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与非洲发展模式的对接*

张 颖 夏福渭

［内容提要］非洲是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的主要方向和重点地区，非洲大陆自贸区建设与中国“一带一路”倡议有着诸多契合点。随着2020 年7 月以来非洲大陆自贸区的启动提上日程，“一带一路”倡议与非洲大陆自贸区战略的对接步入新阶段，中国与非洲的合作走上历史高点。这一合作基于对全球化的认同，并与联合国可持续发展议程和非盟《2063年议程》的目标对表。在对接的路径选择上，中国与非洲大陆自贸区及其成员国加强机制化沟通，推动了中非自贸区建设；中国继续发挥基础设施建设优势，非洲大陆自贸区互联互通能力得到提升；数字化非洲建设成为中非合作的优先方向；金融合作不断扩大，相关监管协调水平逐渐提高。目前，中非双方需要克服新冠疫情带来的困难，化解疫情对于非洲大陆自贸区进程及自贸区成员国履约意愿、国际竞争等重大事项的消极影响。

中非合作有着悠久的历史，是国际合作的范例。近年来，中非合作因应全球化趋势，在合作模式上不断推陈出新。随着非洲大陆自由贸易区（AfCFTA）的成立，中非合作迎来新的契机。2018年3 月21 日，44 个非洲国家和地区在非洲联盟首脑特别会议上签署成立非洲大陆自由贸易区协议。2019 年4 月2 日，冈比亚成为第22 个批准该协议的国家，非洲大陆自贸区协议因批准国已达法定数目而正式生效。迄今，非盟55 个成员国中，已有54 个国家和地区签署非洲大陆自贸区协议，30 个非洲国家和地区批准了该协议，非洲大陆自贸区成为世界贸易组织成立以来参与国最多的贸易区，覆盖了12亿人口的市场，国内生产总值达到2.5 万亿美元。据联合国非洲经济委员会称，在实施后的五年内，非洲自由贸易区的贸易额有可能增长50%。①AfCFTA，“The AfCFTA Has Crossed the Ratification Threshold-What’s Next?”https://www.africancfta.org/news/the-afcfta-has-crossedthe-ratification-threshold-whats-next.(上网时间：2020年10月10日)2021年1 月1 日，非洲自贸区即将按计划启动，拉开非洲地区市场与“一带一路”合作项目深入融合的序幕，中非合作将进入发展模式对接的全新时期。

一

非洲是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的主要方向和重点地区。区别于之前中非合作以援助为主的方式，“一带一路”倡议是中国提出并倡导的多边区域经贸合作机制。目前，中国已与24个非洲国家建立了战略伙伴或全面合作伙伴关系，与44个非洲国家和非盟委员会签署了共建“一带一路”合作协议，②“驻苏丹大使马新民在《苏丹视野报》发表署名文章《中国对非政策的核心要义是什么》”，http://sd.china-embassy.org/chn/zjxx/t1690791.htm.(上网时间：2020年10月11日)这占非洲大陆自贸区成员国总数的约80%，占与中国签署“一带一路”合作协议国家总数的约30%。非洲大陆自贸区建设与“一带一路”国际合作正在加速对接，国际国内形势的发展为这一对接提供了重要条件。

（一）认同全球化的理念。非洲是发展中国家最集中的大陆，中国是发展速度最快的新兴市场国家，双方的发展理念对世界经济未来发展影响重大。近年来，美欧一直试图通过加快自由贸易区建设重构全球经贸规则，维护其主导地位，实现对多边决策机制约束的突破。由于自由贸易区承载着一半以上的国际贸易，中国及许多国家认识到，自由贸易区将加速突破传统的区域经贸合作定位，成为大国制定经贸规则的新平台。与此同时，国际社会逆全球化有所抬头，不仅直接影响各国的国内经济，还会影响未来的贸易关系。而发展中经济体和新兴经济体对贸易协议的认知也在发生变化，这又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全球贸易的政治格局。中国和非洲国家都意识到，必须以合作的方式化解逆全球化的危害，消解贸易壁垒，以免正在放缓的世界经济雪上加霜。非洲大陆自贸区的签订可谓恰逢其时，是对贸易保护主义和反区域一体化风潮的有力回击。①Andrea Cofelice，“African Continental Free Trade Area:Opportunities and Challenges，”The Federalist Debate, Volume 31,No.3,November 2018,pp.32-35.（见表1）

