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棵树倒下:评理查德·鲍尔斯的《上层林冠》
2020-03-02王伟滨
摘 要:理查德·鲍尔斯的小说《上层林冠》在2019年荣获普利策奖,此书内容以树的方式安排,从根到干、到冠、到种,将人类文明依托在树的文明之上思考,从树的角度来描摹世界、描摹生存。除了最大的主角——树之外,小说讲了九个来自美国不同领域的人,因为种种原因聚集到树的周围。本书的高潮部分依托于发生在20世纪末的真实事件——木材之战,讲述了护林者与砍伐者之间的激烈斗争,以及惨烈的结局。串联全书的是一个终身献给聆听树木的學者帕特丽夏,她用她的研究、著作、生命、甚至她的死亡传达树的声音。小说结尾,在帕特丽夏的影响下,游戏设计者尼磊在游戏世界里创造了一个超越人类认知能力的“树的王国”,在这里,亿万玩家将头脑与树结合为一体,实现了某种在“后人类”世界里的“进化”。这似乎也表明了作者的态度:在这场人类与树的战争中,肉体、精神、思想上的对抗都不够,将科技与自然结合,为人脑“重新编码”,更可能是一种可行之道。
关键词:理查德·鲍尔斯;普利策奖;木材之战;生态;后人类
从库柏、爱默生、梭罗,到西雅图酋长,美国文学从源头上就与“自然”“生态”这些词息息相关。理查德·鲍尔斯(Richard Powers)的小说《上层林冠》(The Overstory)是又一个“自然”与人,确切来说是“树”与人的故事;自2018年出版以来,广受好评,并在2019年获得普利策奖,在美国掀起了一场阅读狂潮。不过,在言必及“生态”的当下,这本小说能受到论者、读者的青睐,当不只是对于“人与自然”的人云亦云。
《上层林冠》是鲍尔斯的第12本小说,这次,他聚焦一片原始红木林和一群与树木联系在一起的人。鲍尔斯说,“理科训练、历史研究、文学硕士学位,以及两年的广泛阅读”,铸就了他的第一部小说《三个农民去舞会》(Three Farmers on Their Way to a Dance)(Diao, 2007)。其实,这些因素也贯穿了他文学创作的始终。多年来,华丽的文笔和对于现代科技、人类命运等话题的执着,令鲍尔斯成为各大文学奖项的宠儿。2006年,他更是凭借《回声制造者》(The Echo Maker)夺得美国国家图书奖。在鲍尔斯的小说里,我们可以读到从爱默生、梭罗、梅尔维尔到狄金森所致力描绘的有关自然与人力的伟大“对抗”,但“生态文学”远不能概括鲍尔斯作品的力量。
所谓“overstory ”,指的是“森林中的顶盖部分”。初读之下,《上层林冠》与安妮·普鲁克斯(Anne Proulx)的小说《树皮》(Barkskins)有诸多相似之处。不过,《树皮》更像是以“树”为线索,来表现一个家族的兴衰,关键仍然是“人”和人的命运。而《上层林冠》之所以掀起如此波澜,不可忽视的一点是它真的第一次以树为主角,为树发声,而不是传统地阐释“人”,哪怕是身处自然的“人”。
小说分为四部分:根、干、冠、种。主体自然是“干”,而“干”的核心事件则是“护林”。这本书很大一部分内容是所谓的“木材战争”(Timber War)——20世纪末,发生在太平洋西北部地区的环保人士与木材公司之间的“战争”。这场战争以大批环保人士被冠上“生态恐怖主义”的帽子被抓并被判刑而告终。当然,按照事件亲历者环保人士格雷格·金的说法,“其实并没有什么‘战争,虽然间接伤害确实巨大。林木,从延续数代的可持续利用,到如今遭受毁灭性砍伐。环保人士被捕入狱、被袭击、被喷辣椒水、被扔炸弹、被谋杀,只因为他们在做本应该是那些懦弱、腐败的执法者和官员做的事。而森林,从原生到再生的红木林,从南部门多西诺县(Mendocino County)到俄勒冈边界——被像玉米地一样对待,仿佛这世上没有所谓的野生动物栖息地这码事”(King,2018)。当然,如果说木材公司与环保人士是黑白对立的关系,那么真正发生冲突的双方,即伐木工与护林者的关系,就要复杂多了。小说中,同时也是现实中,冲突双方让人想到《愤怒的葡萄》中开着拖拉机来推倒农民房子的人和负债累累的农民之间的争执。这里没有坏人,即使那些或是开着拖拉机,或是挥舞着电锯的面目狰狞的人,也不过是为了谋生,只不过双方对于“生”有着不同的看法而已。
