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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中国成立70年高等教育学学科发展的回顾与前瞻

2020-03-03张典兵张忠华

高教探索 2020年1期

张典兵 张忠华

摘要:新中国成立70年,我国高等教育学学科走过了一条从无到有、由弱变强、由稚嫩到成熟的不平凡发展之路,大致可分为学科思想孕育、学科初步创立、学科体系形成、学科反思深化四个不同时期,表现出鲜明的主题嬗变和时代特征,取得了举世瞩目的历史性成就,积累了弥足珍贵的发展经验。站在新时代,面对新问题和新挑战,我国高等教育学学科未来高质量发展必须聚合彰显高等教育学学科核心价值,优化完善高等教育学学科内外建制,均衡架构高等教育学学科理论体系,培植提升高等教育理论研究者学科自信,着力打造高等教育学学科鲜明的中国特色。

关键词:高等教育学;学科价值;学科体系;学科建制;学科自信;学科特色

高等教育不仅是一个国家发展水平与发展潜力的重要标志,而且是一个国家核心竞争力与希望之所在,在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征程中,高等教育的地位和作用独特而重要。新中国成立70年来,与教育“大家族”其他成员一样,高等教育发展迅猛,成绩斐然。高等教育从地位的确立到体系的逐步完备;从单纯强调规模扩张到更加重视内涵发展,从强调分层管理和重点建设到注重分类治理和全面发展,从质量和效益优先,到质量、效益与结构均衡,从单一内部建设,到内外协同创新发展,实现了由“精英化”向“普及化”、由“高等教育大国”向“高等教育强国”的历史跃进。高等教育实践和改革的日益深化,不仅催生出丰富而鲜活的经验,需要进行总结和升华;也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与挑战,需要加以探索和解决,这些必然成为促进高等教育理论研究、进而推动高等教育学学科发展的重要力量。立足新时代,对新中国成立70年来高等教育学学科的发展历程进行回顧与梳理,对当前高等教育学学科发展面临的新问题、新挑战进行反思与回应,在此基础上多视角审视和展望高等教育学学科未来高质量发展之路,具有非常突出的理论和实践价值。

一、新中国成立70年高等教育学学科发展回顾

作为科学发展的重要产物,学科不是一个静态的结果,而是随着时代发展、科技进步、实践深化逐步形成和发展起来的,既离不开学科的自然演化与逐步积淀,也需要学科研究者凝心聚力和积极作为。高等教育学学科发展亦是如此。“理论建设总是从不成熟到比较成熟,从不科学到比较科学,其过程具有阶段性。”[1]“考察每个问题都要看某种现象在历史上怎样产生、在发展中经过了哪些主要阶段,并根据它的这种发展去考察这一事物现在是怎样的。”[2]回顾与梳理新中国成立70年高等教育学学科发展历程,大致可以划分为学科思想孕育、学科初步创立、学科体系形成、学科反思深化四个时期,每个时期均表现出鲜明的主题嬗变和时代特征,取得了举世瞩目的历史性成就。

(一)学科思想孕育时期(1949-1977年)

新中国成立之初,百废待兴,百业待举,“改造旧教育、创立新教育”成为这一历史阶段教育发展的根本任务。1950年6月,教育部组织召开了新中国第一次高等教育会议,讨论并通过了《高等学校暂行规程》、《关于高等学校领导关系问题的决定》、《私立高等学校管理暂行办法》等文件,特别强调高等学校要致力于培养“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为新民主主义服务的高级专门人才”,为新中国高等教育指明了正确的发展方向。为了更好地发挥高等教育的作用,高等院校结构亟需调整和优化,为此教育部于1952年5月颁布实施了《全国高等院校调整计划草案》,明确指出要“按大学、专门学院及专科学校三类分别调整充实,重点从原有大学中调整、归类、合并出新的工业院校和师范院校,同时还分离出农林、医学医药、财经、政法、艺术、体育等专门院校”[3],新中国高等教育由此获得了较快发展。1958年9月,伴随着如火如荼的“大跃进”运动,中共中央颁布了《关于教育工作的指示》,提出了“十五年普及高等教育”的宏伟目标,但由于脱离了当时新中国基本国情,这场持续3年的“教育大革命”并未达到预期效果,甚至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高等教育的秩序混乱和质量下降。为了纠正这一偏向,1961年9月教育部会同中宣部制定了《教育部直属高等学校暂行工作条例》(简称《高教六十条》),从9个方面对高等学校内部各类事项及其关系做了规范性调整,成为“新中国成立后前十七年,中央制定的最为系统和详细的、具有法规性质的高等教育政策文本,具有承前启后的意义”[4]。1966年到1976年,我国进入到“文化大革命”时期,高等教育和其他类型教育一样,遭到了严重破坏。只是在1976年10月之后,经过“拨乱反正”,我国高等教育才得以恢复和重建,并自此走上了正确发展的轨道。