表1 非洲大陆自由贸易区协议主要内容

在这个背景下，中国加快了与全球自由贸易区的合作，以“一带一路”相关国家为重点，推动建设高标准的自由贸易区网络。“一带一路”倡议是中国参与经济全球化和自由贸易的重要体现，显示了中国致力于“维护全球自由贸易体系和开放型世界经济”的区域合作精神。②“推动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 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愿景与行动”，《人民日报》，2015年3月29日。2019 年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提出推动构建面向全球的高标准自由贸易区网络。2020 年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进一步提出要“实施自由贸易区提升战略，构建面向全球的高标准自由贸易区网络”。③《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人民日报》，2020年11月4日。截至目前，中国已同25 个国家和地区达成了18 个自由贸易区协定。2020 年11 月15 日，中国加入《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并在积极考虑加入《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

非洲国家也试图通过非洲大陆自贸区建设加快区域经济一体化进程，加强与新兴经济体的经济合作关系，改变非洲大陆的经济格局，提高非洲国际贸易地位，力争从新型全球化中汲取更多的发展动能。

非洲大陆自贸区与“一带一路”倡议具有相同的战略背景和历史使命，二者都是为了适应世界政治经济新格局、突破逆全球化的制约，反映了中非参与全球化、认同多边主义的共同意愿。

（二）对表联合国2030 年可持续发展议程和非盟《2063 年议程》的目标。2015 年联合国大会通过《2030 年可持续发展议程》，呼吁各国采取行动为可持续发展目标而努力。2015 年非盟通过作为“非洲愿景和行动计划”的《2063 年议程》。两个文件是实现非洲发展的纲领性文件。中国对此作出积极回应，进而推进了中非发展战略的对接。2018年9月，中非合作论坛北京峰会通过《关于构建更加紧密的中非命运共同体的北京宣言》和《中非合作论坛-北京行动计划（2019～2021 年）》两个成果文件，推出以实施“十大合作计划”“八大行动”为核心的全面深化中非合作新举措。宣言和计划都强调：将“一带一路”倡议同联合国2030 年可持续发展议程、非盟《2063 年议程》和非洲各国发展战略紧密对接。①“关于构建更加紧密的中非命运共同体的北京宣言”，《人民日报》，2018年9月5日。2019 年6 月，习近平在主持中非领导人会晤时进一步表示，“要将中非共建‘一带一路’同非洲联盟《2063 年议程》、联合国2030 年可持续发展议程、非洲各国发展战略精准对接”。②“习近平主持中非领导人会晤”，《人民日报》，2019 年6 月29日。

非洲大陆自贸区的成立推动了“一带一路”倡议与联合国2030 年可持续发展议程、非盟《2063 议程》的目标对接。非洲大陆自贸区是非盟《2063 年议程》的旗舰项目，被认为是实现大陆统一、经济转型和解决非洲发展问题的重要手段。③Ernest Toochi Aniche,“African Continental Free Trade Area and African Union Agenda 2063:The Roads to Addis Ababa and Kigali,”Journal of Contemporary African Studies,August 7,2020,pp.1-16.因而被非盟首脑会议视为优先倡议。它的实施将产生累积效应，促进实现联合国2030年议程规定的可持续发展目标。近十几年来，中非经济关系已从过去以援助为主体的关系转变为以经贸合作为主体的关系，中国连续11年成为非洲的第一大贸易伙伴国，非洲是中国第二大海外工程承包市场、第二大原油供应地和新兴投资目的地及第三大海外投资市场。“一带一路”倡议把设施联通、贸易便利、产业促进作为中非合作重要内容，而非洲大陆自贸区通过其《货物贸易议定书》和《服务贸易议定书》也明确提出要优先重点落实发展上述领域的项目，这为双方的经贸合作提供了良好机遇。以市场开放、贸易便利、投资自由为目标，非洲大陆自贸区与中非共建“一带一路”对于扩大中非多元化经贸合作有着结构性需求，特别是在基础设施建设、投资、贸易合作方面。二者的对接有助于把中方发展经验、适用技术和资金与非洲丰富的自然和人力资源结合，为中非合作转型升级注入新的活力。

无论“一带一路”倡议还是非洲大陆自贸区建设，均承认联合国《2030 可持续发展议程》、非盟《2063 议程》的长远规划目标（见表2），并在这一框架下进行了细化。二者目标密切相关，相互包容、促进，这使得二者在对接时更符合中非战略要求，更具优先性。以非洲大陆自贸区为平台，增进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经贸合作，有助于大幅加快非洲内部贸易的增长，并通过将非洲内部贸易翻倍，实现贸易作为非洲经济增长和可持续发展的引擎作用。④“Flagship Projects of Agenda 2063,”https://au.int/agenda2063/flagship-projects.(上网时间：2020年6月23日)