书中九位“人类主角”中,有五位参与了护林行动:奥利维亚,一个吸食致幻剂后触电的大学生,经历了几十秒的死亡体验后,她获得重生,新生令她感受到“神的召唤”,让她去完成一个与树有关的使命。道格,曾在著名的“斯坦福监狱实验”中饱受精神创伤,又在越南战场上意外地被一棵大榕树救得性命后,他效仿Johnny Appleseed四处种植树苗,步入老年后他忽然了解到,自己不过是砍伐者的帮凶——种植树苗不过是给了木材公司砍伐古树更充足的理由,于是他决定去做一件不同的事。尼克,一名画家,他饥饿的祖先从挪威千里迢迢来到美国,面对满眼的栗树曾欣喜若狂,如今,那数不清的栗树已消亡殆尽,剩下的只是某位先知先觉的祖先百年前拍摄的栗树照片,那是这个家族留给他的遗产。亚当,一位执迷于人脑的学者,鬼使神差“打入”了环保人士内部,想要弄清究竟是什么东西让这些人把生命献给一群“无知无觉的”树,却被这群人打动,最终成为他们的一分子。咪咪,一个华裔女孩,从父亲那里继承了一枚雕刻着“扶桑”的扳指,也继承了父亲对桑树进而对所有树的爱……这些人如同树的根系,向四面八方伸展,又向一个粗大的树干汇集。在故事的高潮部分,五位主角汇聚到太平洋西北地区,抗议当地的红木砍伐行为,对抗不断升级,最终发展成无法挽回的悲剧。
有部名叫《如果一棵树倒下》(If A Tree Falls)的纪录片,讲述了一个名为“地球解放前线”(Earth Liberation Front)的组织,一个被政府定义成宣扬“生态恐怖主义”(Eco-terrorism)的组织。《上层林冠》中的角色与纪录片中的十分相似。还好,现实中没有人员死亡,这使那顶“恐怖主义”的帽子重量减轻了不少,但是在小说中,冲突的激化则造成了惨烈的人员死亡。于是,这些以“爱”的名义对抗伐木者以及当局的人们,他们的行为便具有了更多的争议性。许多时候,这些护林者并不知道他们所做的究竟有何意义,仿佛“树”作为一个超越一切的生命体在召唤着他们来到这里,扮演各自的角色。最终,亚当被判了两个七十年监禁,而其他成员也都各奔东西。也许,这就是树与人类文明的一次巨大的斗争吧。树,就像《莫比·迪克》中的大白鲸,甚至仿佛《圣经·旧约》中神一样的存在——有时慈悲,有时暴躁,与之相比,人类是如此荒唐可笑。
当然,此书远非只是记叙一场轰轰烈烈的“木材之战”那么简单。此书记叙动人心魄,描述的战争旷日持久,但众多论者都注意到,这本书真正令人眼前一亮的是它独特的叙述角度:从根到干、到冠、到种,仿佛树在教导人类以树的方式和角度来看待这个世界。按照“生态女性主义”思想家沃尔·普朗伍德(Val Plumwood)的说法,人类亟需转化一种叙述模式,给自然界更多发言权,树立“自然”在故事中的主角地位,“用更丰富的词汇重新想象这个世界,让我们发现自己与其他物种、其他心灵的对话,也被其他物种、其他心灵的需求所限制”(Plumwood, 2009)。在这个层面上,此书的确具有开创性。故事中的九个“主人公”是九个“聆听者”,他们从各自的角度感受、察觉树在他们周围编织起来的网。其实他们不是小说的“主角”,而是树的代言人和代理人。从看到被看,从保护到被保护,从利用到被利用,整个故事中,所有“人”都仿佛在回应自然的感召,被树指引,甚至“操控”。树的“神圣性”和“非人性”,映衬出人类的“作为”在某种意义上的近乎徒劳。最终,努力去保护树与砍伐树的人,同样双手沾满了鲜血——树的,和人的 。
如果树能说话,听,这应该是树的语言。树讲述了它养育的孩子们的任性、癫狂、争斗,还有孩子们“进化”的可能。树不仅仅是一个像《爱心树》里所展现的那样的“慈母”形象,树更像是梅尔维尔笔下的大白鲸,在穷凶极恶、愚昧无知的猎鲸者的迫害攻击之下用自己的方式向同类发出警告,向敌人展开攻击。树不再只是人存在的背景和资源,而是与人类一样有智慧,甚至比人类更有智慧的生命。只有当人与树在人脑中融合,或者说人脑重新被树“编码”,人与树的和平共处才能达成,各自的文明才能得到尊重和拯救。
