害者,为了获得主流社会的认可不得不加倍努力。虽然华裔所遭受的不公明显减少,然而当代美国华裔作家的作品都证明这种种族偏见依然存在。刘裔昌、汤婷婷等一批作家的小说中展示出的那种追寻美国梦的种种阻挠和挫折、封闭隔离的唐人街依然是华裔文学的重要主题。正如一位华裔所说:“生活在美国,生活在美国社会里,任凭是谁,只要他是白人,就能完全融入。但对我来说,不论我的思想多么西化,我的英语说得多么标准,我都无法成为美国社会的一员。白人只要一看我的肤色,就想从我的英语里找出所谓华人口音。”

正是这种与生俱来的身份焦虑,反而让他们团结起来,借助全球化的文化杂交和独特的地缘因素和文化相近性。亚裔作家,包含但不限于华裔美国人、日裔美国人、韩裔美国人等渐次聚合,生成向主流文学抗争的亚裔美国文学,而在这种抗争与妥协的策略中融入美国主流文学。无论亚裔作家如何与美国其他民族如何不同,他们都将卷入创造美国主流文化,适应和融合于美国文化生活中去。

从这个意义上讲,“亚裔美国文学”不仅仅是简单的“文本联盟”,更富有存在主义色彩的抗争哲学,这一概念本身就是包括流散移民集体身份焦虑的“想象共同体”,抗争“身份焦虑”现实人生的约定。

外来移民包括其后裔要面对这样的宿命,内在的本能的身份确认与飘摇的身份认同,在建构自我的安全感和认同中承受焦虑冲突。这种心理焦虑和心灵抉择源自现实人生的体验,包括语言压制、族裔身份、社会地位、阶层阶级,在面对种族主义威压,又兼有生存的压力、成功的煎熬,以及事实存在的反亚裔情绪和束缚他们向更高层级发展的复杂现实,美国亚裔作家趋于选择“文本联盟”,体现出“相对功能主义”的策略,以获得文学市场的一席之地。亚裔美国文学中的身份焦虑的表征为被措置的身体与受歧视现实的冲突,正是这种拘束的现实和自我设定的心理遭遇,世界起伏不定,让亚裔族裔“想象共同体”获得成长的空间。

3 “内在超越”:从“愤青”“中间人”到和谐共融

这种激烈的“冲突-重构”式的“内在超越”集中体现在一批华裔美国作家的创作中。

赵健秀自称第五代华裔美国人,曾在华人学校读过书,熟悉中国传统文化。在《鸡窝里的中国佬》中,赵健秀写华裔和日裔青年“寻根”“寻父”和“寻我”的主题,主人公谭林先被刻画成充满矛盾纠结的“愤青”形象,对各“黄色汤姆叔叔”充满嘲讽和批判,思维深刻而偏激。他脑海中“中国佬都是糟糕的父亲”,同时又尖锐指出语言的压制:“中国佬是制造出来的,而不是生出来的”。他认为语言是文化及感情的媒介,华裔不会讲中国话,只会咿呀的几个粤语词汇是不能称作华裔的,白人一直利用“语言专政”来压制亚美文化,将其排除在主流文化之外。事实也是如此,因而,白人评论家的确对这部剧表示不满,并评论剧中人物“不像东方人”。这正应验了赛义德的研究:“从19 世纪开始,欧洲人的书写如何建造了一个作为奇异的、富有魅力而又危险的‘东方’的概念。然而这种假想的、简单的构架依然被当做理解东方文化的强有力的文化隔栏而起作用。”

