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第一个清晨

张洁

新的一年。

第一天清早，拉开窗帘，我看到窗台上躺着一大片水渍，厚厚的水雾蒙住玻璃。

岁末降临的寒潮带来冷意。

阳台上的湿抹布冻住了。立即转身去看空调的外机壳——哈哈，昨夜我特意搁在那上面的一小盒水，果然结成冰块！完全的一块冰，坚硬、平滑、晶莹，泛出冷光。

晨曦的霧霭已经稀薄，还剩余一层轻纱。

天色灰白，欣欣然刚用水冲洗过的样子。

太阳在东方露出一张脸，又小又红。它慢慢地升高，向西边行走。圆脸一边走一边渐渐地大起来，越来越红润，陡然呈现出金黄色——日晕扩散，一刹那间就沿着天际曼延成一条长长的红黄色带。

霞光映染着屋顶、墙面、大地……绿色的河面像涂了一层紫色的油彩，黑魆魆的倒影中，一幢高楼的影子发出奇异的白光，是远远投到窗玻璃上的日照一同映到了水上。

天幕高高，无边无际地开阔，整个世界一片清新和幽静。它是那般明艳，它是那般自由自在、坦然安适，悄悄而迅速地一路浮游一路传送明洁和暖热。

忍不住咧开嘴巴对太阳笑。

西边，高大的桥梁上，汽车“唔”一声开过去，吸引了我的听力，也吸引了我的视线。汽车稀稀落落，每一辆的车轮都“唔”尖锐地呜叫一声。清晨的汽车像个习惯早早起床的人，显得格外精神十足，仿佛带着一丝先于别人清醒的小得意。

我的目光翻过桥去，那儿是个建筑工地，高楼大厦的雏形上，电灯依然闪亮，告示白天的帷幔还没有全部拉开。

新年的第一个清晨，时光静悄悄地流淌。

大地仍旧处于安眠的感觉。沉寂中，似乎呼吸声都显得突兀。

“噼——啪”“噼——啪”，楼下传来脚步声，白日里觉察不到的响动，此时却是清晰的敲击。循声望去，是个老人，在慢跑。

围墙那边，一排榆树整个儿都是黑色的枝干，树梢却银光闪闪，像圣诞节的装饰。

河边还有柳树缀着黄绿色的叶片，看上去像中年人脱了发的头顶。

花坛里，酢浆草绿色繁密，一整片中，一团一团地匍匐在泥土上。

青草地一片枯黄。

最火热的是茶花，喜洋洋的红一簇簇挂在绿叶的枝干上，鲜色的花辦寂静无声地飘落，也厚厚地覆盖了它们周遭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