这本小说是一部美国神话,一部追随着《莫比·迪克》脚步的美国神话。就像前者大量的篇幅是关于“鲸”和“捕鲸”一样,后者同样用大量的篇幅讲述着神秘古老的“树”。小说让我们重新思考我们在地球上的“地位”,更引领我们去认识、聆听那似乎亘古以来一直存在并从高高的天空俯瞰我们的树,特别是那直入云霄的“上层林冠”。这复杂、神秘的“树”,仿佛咪咪的中国祖先传下来的那三枚雕刻着风景的翡翠扳指,“那颜色里满是贪婪、嫉妒、新鲜、生长、纯真。绿、绿、绿、绿,还是绿”(Powers, 2019)。
小说开篇,遍地的栗树,遍地的栗子,仿佛人类回归的乐园一般,但随后书中的人类历史却遍布艰辛与误解。小说结尾,果实累累的树——至少那些实体的树——都在消失,代之以如同天启的“新世界”的展示:一个由数字构成的“新世界”。显而易见,小说有着浓浓的宗教意味,仿佛一部有关“树之崇拜”的《圣经》:乐园、树、上升与下降、死亡与重生,种种宗教意象,加之大量篇幅的直抒胸臆,使这部作品如许多赞赏者和批评者所说,变成一部“布道书”。所谓“树的崇拜”,其实并不新鲜,古老的凯尔特人的“德鲁伊教”(Druidism)即是此类。在各民族神话中亦有众多有关“神树”的故事。在这种意义上,《上层林冠》是对“树之崇拜”的继承,也更是对它的延续和发展。值得注意的是,在小说中,真正的树的知音、代言人,并非那些喧闹、激进的护林者,而是那个默默的、“圣徒”一般的帕特丽夏,是她第一个观察到树与树之间的联系,是她因为公布了这个“秘密”而像遭受天谴一般被“學术界”“发配”到遥远的荒野,也是她几十年来静静地守候着各种看似“无声”的树,默默接受它们的讯息。而她的生理缺陷——耳朵发育问题,导致听觉、发音均有障碍,虽然造成她与“同类”沟通困难,却让她在“交流”上突破了物种界限。这部小说的神来之笔之一,便是帕特丽夏在一个世界各国“生态”研究“顶级专家”聚集的会场上,效仿一生只能繁衍一次的“自杀树”,为了将人类带向“不自杀”(unsuicide)的命运,在众目睽睽之下饮毒自杀。不得不说,这一场面是对当下“言必及生态”却鲜有实质行动的“学界”的一大嘲讽。
当然,这部小说虽然在写树,却仍然延续了鲍尔斯一贯有关现代科技对人的影响的话题。书中除了传统的保护与砍伐、理想主义与实用主义之间的抗争之外,更谈到了人与科技的融合,而在这方面,人脑的无限延展成为本书的一个特别内容。书中用大量篇幅描述一个几乎失去所有身体机能的人,通过大脑与无边宇宙的连接,创造出一个全新世界的故事。这位“拓展人脑”的人,也是本书中“树之力”的最大“受害者”——印度裔少年尼磊(Neelay)。
乍看之下,尼磊与《莫比·迪克》中艾哈勃船长颇为相似。艾哈勃被大白鲸咬掉一条腿,于是发誓,即使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找到那头畜生并杀死它。尼磊从参天大树上跌下,几乎全身瘫痪,残破的肉体似乎给了他更大的动力,他要去建立一个王国,一个可以将全世界无以计数的人连接起来的王国——电脑游戏的王国。随着那个“王国”的不断扩大,尼磊的头脑也在无限膨胀,他不再满足于一个建立在不断“攫取”和“累积”之上的王国,哪怕它是由数字组成。仿佛受到天启——实则是在帕特丽夏的书的指引下,他终于发现了他似乎命中注定要建立的王国:一个树的王国。并且,他把他想象的王国以前所未有的游戏的形式植入亿万玩家的头脑中。最终,尼磊回到了那棵望不到顶的古树身边,就像艾哈勃终于追上了大白鲸。不同的是,在那个相遇的瞬间,艾哈勃得到的是彻底的毁灭,而尼磊得到的则是彻底的救赎。他终于理解,是那棵参天古树把他凡人的躯壳摔碎,也是它给了他的生命新的意义,也终将是它,会给人类一个完全不同的未来。