这一时期我国高等教育发展经历了从简单模仿苏联模式进行高等教育改革,到探索适合新中国实际的高等教育类型与结构的发展过程,其中虽然出现过坎坷和波折,但国家有关高等教育法规政策的出台和实施,人们对高等教育所给予的深切关怀和美好期待,不同于普通教育的高等教育体系的初步形成和确立,这些都对高等教育实践起到了明确方向、把握重点、规范引导和凝心聚力的重要作用。对这些高等教育政策、法规和文件的分析与解读,对高等教育改革和实践中积淀形成的宝贵经验的总结与升华,加深了人们对高等教育本质意涵及其内在规律的理解和把握,催生了高等教育理论研究者的学科意识,为高等教育学学科孕育和产生提供了丰厚的精神土壤,奠定坚实的认识和思想基础。

(二)学科初步创立时期(1978-1984年)

1978年被称为“改革元年”,是新中国历史上具有深远意义的伟大转折的一年。这一年3月,在北京召开的全国科学工作大会标志着“科学的春天”的到来;4月,邓小平同志主持召开了全国教育工作会议,强调要尊重教师的劳动,提高教育质量,教育必须与经济社会发展相适应;8月,教育部组织直属重点高校在河北涿县召开座谈会,围绕“扩大高等教育规模、加快高等教育发展”议题展开研讨;12月,中国共产党十一届三中全会胜利召开,确立了改革开放的基本政策。改革开放激活了人们禁锢已久的思想,激发了人们砥砺奋进的昂扬斗志,我国经济社会各项事业自此进入到快速发展的时期,包括高等教育在内的教育事业受到重视,迎来了大发展的良好契机。“改革开放推动了高等教育事业的恢复和发展,高等教育实践对高等教育研究的客观需求日益显现,也意味着中国高等教育研究的春天已经到来。”[5]高等教育理论研究的深化以及研究成果的不断增多,势必推动高等教育学学科的产生和创立,自此之后高等教育学学科发展在真正意义上步入了“正轨”。这一时期高等教育学学科发展表现出以下几个特点。

第一,高等教育学学科标志性著作问世。主要有潘懋元的《高等教育学讲座》(人民教育出版社,1983)和《高等教育学》(人民教育出版社、福建教育出版社联合出版,1984)。潘懋元先生在20世纪50年代就倡议建立高等教育学新学科,是我国高等教育学学科的创立者和奠基人。《高等教育学讲座》包括“高等教育学的研究对象和任务、教育的基本规律及其对高等学校教育的作用、教学的基本规律和若干教学原则、培养目标和教学计划、课堂讲授”等5个专题,内容虽然稍显简单,体系虽然不够系统,但却是潘先生“提倡研究高等教育理论,在中国建立高等教育学这门新学科”的开创性著作,[6]1989年该书荣获全国教育科学优秀专著一等奖。《高等教育学》包括“高等教育的性质和任务、高等学校培养目标、大学生身心发展一般特征、大学教师、教学过程和原则、课程论、教学形式和教学方法、学业检查与评定、教学手段”等9章内容,虽然尚未摆脱教育学的内容框架结构,但作为“中国第一部高等教育学的系统专著,它的诞生标志着中国高等教育学科作为一门新兴学科的正式确立”[7]。该书在1988年荣获国家教委第一届高等学校优秀教材一等奖,次年获得全国首届优秀教育理论著作优秀奖,成为我国高等教育学学科发展的经典之作。