表2“一带一路”倡议与非洲大陆自贸区的长期目标

二

随着非洲大陆自贸区的成立，中非自贸区建设呼之欲出。推进“一带一路”倡议与非洲大陆自贸区对接将是建立中非自贸区的必要前提，中非合作长足发展的实践使这一对接逐步落地，对中国和非洲均具有重要意义。

第一，加强与非洲大陆自贸区及其成员国沟通的机制化。政府的意志强弱、政策措施得当与否直接决定合作战略实施及对接的进程。“一带一路”倡议与非洲大陆自贸区的对接,既需要构建政府间政策沟通交流机制,就发展战略和对策进行顶层设计，也需要建立一个以法治和牢固的体制结构为基础的管理制度，以便按照中非双方战略要求实现统一、一致和可预测性的目标。

非盟是非洲最大的综合性国际组织，在推进非洲大陆自贸区的建设中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在“一带一路”建设中也发挥了统筹协调的重要功能。《非洲大陆自由贸易区协议》第9 条规定，非洲大陆自贸区的实施、管理、监管、评估等制度框架由四个主要部门组成：非盟首脑大会、非盟贸易部长理事会、高级贸易官员委员会和秘书处。其中，非盟首脑大会是最高决策机构，为非洲大陆自贸区提供战略性指导，只有非盟首脑大会有权根据部长理事会的建议通过有关《非洲大陆自贸区协议》的相关解释。①“非洲大陆自贸区历史、现状和未来系列之九——非洲大陆自贸区的实施和管理”，http://africanunion.mofcom.gov.cn/article/jd/qt/202008/20200802992068.shtml.(上网时间：2020年10月4日)非盟秘书处负责引导成员国共同合作，加快完成有关竞争、仲裁和争议的谈判。非洲大陆自贸区的高级贸易官员委员会下设多个专门委员会，例如服务贸易专门委员会、货物贸易专门委员会、技术贸易壁垒专门委员会、非关税壁垒专门委员会、贸易救济专门委员会等负责各专业领域事务。“一带一路”倡议与非洲大陆自贸区对接,可以参照以上各个委员会的设置,安排相关专业化的对接部门,确保各部门权责清晰，各项领域项目对接顺畅，提高对接过程中的行政办事效率。

《非洲自由贸易区协议》虽然是一项大洲性协议，但将在国家一级执行。②David Luke“,Continental Agreement, Country Implementation:Making the AfCFTA a Reality: As the AfCFTA Moves into Its Operational Phase, It Is Time to Consider the Crucial Next Steps，”International Trade Forum,2019,pp.1-5.协议规定贸易部长理事会是由成员国负责贸易事务的部长组成，它有权根据《非洲大陆自贸区协议》作出相关决定，确保协议的有效实施和执行，负责向非盟首脑大会提出报告。因此，只有加强中国同非洲各个国家沟通的机制化，才能根据各国国内实际情况调整、平衡、协调与非洲大陆自贸区各成员国家的利益关系。只有保障非洲大陆自贸区成员国能够搭乘“一带一路”倡议的便车，才能让各成员国有强烈意愿支持和执行“一带一路”与非洲大陆自贸区建设的对接工作。