与轰轰烈烈的“护林者”相比,尼磊和帕特丽夏仿佛是两个局外人,其实,即便在各自的“领域”内,他们也同样是局外人。但是,也许只有这两个局外人才有可能解决这场“对立”,拯救一个,甚至是两个逐渐走向无法挽回境地的文明。帕特丽夏与尼磊正好构成这个故事对称的两端。他们是两个看似完全搭不上“关系”的人,帕特丽夏活在树木的世界,甚至成为树木的“代言者”,而尼磊为电子游戏而生、创造了庞大的游戏世界。他们最终走到一起——没有言语的交流,只是一个借助文字把有关树的奇妙思想传递到另一个的大脑中,接受者又用它创造了一个世界。这个世界究竟会长成什么样子,没有人知道,但那一定与已知的人类世界完全不同。在这个世界,人的渺小、脆弱的身体与树的巨大、无边的身体融合为一,通过想象的触须,人仿佛“进化”成一种新的生物——“学习者”(Learners)。
“STILL(仍然)。学习者将会研究在喷吐着甲烷的冻原旁跳出来的这个信息。只是人类一眨眼的工夫,学习者就建立了联系。于是,这个词变成绿色。于是,苔藓汹涌而至,甲虫、地衣、菌类将朽木变成土壤。于是,受着腐朽物滋养的秧苗,将根系插入滋养木的缝隙。很快,因循着腐烂高地的弯曲,新的树干会在它们生长的木质内形成这个词汇。两个世纪之后,这五个活着的字母将会在汹涌的图案、变化的雨水、空气和光线中隐去。 但,仍然,它们会显示出来,哪怕是一会儿,生命一直在讲述的词,自从一切的开始”(Powers,2019)。最终,“树”的确成了一种宗教,一种存在的“终极模式”,而人类文明就同那五个字母一样,出现,隐去,融入由树搭建的“联系”之中,不可分离。
在某些论者看来,或许鲍尔斯的思想与“生态文学”扯不上太大关系,甚至是南辕北辙——一个是科技发展,一个是田园牧歌。但至少在这部小说中,鲍尔斯再一次提出,科技与生态的融合能够改变人的本质,乃至改变世界的本质。而这两者的结合,正是帕特丽夏和尼磊共同营造的那个“树神”的世界。在《我们如何成为后人类》(How We Became Posthuman: Virtual Bodies in Cybernetics, Literature, and Informatics)中,凯瑟琳·海勒(Katherine Hayles)指出,人类借助与机器——电脑——的融合,逐渐模糊了人与物的界限。海勒还说,进入赛博世界(电脑世界)时,人(玩家)的意志、欲望、感知皆被分解,形成一个个分散的认知体系,通过充满变化、富于弹性的人机界面,人的自体与代体融合为一。当人盯着电脑屏幕上闪烁的标识时,人已经成为后人类了(Hayles, 1999)。帕特丽夏和尼磊创造的这个世界,这个“后人类”的世界,正是一个人与物——电脑、树木、自然——不可分离的世界,而且,因为“树神”的指引,是一个更为明确、高级的“后人类”世界。
如果说,帕特丽夏是一种更为高尚的、甚至神一样的存在,是“神树”的代言人,那么,在某种程度上,尼磊创造的世界,甚至尼磊本人,更像是作者的化身——编程是作者鲍尔斯大学毕业后获得的第一份工作,而他也坦承,他曾经像许多人一样,在科技公司云集的闹市居住、工作。一天,他遇到一棵“像一幢房子那样宽,像一个足球场那样长,像耶稣或是凯撒那样老的”参天古树,这棵经历了岁月风霜,也奇迹般逃过人类斧凿的古树,给了他重重一击。于是,他辞去原来的工作,搬出闹市,投入到写作这本“树的圣经”的工作(Brady,2018)。
在某种意义上,这不是一本小说,因为它充满了如同“经文”一般的“教义”和有关树与人之间关系的思考,故事反而没有什么新鲜之处—— 一群来自社会各个领域、原本忙碌于各自事业的人,因为种种原因,与树产生了联系,仿佛那棵望不到顶的世界之树,在编织着她的大网,这些人都慢慢明晰了这张大网的脉络,也都因为这张大网而走到一起。可以说,“非激进派”帕特丽夏和尼磊才真正是在这张大网上起关键作用的两个人物,一个指明了“网”——联系的存在;另一个把这张无形的网变得有形。反观那些与树产生直接关系的角色,不论是保护者,还是伐木者,却都是在或多或少的误解中活着。