第二,高等教育学学科建制初步确立。1978年5月,中国历史上第一个高等教育研究机构——“高等教育科学研究室”在厦门大学成立。此后,清华大学、北京大学、华东师范大学、北京师范大学、南京大学、兰州大学等高校也相继创办了各自的高等教育研究机构。1983年5月,我国第一个全国性高等教育学术团体——中国高等教育学会正式成立,并且在它的积极倡导和推动下,各省、自治区、直辖市等地方性高等教育学会也纷纷成立,中国高等教育研究自此迈向有组织的发展道路。1983年1月,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和国家教育委员会审定并颁布《高等学校和科研机构授予博士和硕士学位的学科、专业目录(试行草案)》,高等教育学作为二级学科纳入教育学学科之中,其学科建制首次得以确认。1984年6月,厦门大学成功获批我国第一个高等教育学硕士点,高等教育学学科发展自此有了高层次、高素质专门人才的支撑。

第三,吸收借鉴国外高等教育先进经验。符娟明(1980)基于英国高等教育历史变迁的考察,从两年制高等教育、多科技术学院、大学本科生教育和研究生教育等方面,对英国高等教育结构及其特点展开了系统分析;杨桦(1981)从发展概况、领导体制、校院系三级体制、招生制度、教师、学生、学位、教学等方面,对加拿大高等教育进行了深入研究;蔡克勇(1982)遵循着历史脉络,系统梳理了苏联建国初期的高等教育改革、列宁的高等教育思想、斯大林时期的高等教育变革、赫鲁晓夫时期的高等教育改革、凯洛夫的教育思想、赞可夫的教学论思想,以期为我国高等教育发展提供良好借鉴。舒文(1984)从美国高等教育概况及其管理体制的特点、三类高等学校及其管理系统、高等学校管理方面具体问题、高等教育面临的困难等方面,对美国多层次、多形式发展高等教育的经验进行了介绍和分析。这些来自西方发达国家的先进做法和经验,拓展了我国学术界对高等教育的思维视界,丰富了对高等教育现象和问题的认识,加深了对高等教育本质和规律的理解,为高等教育学学科的初步创立提供了有益启示和借鉴。

(三)学科体系形成时期(1985-2000年)

“我国高等教育学的发展道路与学科成立以来我国高等教育结构调整、体制改革和规模扩张的改革实践紧密相关。”[8]1985年5月,经过广泛征求意见和充分讨论的《中共中央关于教育体制改革的决定》发布,其中对高等教育发展的战略目标、结构、体制以及高校办学自主权、招生与分配制度等问题,做出了调整与改革,提出了指导性意见,在高等教育改革进一步深化的今天仍然具有指导意义。1992年11月,在教育部发布的GB/T13745-1992《学科分类与代码》中,高等教育学作为教育学之下的一个二级学科,被列入该国家标准之中,其代码为880.54。這一方面标志着高等教育学作为一门独立学科得到国家层面的官方认可,另一方面高等教育研究者学科意识和积极性得以增强,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高等教育学学科发展步入“快车道”。1999年颁布实施的《中华人民共和国高等教育法》,具体“规定了高等教育基本制度、高等学校设立的条件和程序、高等学校组织和活动的原则和制度、高等学校教师和其他教育工作者的权利和义务、高等学校学生的权利和义务、高等教育投入和条件保障等”[9]。作为我国高等教育领域的“根本大法”,它不仅实现了高等教育的法治化,而且为高等教育学学科发展和体系形成提供了法律保障。这一时期高等教育学学科发展表现出以下几个特点。

第一,高等教育学教材和著作大量涌现。利用“读秀知识库”进行“高等教育学”图书查询,这一时期共有21部教材或著作。其中,比较有影响的包括郑启明和薛天祥的《高等教育学》(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85),田建国的《高等教育学》(山东教育出版社,1990),眭依凡的《高等教育学》(江西高校出版社,1991),蔡克勇的《高等教育学引论》(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胡建华的《高等教育学新论》(江苏教育出版社,1995),朱菊芳的《高等教育学教程》(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5),潘懋元的《新编高等教育学》(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谢安邦的《高等教育学》(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高等教育学是高等教育学学科理论体系的基础和核心,这些教材和著作虽然各有特色,但它们从学科学视角架构形成的高等教育学的逻辑结构及话语系统,奠定了高等教育学学科科学化与规范化的基础。