第二，推动建立中非自贸区。推动与非洲大陆自贸区开展自贸协议谈判，将为中非贸易的发展提供更广阔的发展空间。2015年12月国务院印发《国务院关于加快实施自由贸易区战略的若干意见》，其中明确指出要积极同“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商建自由贸易区，逐步构筑起立足周边、辐射“一带一路”、面向全球的高标准自由贸易区网络”。③“国务院关于加快实施自由贸易区战略的若干意见国发〔2015〕69 号”http://www.gov.cn/zhengce/content/2015-12/17/content_10424.htm.(上网时间：2020年6月24日)非洲大陆自贸区的建立标志着非洲国家试图利用贸易作为发展工具来推动一体化道路。④Albert M. Muchanga，“Ensuring Sustainable and Inclusive Growth in Africa through Trade，”International Trade Forum，Issue 4,2018,pp.10-11.根据《非洲大陆自贸区协议》的安排，协议实施第一阶段就货物贸易和服务贸易作出安排，第二阶段就投资、竞争等领域进行谈判。成员国有望在五年内（最不发达国家是十年）逐步实现90%的商品零关税，⑤Michael E.Odijie“,The Need for Industrial Policy Coordination in the African Continental Free Trade Area,African Affairs,”Vol.118,Issue 470,January 2019,pp.182-193.这将极大促进区域经济贸易自由化。投资者将能够在整个非洲大陆按照单一的贸易和投资规则开展业务，实现规模经济，克服市场分散的挑战。⑥Kingsley Ighobor，“AfCFTA: Implementing Africa’s Free Trade Pact the Best Stimulus for Post-COVID-19 Economies，”UN Africa Renewal,May 15,2020.此外，根据非洲大陆自贸区法律，成员国获允与第三方开展双边贸易谈判建立新的或更深层次的自由贸易区。⑦Regis Y.Simo，“Trade in Services in the African Continental Free Trade Area: Prospects, Challenges and WTO Compatibility,”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Economic Law,Vol.23,Issue 1,March 2020,pp.65-95.这意味着，在非洲大陆自贸区协议框架内，中国可借助“一带一路”倡议积极推进与非洲大陆自贸区成员国、非洲地区性组织的双边或多边贸易协定谈判，建立惠及各方的自由贸易区。⑧“AfCFTA: We’e Closer Than You Think, ”African Business,Issue 472,April 2020,pp.32-33.目前，中国已经与毛里求斯签署了《自由贸易协定》，之后，埃及、摩洛哥、尼日利亚和南部非洲关税同盟业已列入中国自贸区谈判中长期（2019～2023 年）计划。待非洲大陆自贸区完全实施，中国可与非洲大陆自贸区开展合作谈判建立更高层级的中非自贸区。

第三，继续发挥中国基础设施建设优势，提升非洲大陆自贸区互联互通能力。基础设施建设是“一带一路”倡议和促进非洲一体化建设的核心领域，也是“一带一路”倡议对接非洲大陆自贸区建设的重要领域。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的分析，解决基础设施需求和降低非关税壁垒对非洲内部贸易产生的影响可能比《非洲大陆自由贸易区协议》规定的关税自由化更大。①Sean Woolfrey,Bruce Byiers,“The African Continental Free Trade Area and the Politics of Industrialisation, ”https://www.africancfta.org / news / the-african-continental-free-trade-area-and-the-politics-ofindustrialisation.(上网时间：2020年10月10日)非洲大陆自贸区的目标是通过交通物流、能源基础设施等的构筑,降低非关税壁垒，实现非洲国家之间紧密的经济联系。但是，非洲各国之间基础设施互联互通的缺失是非洲大陆的短板和软肋。如果不大力促进和改善非洲各国之间基础设施的互联互通，不修建好覆盖整个非洲大陆四通八达的互联互通交通物流网，则非洲大陆自贸区就无法真正落地。“一带一路”倡议恰好在这方面有着明确的意愿和先天的优势。

加大基础设施建设、保障非洲大陆自贸区与“一带一路”地理交通互联，可以在更大范围内实现生产要素的有序自由流动,资源的有效配置,开展更大范围、更高水平、更深层次的区域经济合作。按照非盟的规划，未来将逐步投资360 亿美元，新建1.2 万公里长的铁路；再投资70 亿美元，对于现有的1.72 万公里长铁路进行修缮、升级换代。②“非盟将建覆盖全非洲大陆互联互通铁路网”，http://www.mofcom.gov.cn/article/i/jyjl/k/202008/20200802992792.shtml.(上网时间：2020年9月26日)“一带一路”和非洲大陆自贸区建设对接一方面可以修建覆盖整个非洲大陆的铁路交通运输网，用铁路把非洲各分散的经济中心联通起来；另一方面，可以以“非洲单一航空运输市场”启动为契机，推进“中非区域航空合作计划”，不断提升跨境交通互联程度和运营效率。基础设施的互联互通，将有力提升非洲大陆自贸区物流效率和出口能力。

第四，数字化非洲建设将成为中非合作的优先方向。数字“一带一路”建设是“一带一路”建设的新增长点，也是非洲大陆的迫切需求。开展数字化非洲建设，可以促进传统基建项目转型升级，帮助建立“数字化非洲大陆自贸区”。