回过头来看,在这个关于树的故事中,老生常谈的“生态”其实已不再是重点,重点是树这种自然的生物对人脑的影响。人脑、树、虚拟世界三者联系在一起,彼此界限变得模糊。有意思的是,“树”其实是以不同的形态出现在书中,有图画中的树,有游戏中的树,有思想中的树。书中九个人物,仿佛也是一种过渡,从自小就被树包围的尼克,到从参天大树上摔下,重度瘫痪,终生生活在电脑游戏中的男孩尼磊,树的实体越来越弱化,而树作为一种非实体的存在,则越来越扩大——最终,尼磊头脑中的参天大树连接而成的世界,几乎替代了实体的世界。
这一本“绝望”的书,对于人类“文明”的绝望,就像帕特丽夏的绝望。深深热爱树的学者帕特丽夏,面对前来聆听“可持续人类未来”的听众,竟然无话可说,也无法让在座各位听进她的话。她的交流障碍,在某种程度上正是“交流”这件事的困难的一种外化。
这也是一本关于“信仰”的书。手捧盛着绿色毒液的杯子,面对会议现场的几百位“专家学者”,帕特丽夏说:“花造就了蜜蜂,蜜蜂也造就了花。浆果争抢着被动物吃掉,或许,它们争抢得比动物还要激烈。……人和树的亲密关系,超乎你们的想象。我们是同一粒种子里孵化出来的两种东西,我们走向不同的未来,在一个共享的空间里彼此利用。这个空间需要每一个成分”(Powers,2019)。像那株“自杀树”,帕特丽夏自杀,是因为她相信人类的“进化”,相信她作为个体的“自杀”可以为人类通向“不自杀”打开一扇门。
写到这里,我忽然明白了小说《湮灭》中,那第一个自愿与藤蔓植物结合为一体的守护灯塔的老人。
森林中,如果一棵树孤独地倒下了,没有人看到、听到,它会发出声音吗?
参考文献
Brady, A. 2018. Richard Powers: Writing‘The Overstory Quite Literally Changed My Life [J/OL].https:// chireviewofbooks.com/2018/04/18/ overstory-richard-powersinterview/, 2019-12-2
Diao, K. 2007. “The Human Race Is Still a Work in Progress”: An Interview with Richard Powers[J]. 外國文学研究, (4): 1—6
Hayles, N. K. 1999. How We Became Posthuman: Virtual Bodies in Cybernetics, Literature, and Informatics [M]. 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Kerridge, R., Sammells, N. eds. 1998. Writing the Environment: Ecocriticism and Literature [C]. London: Zed Books.
King, G. 2018. There Has Never Been A Timber War[J]. Humboldt Journal of Social Relations. Issue 40: 5—14.
Lonigan, P. R. 1996. The Druids: Priests of the Ancient Celts[M]. Westport, Connecticut: Greenwood Press.
Plumwood, V. 2009. Nature in the Active Voice[J]. Australian Humanities Review, Issue 46: 113—128.
Powers, Richard. 2019. The Overstory [M]. London: Vintage.
王伟滨,博士,河北科技大学外语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文学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