第二,高等教育学分支学科著作逐渐增多。主要有:齐亮祖和刘敬发的《高等教育结构学》(黑龙江教育出版社,1986),丁兴富的《远距离高等教育学导论》(中央广播电视大学出版社,1988),叶忠海和高本义的《成人高等教育学》(辽宁教育出版社,1989),孟明义的《高等教育经济学》(教育科学出版社,1991),杨德广的《大学德育论》(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1990),刘洪森的《高校管理论》(新华出版社,1994),郝维谦和龙正中的《高等教育史》(海南出版社,2000),王冀生的《宏观高等教育学》(高等教育出版社,2000)等。这些著作的出现,意味着研究者开始触及高等教育学学科体系或“学科群”:高等教育学学科有哪些分支学科?它们之间的逻辑关系如何?其构建路径和方法怎样?对这些问题的厘定与澄明,恰恰是高等教育学学科由初创走向成熟的必由之路。

第三,高等教育学学科研究论文不断增加。伴随着高等教育学学科的初步形成,高等教育理论研究者学科意识和责任意识的日益增强,引发了人们对该领域问题的普遍关注,学科专题研究论文开始增多。利用中国知网,以“高等教育学学科”为“主题”进行精确检索,共获得相关文献51篇。从这一阶段的研究主题嬗变来看,早期研究者更多关注的是“高等教育学”的研究对象、逻辑起点、指导思想、中心范畴、理论体系、研究规范以及与教育科学之间的关系问题;后期研究者更多关注的则是“高等教育学学科”的性质与地位、内容与体系、研究方法、研究范式、理论基础及建设策略等问题。这些从不同维度、不同视角对高等教育学以及高等教育学学科所开展的创造性研究,无疑在很大程度上为高等教育学学科体系形成提供了学术基础。

第四,高等教育学硕士和博士点陆续设立。继1984年厦门大学获批我国第一个高等教育学硕士点后,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北京师范大学、华东师范大学等4所高校于1986年同时获得硕士学位授予权点,截至2000年,获批高等教育学硕士点的高校已达29所。1986年我国第一个高等教育学博士学位点在厦门大学建立,此后北京大学(1990年)、华东师范大学(1993年)、北京师范大学(1996年)也相继获批博士学位授权点。高等教育学硕士、博士点的增加,意味着高素质专业研究人才队伍的扩大,他们逐渐成为高等教育理论研究的骨干力量,为高等教育事业发展和高等教育学学科体系形成注入了源源不断的动力。

(四)学科反思深化时期(2001年至今)

进入21世纪,我国高等教育实现了由“精英化”到“大众化”的历史跨越。“大众化”时代既是我国高等教育发展的“繁荣期”和“黄金期”,也是其各种内部矛盾的“冲突期”和“凸显期”,特别是高等教育的内涵发展和质量提升问题。为此,我国于2004和2007年分别启动了“本科教学质量工程”、“高等学校本科教学质量与教学改革工程”,高等教育逐渐回归到规模与质量并重。《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对我国高等教育发展提出了“建成一批国际知名、有特色、高水平的高等学校,若干所大学达到或接近世界一流大学水平,高等教育国际竞争力显著增强”的时代要求。2017年中共“十九大”提出要把建设“教育强国”确立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基础工程”,并将“双一流”建设作为“优先发展教育事业”的重要内容,由此带动整体高等教育的高质量发展。面对新形势、新任务和新问题,高等教育理论工作者当然不会无动于衷,强烈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促使他们更加积极地投入到高等教育研究之中。他们一方面从“元研究”的视角对已有高等教育学学科建设成果展开回顾梳理和批判性反思,另一方面对攸关高等教育学学科发展的一些核心和关键问题进行更进一步的思考与探索,由此促使我国高等教育学学科得到持续不断的深化发展,并逐步走向成熟和完善。这一时期高等教育学学科发展表现出以下几个特点。