根据《非洲大陆自贸区协议》，在第三阶段的谈判③非洲大陆自贸区成立的第一阶段谈判2017 年底前已完成，聚焦于商品贸易中的关税减让、原产地规则，以及服务贸易议定。第二阶段谈判更多关注竞争、投资以及知识产权保护，计划于2020年12 月完成。第三阶段谈判将于2021 年初开始，主要涉及电子商务、数字经济。中，将会缔结《非洲大陆自贸区电子商务议定书》，提高非洲在电子商务数据和产品等方面的处理和开发能力，并推进非洲国家、区域和大陆各级电子商务平台的建设。非盟、联合国非洲经济委员会、非洲开发银行和联合国贸发会议评估了整个非洲大陆在这些领域的发展现状后，建议将数字化非洲、电子商务与非洲经济一体化相结合，推动建立数字化的非洲自贸区。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后，各国进一步认识到数字化转型的重要性，但非洲数字化基础薄弱，基建问题亟待解决。“一带一路”倡议可以有力地支持非洲大陆自贸区成员国智能电网建设，推动非洲能源互联网构建，从战略、规划、经济、技术层面加快非洲电力网络建设，把非洲各国电网连接起来，建立泛非电力市场。同时，随着物联网、人工智能大数据中心等基础设施建设的推进，自动化管理和运营水平的重要性凸现，非洲大陆自贸区现代化经济体系建设将加快。中国拥有全球最活跃的数字化投资与创业生态系统，是全球最大的电子商务市场。④麦肯锡全球研究院：“中国数字经济如何引领全球新趋势”，https://www.mckinsey.com.cn.(上网时间：2020年7月3日)以华为、中兴等为代表的中国公司是非洲数字化进程的重要动力。目前，中国最大的光纤光缆供应商长飞光纤光缆股份有限公司在非洲的业务已覆盖其近1/3的国家，四达时代已经成为非洲广播电视的主力军，中兴仍在非洲推动5G技术的部署和应用。华为在南非设立信息通讯技术创新体验中心，字节跳动（TikTok）在非洲成了炙手可热的社交媒体，百度、腾讯等互联网企业则为非洲互联网建设提供了技术、经验和资金等多方面的支持。以“一带一路”建设为支撑，以非洲大陆自贸区为平台，非洲有望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完全数字化的自由贸易区。⑤Craig Atkinson,“Africa’s Potential‘Born Digital’Trade Agreement,”International Trade Forum,Issue 1,2019,pp.28-29.

第五，扩大金融合作，提高监管协调水平。“一带一路”倡议与非洲大陆自贸区建设对接所需资金巨大，资金需求迫切而长久。目前非洲大陆的基础设施融资缺口从680 亿美元到1080 亿美元不等，而贸易融资缺口估计为每年910 亿美元。①Paul Akiwumi,“How Africa Can Curb Illicit Financial Flows to Strengthen Economies post COVID-19,”UNCTA,October 9,2020.未来十年，非盟计划动员私营企业在非洲进行规模高达10万亿美元的投资。②“第33届非盟峰会聚焦消除枪支等议题”，新华网，2020年2月9日。加快“一带一路”倡议与非洲大陆自贸区在金融投资方面的对接，能有效解决非洲资金短缺与监管问题，推动金融货币体系的构建。

中国是非洲基础设施建设最重要的承建方和融资方。世界四大会计事务所之一的德勤会计师事务所《2018 非洲基础建设市场动态》分析称，2018年6 月前开工、投资金额5000 万美元以上的项目482 个，中国为其中1/5 的项目出资，是出资最多的国家。然而，非洲基础设施落后，所需相关建设投资存在巨大缺口，据非洲开发银行估计为每年1900亿～2780亿美元。③“2018年非洲基础建设市场动态”，https://www2.deloitte.com/cn/zh/pages/international-business-support/articles/2018-africa-construction-trends-report.html.（上网时间：2020年10月19日）根据非洲的实际情况和投资需求，中国立足自身在基建领域的优势产能，在“一带一路”倡议与非洲大陆自贸区的对接中将对非洲成员国基础设施的投资置于首位。2012～2016 年间，中国平均每年向非洲提供基础设施融资115 亿美元。④沈晓雷：“论中非合作论坛的起源、发展与贡献”，《太平洋学报》，2020年第3期，第80～93页。2018 年，非洲基础设施建设融资1000 亿美元，主要是由非洲自身和中国的投资推动的。⑤“非洲基础设施联合会：2018 年非洲基础设施融资超1000亿美元”，http://news.afrindex.com/zixun/article12111.html.(上网时间：2020年9月24日)“一带一路”倡议与非洲大陆自贸区的对接，需要而且能够有效发挥、提升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的作用，促进亚投行同非洲开发银行及次区域金融机构的合作，优化中非发展基金、非洲共同增长基金、非洲中小企业发展专项贷款等专项资金，加快推进丝路基金投资运作，尤其是带动以贷款等方式与非洲大陆自贸区的多边金融合作。目前，亚投行已经与非洲开发银行签署谅解备忘录，这表明亚投行正在从以亚洲业务为主的信贷银行转型为类似于世界银行的全球性机构。这将增加对非洲地区基础设施的投资机会,扩大中非金融合作领域。