赵健秀一直在为重塑亚裔美国人的刻板形象斗争。早在1973 年,赵健秀就创办了亚裔美国人戏剧讲习班,“为亚裔剧作家提供实验场所”。次年,《哎——咿!》的出版被认为是“亚裔美国文艺复兴宣言”。赵健秀在书中猛烈批判“刻板模式亚裔美国人”,批判傅满洲、陈查理、容闳、林语堂、黄玉雪等作家迎合美国主流猎奇心理,旗帜鲜明提出亚裔美国人的独特文化,并通过作品摇旗呐喊。《唐老鸭》就是赵健秀探索亚裔文化“独立”的代表作。这部作品描述的是一个少年接受中国文化洗礼的成人仪式,推崇着中华男性英雄主义又批判盲目仇视美国主流社会,他试图以新移民的语言优势证明身份优异性。主人公唐纳德由蔑视中国文化逐渐转为认同和拥护中国文化,体现了华人反抗美国白人主流社会,重构主体自我的过程。赵健秀借用《水浒传》《三国演义》《西游记》《孙子兵法》等古老中国的“英雄”之血气补足亚裔美国人文学形象上的阳刚勇猛,公开宣称“写作即是战斗”“生活即战争”,试图在纷扰的冲突中用英雄主义来重构自我,完成身份上的“内在超越”。

汤婷婷则用完全不同的方式来重构亚裔美国人的身份。她对亚裔文学起到了奠基作用,她的作品《女勇士》《中国佬》《孙行者》畅销全美,获得奖项和荣誉无数,开启亚裔文学进入美国主流文学的先声。汤婷婷的作品给人印象深刻的是采取“不同而和”的文学重构策略,大胆借用亚裔故土文化遗产,在内容和取材上采用“中国手法”,在模式和风格上是“美国风格”,形成独特的“中国神话美国故事”式的华裔风格。在《女勇士》中,汤婷婷借女主人对话隐喻亚裔美国文学的这种“内在超越”:“我们已成全球人了,妈妈如果我们和某一具体地点断绝了联系,我们不就属于整个世界了吗?妈妈,你明白吗,现在无论我们在哪儿,脚下的土地都属于我们呢,和其他地方没有任何区别。”

任璧莲和谭恩美对亚裔身份探讨同样深刻。任璧莲的长篇小说《典型的美国人》展现了亚裔移民因移居美国而从较高阶层跌落到贫民阶层的身份焦虑,甚至陷入“中间人”的尴尬境地。谭恩美的《灵感女孩》对混血多族裔身份的探讨同样秉持“不同而和”的观念。小说的女主人奥利维亚不仅自己是中美混血,她的丈夫还是中美英混血,这种混血身份“体现着诸如美国亚裔等少数族裔的文化混杂”。出身的混杂使他们在文化身份上难以归属于任何单一文化,产生难以言说的伤痛和内心深处的割裂。在日常生活中同样面临着行为和心灵抵触的怪异现象,最后只有通过文化身份的互融,形成新的自我身份观。“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抗拒自己身体里属于中国的那一半。我厌恶它。但是此刻,我终于不再需要在两个身份之间摇摆。我一脚跨过了那道分隔我身体里中国和美国的两个部分的门槛,却猛然间发觉,这条分界线不过是我自己想象出来的罢了。我还是我自己,没有变化,而且我不需要因自己本来的样子而否定自己。”小说结尾,奥利维亚的两种文化自我的对望象征着不同性质的文化在她的身上和谐互融。

4 结束语

对亚裔美国文学来讲,“内在超越”的实现象征着亚裔美国作家以更自信的姿态坦然拥抱美国主流文学,另一面也是更自在地面向自己亚裔血脉里亚洲母国潜藏的文化基因。从身份的焦虑到“想象共同体”的再认同,从“愤青”“中间人”到坦然面对自己本来的样子,亚裔美国文学作品表现出的“不同而和”的文化气质对瓦解美国民族主义思想倾向具有很强的催化作用。对中国学者来说,研究亚裔美国文学不管是以“局外人”的身份还是从全球化语境下的“局内人”视角,“中国视野”都是具有巴赫金所指的“外位性”的。在亚裔美国文学的文化重构的“变化”中,“亚裔美国作家的文化实践”远比学者们的想象扎根更深入,吸收的母国传统文化要多,创造性转化的文学经验更丰富。“中国视野”尤其是“中和”“不同而和”等理论已经开启了研究亚裔美国文学新的阐释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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