第一,开始对高等教育学学科发展进行回顾和反思。从学理上来分析,任何一门学科发展到一定阶段,要想继续深化并走向成熟,都必须“顾后”和“瞻前”,前者是对已经研究成果的回顾、梳理与反思,后者则是对学科未来发展的预测和展望。林金辉在回顾我国高等教育学学科建设基本轨迹的基础上,从完善高等教育学理论体系、大力培育学科建设人才、高等教育研究走向世界等方面,明确了高等教育学学科发展的未来走向。[10]李庆豪综合分析了国内外高等教育研究现状,并以高等教育学学科建制的核心——研究者队伍为切入点,指出高等教育学学科必须加强“研究对象、理论构建和研究方法”等重要领域的探究。[11]李泽彧和赵凤娟从“学科理智”和“学科制度”两个维度对我国高等教育学学科建设历程进行分析,在此基础上提出高等教育学学科发展必须坚持“学科自主”的目标取向。[12]刘志忠和张琼基于研究方法的视角,回顾了我国高等教育学学科建设的历程,在此基础上指出,“质性研究方法运用于高等教育学学科建设具有逻辑必然性,其所得到的理论是微观高等教育学,它具有开放性、实践性和情景性的特点”[13]。此外,王建华(2003)基于学科制度的视角对高等教育学的演进做了深入剖析;周倩(2006)对高等教育学理论体系的逻辑起点问题进行了回顾与前瞻;康全礼(2007)梳理和反思了高等教育学理论体系构建的几个基本问题;祝爱武(2009)立足于学科建立、学科拓展和学科新进展三个阶段,分析了我国高等教育学学科发展的历史轨迹。

第二,高等教育学教材和著作日益增多,内容结构体系更趋完善。笔者利用读秀知识库,以“高等教育学”为书名进行查阅,这一时期共出版53部教材和著作。胡建华等人的《高等教育学新论》(江苏教育出版社,2006),该书遵循着高等教育“学科—历史—逻辑—价值—目的—结构—过程—未来—研究”的基本逻辑顺序,对高等教育学学科基本理论进行了系统建构。张楚廷的《高等教育学导论》(人民教育出版社,2010),该书“以在主要概念辨析中提出高等教育学系列概念和命题作为开始,通过从逻辑上和历史上进行对比分析,构建出以教育性、学术性、专门性为特征的高等教育概念”[14],这是我国高等教育学一部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著作。侯怀银的《高等教育学》(山西人民出版社,2014),该书分为存在论、本质论、价值论、主体论、活动论和质量论等六章,内容涵盖高等教育史、高等教育基本原理、高等教育功能、高等教育結构、高等教育制度等,对我国高等教育学理论体系进行了独到而有益的探索。这些书籍的出版对高等教育学学科建设与发展具有特别重要影响。

第三,高等教育学学科建设专门著作的问世。王建华的《高等教育学的建构》(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2009),从“高等教育学”和“元高等教育学”两个维度,系统分析和解答了高等教育人性假设、高等教育学学科合法性的基础、作为知识体系和作为组织建制的高等教育学学科、高等教育学学科信仰等高等教育学建构的根本性问题。刘小强的《学科建设:元视角的考察——关于高等教育学学科建设的反思》(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尝试运用“元科学”和“元学科”的方法,探讨高等教育学学科建设问题,前瞻性地指出,“今天的科学已经或正在进行转型,科学转型带来了学科框架的转变。学科框架的转变为高等教育学学科建设提供了新的方向、目标和策略”[15]。方泽强的《高等教育学的学科建设研究》(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2014),采用文献研究和调查访谈等方法,以“高等教育是否是一门学科”作为研究的逻辑起点,在此基础上再对“高等教育学是什么学科”、“高等教育学应如何发展”等学科建设的基本理论问题加以剖析并作出回答。