推进“一带一路”倡议与非洲大陆自贸区的对接，需要建立“一带一路”与非洲大陆自贸区金融监管协调机制，以公开、公正、透明的模式妥善管理和使用资金、落实项目。事实上，通过扩大不同国家间货币互换、扩大人民币结算的范围与规模，合作建立货币体系、融资体系和信用体系，中国金融机构已在非洲设立了10 多家分支机构，南非等8 个非洲国家已将人民币纳入外汇储备。⑥吕强：“撒哈拉以南非洲经济保持复苏势头”，《人民日报》，2019年10月25日。

《非洲大陆自贸区协议》是高标准的“深度一体化”协议,其内容涵盖货物贸易、服务贸易、投资、知识产权、竞争政策和争端解决等。“一带一路”倡议以政策沟通、设施建设、经贸往来、资金融通、人文交流为主要内容。二者的对接既因应了各自发展需求，也为未来形成合力推动中非关系的进一步发展提供了可能。

三

非洲大陆自贸区的建立是非洲经济一体化的重要里程碑，“一带一路”倡议在非洲的落地则是非洲发展的重要动力。“一带一路”建设与非洲大陆自贸区在发展理念、战略目标和具体实施模式上均高度契合，但在对接的实践过程中仍不时遇到困难和挑战，面临如何振兴非洲经济、增强成员国履约意愿、促进次区域协调、规范国际竞争等诸多艰巨任务。

首先，新冠肺炎疫情直接导致非洲大陆自贸区推迟启动。新冠肺炎疫情严重影响了“一带一路”倡议和非洲大陆自贸区建设对接的进程和效率。2020 年以来，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范围内暴发，现已扩散至非洲40 多个国家。根据非洲疾控中心统计数据，截至2020年12月18日，非洲大陆累计确诊病例达2449754例，累计死亡57817例。①“Coronavirus Disease 2019 (COVID-19)Latest Updates on the COVID-19 Crisis from Africa CDC,”Africa CDC,December 18,2020.新冠肺炎疫情在考验非洲公共卫生系统的同时，也冲击着非洲国家脆弱的经济。联合国非洲经济委员会认为，疫情或导致非洲旅游业损失72 亿美元。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2020 年6 月发布的《世界经济展望》报告，2020年非洲经济将萎缩3.2%。②IMF:“World Economic Outlook：the Great Lockdown，”April，2020.

由于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非盟一度宣布暂停所有非盟会议，在非洲55 个国家和地区中，有42 个国家和地区处于封闭或半封闭状态。③“新冠疫情导致非洲大陆自贸区协定进展受阻”，http://tz.mofcom.gov.cn/article/jmxw/202007/20200702980953.shtml.(上网时间：2020年7月8日根据《非洲大陆自由贸易区协议》，非洲大陆自贸区的正式启动时间原定于2020 年7 月1 日，后因疫情推迟到2021年1月1日，其余工作如关税减让等有关货物贸易协议等谈判将通过开放的非洲贸易虚拟平台完成。

目前，非洲新冠肺炎疫情仍不容乐观，非洲市场对外需求不振，根据“一带一路”倡议在非洲实施的经贸、投资、工程项目都无法正常进行。此外，新冠肺炎疫情助长了保护主义和民族主义情绪。各国政府争相通过限制全球贸易和人员流动以降低病毒带来的风险，全球化正面临严重威胁。④Sanni Yaya,Akaninyene Otu, Ronald Labonté,“Globalisation in the Time of COVID-19: Repositioning Africa to Meet the Immediate and Remote Challenges,”Globalization and Health, Vol. 16 Issue 1,June 24,2020,pp.1-7.可以预料，在后疫情时代，非洲经济仍将面临去全球化、贸易保护主义等威胁，一些非洲国家政治和经济形势的不稳定会限制非洲贸易环境的改善，为保护本国经济而采取隐性非关税壁垒的可能性会增大，贸易保护主义的抬头极有可能延缓非洲大陆自贸区建设的正常进程。如何应对这些问题，将决定“一带一路”倡议在非实施与非洲大陆自贸区建设的进程。