第四,高等教育学学科研究论文爆发式增长,对高等教育学学科发展作用显著。研究者对高等教育学学科相关问题展开全方位、多视角审视和思考,取得了更为深入独特、卓有见地的研究成果。利用中国知网,以“高等教育学学科”为“主题”进行精确检索,共获得相关文献235篇。这些研究成果一方面对攸关高等教育学学科发展的根本性问题,如高等教育学学科性质与学科属性、学科地位与学科使命、学科标准与学科体系、学科基础与学科文化、学科政策与学科历史等,进行了全面分析和探究。另一方面,着眼于高等教育学学科问题与挑战,追寻更具科学化、实效性的研究方法和研究范式。传统“单学科”研究造成了高等教育学学科的“线性”发展和“孤立主义”;此后出现的“多学科”研究虽然促进了高等教育学与其他学科的“交叉融合”,但“难以为高等教育学科建设提供逻辑严密性和学科内聚力”;[16]由此研究者们确信,在学科发展高度融合、多元交叉的当下,“跨学科”研究必将成为高等教育学学科高质量发展的必由之路。

二、我國高等教育学学科高质量发展前瞻

新中国成立70年来,我国高等教育学学科从无到有、由弱变强、由稚嫩走向成熟,取得了举世瞩目的伟大成就。然而,必须清醒地意识到,“作为研究高等教育的专门学科,高等教育学在学科实力、人才培养水平等方面没有表现出足够的专业性”[17],致使其出现了“发展性危机”甚至“生存性危机”。直面和反思这些危机,探寻和确立科学有效的应对策略,高等教育学学科才能真正走上高质量发展之路。

(一)聚合彰显高等教育学学科核心价值

任何一门学科,都有自身独特的核心价值。所谓核心价值,是指作为学科的高等教育学所独有的最为本质和持久的思想意识,包括学科价值目标、学术价值取向以及研究价值要求等基本要素。它既是高等教育学学科自身秉持的行为准则,也是其与外部社会进行互动与交流的评价标准;既是高等教育学学科形成的基础和成熟的标志,也是高等教育学学科践行自身价值和使命的重要条件。然而,长期以来,学术界或者缺乏对高等教育学学科所具有的核心价值给予足够的重视,未能准确清晰地凝练和表述其核心价值;或者囿于对其学科“母体”——教育学学科核心价值的认识,更多地从理论建构、体系分析、内容结构等方面,探讨高等教育学学科应当具有的理论价值,由此可能致使高等教育学学科忽视了问题及问题解决。“潘懋元先生从创建高等教育学科之始就十分重视对高等教育改革问题的研究,将高等教育的问题研究作为研究者的重要使命、高等教育学科发展的基本要素。”[18]高等教育学学科只有坚持“问题导向”,把它作为自身核心价值重塑的关键,才能在明确学科属性、学科定位、学科边界、学科体系的基础上,促使学科核心价值要素得以聚合和彰显。

坚持问题导向,聚合彰显高等教育学学科核心价值,需要做到两个方面:一是高等教育学学科理论研究者和实践工作者要具有良好的问题意识。在科学技术突飞猛进、高等教育改革日新月异的当下,能够准确把握高等教育和高等教育学学科发展面临的机遇和挑战,并把它贯穿于人才培养、学科建设、学科实践和科学研究的全过程,不断创造出具有我国高等教育学学科鲜明特色的价值元素。二是要敢于直面问题、分析问题和解决问题。时代不断变化,理论不断丰富,实践不断深化,问题就会层出不穷。面对这些理论疑难或实践困惑,不能消极回避,必须敢于面对,善于做多层面、多维度的原因剖析,既要从世界范围探寻高等教育问题产生原因,也要立足本土发现问题出现的根源,特别是要敢于揭示高等教育学学科改革与发展过程中的深层、隐性矛盾,抓住事关高等教育学学科发展的根本性、全局性问题,在确定科学有效的解决之道的同时,高等教育学学科核心价值由此也能得以聚合和彰显。

(二)优化完善高等教育学学科内外建制

任何学科都属于历史的范畴,都是一个伴随着学科实践活动而不断丰富和发展的概念。考察和审视学科发展的历史,可以看出,学科形成其实就是自身研究领域“制度化”和“建制化”的必然结果。从学理上来分析,学科建制包括内在建制和外在建制两个方面。学科内在建制主要是指“学科的规范化、制度化问题,意在强调学科的思想传统、理论体系与研究范式”;学科外在建制主要指“学科组织机构、行政编制、资金资助等方面的建设,意在强调学科的学术组织性与行政合法性”。[19]学科内在建制为高等教育学学科奠定了学术性、合理性和科学性基础,是高等教育学学科存在与发展的根本;学科外在建制则为高等教育学学科提供了重要的组织基础、制度保障和“社会性存在的物质化条件”,是高等教育学学科发展不可或缺的“助推器”。学科内在建制与外在建制之间关系密切,它们既相互依存、互为条件,又内外结合、相辅相成,共同推动和支撑高等教育学学科不断走向成熟。