其次，成员国履约意愿不足、次区域协调不力。非洲大陆自贸区协议生效是非洲建立全面自由贸易机制的第一步，有关协议仅构建了一个大的框架，具体内容还需要通过进一步谈判加以充实和完善。⑤Peter Draper,Habtamu Edjigu, Andreas Freytag ,“Analysing Intra-African Trade: AFCFTA: Much Ado about Nothing?”World Economics,Vol.19,Issue 4,Oct-Dec.2018,pp.55-74.目前，由于各成员的履约意愿不足和次区域协调不力问题，非洲大陆自贸区建设难以在短期内从文件状态转变成具体、实用的可操作性方案。

一是各成员国经济发展水平参差不齐、制度和法律法规等差异较大，在应对贸易自由化所带来的挑战方面准备不足。一些经济体会面临产业冲击、失业等问题，各国内部还存在利益再分配问题。南非、埃及和肯尼亚等工业生产力较强国家将在中短期内从广泛的贸易自由化中受益，但许多国家对外经济往来仅有商品贸易。⑥DiannaGames,“As D-Day Approaches, Is Africa Really Ready for the AfCFTA?Can the African Continental Free Trade Area Succeed Where Previous Free-trade Initiatives Have Failed?”African Business,Issue 470,Feburary 2020,pp.22-23.目前，在已签署自贸区协议的非盟成员中，有20多个国家尚未完成协议批准程序。在谈判进程中，根据非盟第33届首脑会议的安排，第二阶段的谈判工作应在2020 年12 月完成，并马上开启第三阶段的谈判工作，缔结《非洲大陆自贸区电子商务议定书》。但是，由于担忧前述经济社会问题，许多非洲国家政府利用关税和非关税壁垒促进和保护国内工业，包括防止来自其他非洲国家的竞争。⑦Sean Woolfrey,BruceByiers,“The African Continental Free Trade Area and the Politics of Industrialisation，”AFCFTA,January 6,2020.马拉维等国在执行《非洲大陆自由贸易协议》关于取消各种关税的规定时推行特殊和差别待遇，⑧Dennis Ndonga , Emmanuel Laryea ，Murendere Chaponda，“Assessing the Potential Impact of the African Continental Free Trade Area on Least Developed Countries:A Case Study of Malawi，”Journal of Southern African Studies,Vol.46,No.4,2020，pp.773-792.导致一系列议题或事项悬而未决，其中包括在所有国家之间签订最惠国待遇(MFN)协议、解决有关原产地规则的问题、引入大陆贸易便利化措施，以及政府、企业和普通公民在购买方面的差距等诸多关键内容。⑨Faith Mabera,“A Roundup of Strategic Developments and Trends in Africa in 2019,”Institute for Global Dialogue，December 1,2019，pp.6-7.各国在规定的时间内在这些问题上均难以完成谈判。其间，整体和可行的履约机制对非洲大陆自贸区的成功至关重要。

二是次区域间贸易规则的融合难度大，自贸区“规模大，速度快，效率低”的问题难以解决。非洲大陆自贸区建成后将涵盖非洲已有8个次区域经济共同体(RECS)，每个次区域组织都有自己的宗旨、原则和复杂的原产地规则，重叠甚至矛盾的贸易法规和关税阻碍了非洲经济一体化。此外，根据《非洲自由贸易区货物贸易议定书》第4条，成员国与非洲以外国家和地区的自由贸易协定仍然是可能的，只要它们不“妨碍”非洲自由贸易区协议目标的实现，个别国家和地区将保留与第三国缔结新协定的能力。①Evita Schmieg,“The African Continental Free Trade Area Perspectives for Africa,Policy Choices for Europe,”https://www.swpberlin.org/10.18449/2020C10/.(上网时间：2020年10月11日这意味，非洲大陆自由贸易区的建立并不会取代非洲现有的区域经济共同体，这些次区域经济共同体将继续在非洲贸易格局中发挥核心作用，非洲大陆自贸区的成功需要在地区层面上进行更深层次的功能整合。②James Karuhanga，“Regional Economic Communities Critical for AfCFTA Implementation, Experts Say，”The New Times,September 22,2020.因此，“一带一路”倡议与非洲大陆自贸区建设对接时，需要谋划和推进在非洲自贸区协议框架下次区域组织贸易规则的融合，以深化在大陆与次区域两个层级的兼容合作。