然而,我国当前高等教育学学科内外建制仍存在某些问题和不足。在学科内在建制方面,高等教育学学科尚未形成明确、完整的学术规范和标准,理论体系和话语体系还不够科学严谨,学科范式还存在优劣好坏的论争,致使其“内在自我生长动力”不足。为此,不仅要加强高等教育学学科逻辑概念体系的“纯”科学研究,夯实高等教育学学科的理论基础;也要契合当代“多元分化”和“融合汇聚”的科学范式转型趋向,从哲学层面对高等教育学学科范式进行反思和批判,凝练科学高效的高等教育学学科理论范式和研究范式。在学科外在建制方面,我国虽然拥有国家和省级层面的高等教育学会与研究机构,但市县级基层学会或机构还不够完善;具有高等教育学硕士学位授权的高校较多,但博士学位授权点较少,高层次专业人才相对缺乏;高等教育专业杂志还不能够很好地满足学术讨论和成果交流的需要;高等教育学学科重人才培养轻科学研究。为此,需要特别突出“专业性”和“学术性”,聚焦大学层面而非系科层面,调整和优化高等教育研究机构的组织架构及其功能定位,使之从“事务型”转向专注高等教育理论研究,为高等教育学学科发展提供强有力的理论支撑。

(三)均衡架构高等教育学学科理论体系

“学科体系是由相互关联的个体学科按照一定的标准和逻辑结构组成的研究框架系统,这个系统不仅包含学科的学术规范、人才培养方案,还包含学科机理、学科气韵和各自风采。”[20]从学科发展整体上看,学科理论体系架构的价值旨归在于促使该门学科“有机体”各个组成部分之间形成互为支撑的“立体组合”,它既是学科研究对象和范畴的具体化展示,也能为该学科理论创新与建构、实践拓展与实施提供正确方向和科学指导。然而,我国高等教育学“分支学科的发展速度参差不齐”,“高等教育学学科还没有真正建立起自身的概念、范畴和体系,学术品质需进一步提升”。[21]具体而言,高等教育学学科理论体系中具有较强代表性的分支学科,如高等教育学、高等教育史、高等教育心理学、高等教育经济学、成人高等教育学等,取得了极为显著的发展成效。但诸如高等教育原理、高校课程与教学论、高校德育论、高等教育哲学等基础性分支学科,发展仍较为迟缓,高等教育文化学、高等教育政治学、高等教育传播学等交叉学科则仅处于萌芽状态或孕育之中。

学科理论体系的整体架构和均衡发展,是高等教育学学科走向成熟的必由之路和重要标志。因此,顺应时代变化和高等教育现实诉求,依循学科自身特点和规律,对高等教育学学科理论体系进行均衡架构,成为高等教育学学科走向成熟的必由之路。为此,一方面既要做好顶层设计,加强科学规范的制度建设,也要牢固树立学科发展全局和整体意识;既要重视国外先进思想的借鉴,也要注意本土化探索过程中优秀经验的传承;既要重视普通教育学学科优势的吸收,也要加强自身学科内部各个板块之间的互动,实现高等教育学学科由“自为”到“自觉”的飞跃。另一方面,要立足于高等教育自身的特殊性,在认真分析和规避传统高等教育“功利化”等消极影响的基础上,按照不同的分类基础和标准,对高等教育学学科理论体系进行多维度、多层次、有重点的科学构建。对那些初具雏形的分支学科,要千方百计多方面创造条件,助推其理论体系进一步走向丰富和完善;对那些尚在孕育的分支学科,则要善于捕捉时机,促其质变,尽快发展成为新学科。

(四)培植提升高等教育理论研究者学科自信

党的十八届六中全会明确提出,要“坚定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文化自信”。自信才能自立,自立才能自强,自强才能有为,有为才能顺利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国家和民族的发展是这样,高等教育学学科发展也是如此。“在学科范式发生转型、新的学科范式尚未形成之际,我们与其纠结于经典学科范式的束缚,不如坚定学科信念,增强学科自信。”[22]学科自信是“学科自强的原发力和助推器,能为学科体系的创生、学科知识的集约和学科理论的完善提供巨大的精神动力”[23]。学科自信的缺失或者不足,往往会成为影响和制约高等教育学学科发展的关键因素。特别是在科技突飞猛进、日新月异的当下,互联网+、人工智能、大数据、区块链等从根本上改变了人们传统的思维方式、生活方式和生存方式,学科自信显得更为弥足珍贵。我们应当自信高等教育学学科所具有的独特价值,自信高等教育学学科必须而且也一定能够有所作为;高等教育学学科应当聚焦促使学生成长和社会进步,自信能够发展成为“一流学科”,并且具备引领其他学科高质量发展的动力。

学科自信归根到底是人的問题,亦即高等教育理论研究者和实践工作者的问题。唯有激发和调动他们的积极性、主动性和创造性,才能更好地促进高等教育学学科的建构和发展。为此,一方面要重视通过人才培养模式改革、学科与专业一体化建设、理论教学与实践教学融通、教学指导与科研训练配合,培养高层次、高素质的专业人才,为高等教育学学科发展注入源头活水。另一方面可以通过创立高等教育学术组织,举办各级各类高等教育学术活动,搭建不同区域和层次学术平台,促使学术研究共同体的形成,更有效地实现他们之间的合作、沟通、交流与分享,由此增强他们的学科自信。除此之外,也要注意通过一些具有积极意义的学术事件,如重大科研项目的审报、重要学术成果的评审、高层次学术著作的出版、学术论文的发表等,促进研究者之间彼此了解、相互切磋和优势互补,建立起志趣相投、类型多样的学术合作关系,从而培植提升其学术自信和学科自信。

(五)着力打造高等教育学学科中国特色

“学科特色是一门学科得以产生和发展的根本所在。”[24]然而,从我国教育学学科发展历史来看,近代受欧美教育学的影响较大,新中国成立后则深受苏联教育学制约,致使其“独立性”和“中国化”饱受诟病,没有形成独特严谨的话语体系和理论体系,缺少“中国气派”和“中国特色”。作为教育学之下的二级学科,高等教育学学科也是如此,也面临着对西方高等教育理论“本土化”改造和“中国特色”高等教育学学科体系构建的紧迫问题。对此有学者就曾一针见血地指出:“如果一门研究过多地选择依附发展的道路,就意味着永远只能跟在别人后面,永远处于从属地位,永远不可能占据研究的制高点。”[25]如果不能坚守中国文化传统,不能立足本国实际,不能形成中国学派,不能充分彰显中国气质和中国特色,高等教育学学科也就难以获得自身发展的源头活水与生命活力。因此,如同教育学其他分支学科一样,高等教育学学科如何实现自身“本土化”“中国化”发展,既十分紧迫又任重道远。

其实,从高等教育学学科创立之初,潘懋元先生就致力于高等教育学学科“中国化”。他特别告诫高等教育研究者要“既立足当代又继承传统,既立足本国又学习外国,大力推进学术观点创新、学科体系创新和科研方法创新,形成国际高等教育研究中的中国学派,努力建设具有中国特色、中国风格和中国气派的高等教育学科群”[26]。正如有学者评价的那样:“创建学科体系是潘懋元先生高等教育思想中的重要内容,也是高等教育学科发展的中国特色之一。”[27]高等教育学学科中国特色的打造,不仅要着力解决高等教育的中国问题,形成“中国式”思维方式和话语体系;而且要建立中国自己的高等教育学派,生成有中国特色的高等教育理论;同时也要扎根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丰厚土壤,分析其精神实质之所在,挖掘其所蕴涵的高等教育思想,传承其学术精神和优良学风,实现高等教育学学科建设的“古为今用”。这样才能在促进我国高等教育学学科健康发展的同时,打造和构建出具有鲜明的中国文化印记、文化精神和文化特色的高等教育学学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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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陈志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