再次，激烈的国际竞争带来对接风险。“一带一路”建设与非洲大陆自贸区的对接面临严峻的外部政治环境。近年来，世界主要大国在非洲的博弈加剧。美国2000年出台《非洲增长与机遇法案》，与非洲的经济贸易联系日益加强。目前，美国开始与肯尼亚就双边自贸协定进行谈判，若谈判成功，将为美国与撒哈拉以南非洲国家的第一个双边自贸协定。为对冲中国“一带一路”倡议在非洲产生的影响，德国、日本、印度等国家都在积极寻求通过增加援助、促进多领域投资等方式，谋求同非洲建立更加稳定持久的经贸关系。2017 年5 月,日、印两国联合推出了“亚非增长走廊”（AAGC）计划，提出要将21 世纪变成亚非世纪，形成一个具有全球竞争力的经济集团。③“‘亚非增长走廊’，印度和日本在想什么”，新华网，2017 年6月21日。继2019年10月的首届俄非峰会之后，英非投资峰会于2020 年1 月召开，英国承诺对非洲采取更加可持续的贸易和援助方式。欧盟则持续关注非洲大陆自贸区实施进程，为非盟提供相关的法律顾问，在大陆自贸区谈判事宜方面提供帮助。各国非洲市场和原材料的需求成为它们竞相进入非洲的动力，相关竞争随着非洲大陆自贸区建设的深化势将加剧。

与此同时，非洲内部加强经济联系、降低对外需求的呼声越来越高。据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公布的资料显示，2015～2017 年非洲区域内部贸易仅占非洲大陆贸易总额的15.2%，相比之下，这一比例在美洲为47%、亚洲为61%、欧洲为67%，远高于非洲内部贸易的占比。④Rules of Origin Key to Success of African Continental Free Trade Area,UNCTAD，December 2019.这是因为非洲国家内部基础设施条件差，物流成本高；产品同质化竞争严重，对外存在严重的依赖性。非洲大陆自贸区的成立将改变这一局面，在非洲内部吸引更多投资，创造市场机会，有望通过取消进口关税将内部贸易提高52.3%，⑤“African Continental Free Trade Area Legal Texts and Policy Documents，”https://www.tralac.org/resources/by-region/cfta.html.(上网时间：2020年7月9日)从而可能降低但无法从根本上改变对外部需求和外国市场的依存度。中国作为非洲的第一大贸易国，在对非贸易中占据优势地位。据中国海关统计，在54 个非洲国家中，2019 年对华贸易存在逆差的国家有40 个。⑥“2019年非洲对华贸易逆差大幅增长”，http://www.mofcom.gov.cn/article/i/jyjl/k/202002/20200202933248.shtml.(上网时间：2020年11月4日)非洲大陆自贸区启动后，非洲国家可能利用《非洲大陆自贸区协议》保护国内市场免受全球市场竞争的重大冲击，而倾向于更加重视域内的贸易和发展。⑦Lisandro Abrego , Mario de Zamaroczy , et al.,“The African Continental Free Trade Area:Potential Economic Impact and Challenges,”IMF Staff Discussion Notes,Vol.20,Issue 4,2020,pp.18-19.中国对非顺差的贸易优势将逐渐缩小，贸易结构必定会面临调整。此外，随着非洲大陆自由贸易协议谈判向前推进，原产地规则会从单纯的海关技术性问题发展为一种贸易保护手段，用以提高非洲内部产品在国际市场上的竞争力、控制外国产品在非洲市场上的占有率。未来与非洲相关的商品将成为海关重点监管和查验的对象，相关企业的海关法律风险也会增大。这对在非洲市场开展业务的中国企业提出了新的要求。

总体说来，非洲自贸区建设和“一带一路”建设都是新时代历史发展的必然产物。创建统一的非洲市场更是非洲大陆自贸区的愿景和使命。“一带一路”项目在非洲落地是非洲与中国发展合作中新的里程牌。“一带一路”与非洲大陆自贸区建设都遇到过种种困难、挑战，但实现二者的有效对接必将推动疫情后非洲大陆经济复苏，加强非洲各国、各区域与中国的联系。推动“一带一路”对接非洲大陆自贸区建设，无论对中国还是对非洲都是一个历史性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