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涌’探
——从乌镇戏剧节看当代戏剧发展”观摩研讨会概述

2020-03-02姚金迎冯俊杰

剧作家 2020年1期
关键词:麦克白戏剧节乌镇

■ 高 超 姚金迎 冯俊杰

青年人是戏剧的希望和力量。从他们的身上更能够看到戏剧多样化发展的无限可能。但目前所存在的一个突出问题是,诸多艺术学院戏剧教学的传统理念已经与当下的戏剧发展存在着较大的脱节现象,很多学生对当下戏剧发展的状况不太了解,对某些剧作新的表现手法也不能大胆地接受和评析,拘泥于传统剧作因而表现手法过于单一……这就导致很多青年戏剧学子对戏剧的个性化创造受到不同程度的限制。经典作品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在继承经典的基础上勇于探索、不断创新,只有这样,戏剧才能有生生不息的活力。而乌镇戏剧节中戏剧表现手法多元化的呈现,就很好地为众多的青年戏剧人搭建了一个开拓视野、丰富专业知识的平台。

在第七届乌镇戏剧节期间,山东艺术学院戏剧学院2017 级戏剧文学系的部分同学赴乌镇进行了剧目观摩。为了能让专业教学与当下戏剧发展相适应,学院里为此专门召开了一场题为“‘涌’探——从乌镇戏剧节看当代戏剧发展”的观摩研讨会。针对当代戏剧的发展特点和经典剧目的再度呈现,青年戏剧学子们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

孔燕辉:

《麦克白》诞生四百多年以来,舞台之上有数不清的表现形式将之重塑,《麦克白脱》则将这种重塑又注入了一种民族性、地域性的可能。

在文本上,《麦克白脱》并未进行较大的改编,但在舞台的呈现形式上展现出截然不同的色彩。带着几分哥特式的、阴郁系的舞美,地域性的撒丁岛语的使用,通过肢体语言的表达来刻画剧中的人物形象,塑造了一个内在意志几乎要完全外化的世界,使得我们能够通过舞台效果的呈现,窥探麦克白脱的内心。这种极具指向性的舞台呈现,给予了这一版的麦克白与文本中通过大量对白、独白来呈现的麦克白截然不同的生命力。 《麦克白脱》依旧继承了这个剧团古老的英国戏剧传统,所有角色均由男性来扮演。在此之前,莎剧全男班的演出被英国媒体称之为“莎士比亚在一派阳刚中的复活”。剧团的制作人和主演都表示:“希望观众因此更关注人性本身,而不是男性与女性之间的关系。” 这是我第一次观看全男班演出,在观演中首先让我想到的是阉伶歌手,联想到十六世纪的欧洲,想到中世纪到文艺复兴,一种敬畏油然而生,但很快又跳出,回到当下,强制性的男班已经不会再出现了,或许男班的意义在当下又被重新定义,我们是不是可以通过戏剧的假定性找到一种真正意义上的雌雄同体,或者说平权呢?

杨宇澄:

布莱希特对于戏剧的乐趣要比一般对他的流行解释重视得多。在布莱希特看来,政治性的教育绝不是没有娱乐的教育,能够让观众在改变中感到快乐的戏剧才是最富于政治性的。布莱希特的政治性最丰富的内涵在于——我们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必须加以改造。

在此次的《高加索灰阑记》中,我们看不到那种长篇累牍的教育内容。歌手通过与观众之间的仪态交流将观众接纳为戏剧的一部分,演员在竭力饰演他们的角色的同时,也尽力体现出他们之间的、角色本身所看不到的社会关系。这使得演出更加精彩,观众得以在最终的审判场景中感受到宗法血缘关系的历史化,并从这种改变中得到改变现实的乐趣。

布莱希特对于“间离”的理解,绝不是要使观众与演员、演员与角色之间“保持距离”,而是为了更好地观察我们自以为熟悉的对象,要在最顺理成章的地方引发惊奇。《罗密欧与母亲》就制造了这种距离,欧·亨利般的反转令观众在惊讶享受之余,更明确地感受到资本主义社会所制造的奋斗迷雾的虚伪性。

李澳:

布图索夫所诠释的《三姊妹》像是一个摇滚气质浓厚的游乐园,而对入园者的要求是对手头的文本和角色如吃饭喝水般的熟悉,剧本按照事件被打散为独立的片段,人物各自拥有不同的动机和情绪在为主题服务,不存在对原著故事的叙述,任何一个片段都是直接进入人物的最终情绪,或者是做出解读和批判,删去一切观众依靠阅读剧本就可以完成的环节。这也就意味着,整个戏剧的展现跟“讲故事”和“人物发展”是毫无关系的。

他的《三姊妹》里的主角既不是奥尔加也不是玛莎和伊莉娜,而是整个家庭和这个家庭存在的世界,以及这个世界里所充斥的情绪,这些情绪在作为主角进行碰撞,而情绪在碰撞的时候,具体是以谁的身体作为载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情绪激被激发出来了。所以,在这部剧里,有些人物被删去了,有些台词被转移了,观众能不能分得清人物脉络也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虽然这种表现方式是不为大众所常见的,也在原著上改变了许多,但是在我来看,布图索夫的《三姊妹》对契诃夫是无比忠实的。四幕剧架构完整地保留,台词的变化大多集中于位置的变化,这些也都是基于导演对文本的熟稔和他自我的解读。

无数的读者曾经从《三姊妹》中感受到了那些隐藏在绝望中的希望,甚至从戏剧的结尾越来越相信悲惨世界重生的可能,然而布图索夫百年之后,看到了更加绝望的一面:尽管人人都怀着对未来的期望,尽管莫斯科永远都在那里,可是人们一直都无法到达。这是一版背道而驰的《三姊妹》,但这是对契诃夫的不忠吗?也许我们更应该相信创作者当时的真诚,他选择了不再相信三姊妹心中那所谓的光明,他选择了漫无边际的悲惨世界,这是真正天才与天才之间跨越时空的对话。

整部戏看下来,也许很多人都表示自己不是很理解,但就像布图索夫对契诃夫作品的经典诠释一样:“不要纠结于是否理解了它,不用去找到答案,就像我们不需要理解为什么人们都喜欢望向天空,因为它很美。”

张艺凡:

日本话剧《点/线/体/还有世界/还有光》的题目很抽象,不同的人对此会有不同的理解。故事讲述了不同性格但都一样孤独的六个少年,他们像一个一个点一样,渺小而又无力,但却以自己的方式反抗着世界;他们独立存在,却又相互依靠,连成一条条线,组成一个整体。看完后,观者在思考死亡、生命、别离、孤独、成长这些事之后,更应该思考如何在这个世界中找到一丝光亮。

先锋话剧实际上是一种比较中国的说法,但是形容这部戏再合适不过了。藤田贵大导演在剧中融入了许多新元素,但也仍然有传统戏剧的影子在。有几个地方非常值得分享,例如演员在舞台上演话剧时,背后有一块实时投影,荧幕上的内容就是演员拿着小摄影机在舞台上录的内容,这种感觉就像是有另一个人在窥视他们的生活,也可以说是观众在窥视他们,这也让我迅速地被带入了剧情当中。这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个点,不仅放大了舞台剧中导演想让观众关注的细节,更创造了一个新的视角来观赏戏剧。

在这部日本先锋戏剧中,实子不是主角,但却是给我印象最深的角色。实子在戏中有一段表演是完全无台词的,有一点日本古典戏剧表演的影子,只是站在舞台各个角落手舞足蹈。这和能戏的表演方式类似,这样的表演更是把实子的孤独表现到了极致。

导演大幅而精确地复制人物的记忆和事件,一次又一次的循环,一下又一下的闪回,打乱的时间,重复的对话,每一次都会给观众一种恍如隔世之感,这也会唤起观众的记忆,重建舞台和观众之间的关系,带给观者一次又一次的记忆冲击。

看完这部戏以后我心里想着,有时候向死而生也不失为一种命运的选择和生存的方式吧。

陈景瑞:

《我们从何处来,我们是谁,我们到何处去2.0》这部戏,与其说是四个人的戏,倒不如说是一个人的戏,演员与观众二位一体的回归,致使每一个观演者,都形成了一个完整封闭的心理空间。我便想,这部戏的评价公允,应该回归于个体生命,非理性的部分,一定是这部戏的内核。

当我戴上黄帽子、黄眼镜并与未知交合时,我与世界的界限出现了清晰的隔阂,我是谁的身份认同强烈又模糊。戏剧是一场自我的突围,尤其在这部戏里。当我有意识地融入角色,又清楚地认知到自己于角色之外,便清楚地感知到自己化身成为一种意识实体,在随着声音文本的推进,流淌、跳动。

当我作为一个旁观者观看他人表演时,便生发出这样的疑问。我扮演一只蚊子,我是一只蚊子,和我扮演一个人:我是一个人有什么区别呢?我们不断在追随的身份认同、社会意识的加持,我们同意的不同意的,在某一天忽然醒来,发现自己的认知被窜改,没有心慌、被动,有的是坦然、自得的接受。反观其妙处,是一代又一代人赞美的——成长。

我是一只母蚊子,为了生育产生毫无欲望的性冲动,我们把它叫作上帝的旨意。我们被迫或屈服于欲望,沦为欲望的工具,我见公蚊子健硕的臂膀便“爱”,怀孕之后见到暖地便“爱”,生命跃动我能觉知便“爱”,兽也?人也。

我们从哪里来?是好奇。我们是谁?是认同。我们到何处去?是质疑。就像蚊子、猪、海龟、斯诺登是一个闭环的表象结构,我们在这样一个“莫比乌斯”中循环往复,试图去踏足于这个世界外的不可知的“实地”,我们都清楚,现实生活是一块“失地”。

万物有灵,任何人、任何物都有选择爱与被爱的权利。一种普世的平权可能是愧疚,有感知到自己作为“强者”剥夺的内疚,我想这部戏便是在这个基础上生发的。情欲、友爱、生殖、盘剥等等等等,这部戏复刻的都是这些无形却具体的东西。我们在这部戏中用文本分割出的两个世界中游走、压抑、愤懑,最后绝望中有一线希望。

回头想想,这部戏其实没什么,生活要继续,得不到任何答案。

又想起《忏悔录》,人为什么要去剧院中寻找痛苦呢?

可能,我们都欠缺一个具体的可以去改变的实体,渴望去拥有一个上帝。

吕升虹:

2019 年10 月26 日,乌镇戏剧节“青年竞演”这一单元在“蚌湾剧场”拉开了序幕。历时八天的“青年竞演”为乌镇戏剧节的观众上演了一出又一出的好戏,参赛的十八组作品都在利用“青年竞演”所设置的三个元素以及简单的道具,涌现当代青年人对于戏剧的态度。入围的十八部作品,通过二十场公演去争夺第七届“青年竞演”的“小镇奖”。赶到乌镇,当我深入其中的时候,坐在小小的蚌湾剧场中,舞台上的演出变化竟也调动起了我的情绪以及感官,遇上欢乐,我也会拍手叫好;遇上悲伤,竟也流下了泪水。我知道这就是戏剧的魅力,是影视剧所不能带给我的。我想最棒的“青年竞演”,它本身就应该是一场宏大的沉浸式戏剧。而提早赶入剧场门外排队的我,也仅仅只是想要拿到那张投票卡,进入剧场看见他们的演出,然后对那些代表中国戏剧未来的年轻艺术家给出郑重的评价。

纵观今年所有的参赛作品,通过他们在主题的选择上来讲,是可以窥见当年青年文化的种种症候的,他们用自己讲故事的方式去解释自己所经历的时代。青年的戏剧展现的是活力,是汹涌的浪潮,他们成为了在戏剧这片沃土里埋藏最深的理想主义种子,乌镇戏剧节“青年竞演”单元化身农夫为他们细心浇灌,让种子生根发芽。生命的进程在于延续和创新,戏剧仍然需要,而青年的一代正是肩负着此责任,向着太阳前行。

针对上述同学们的发言,本次“‘涌’探——从乌镇戏剧节看当代戏剧发展”观摩研讨会的点评嘉宾于利平、艾杕两位老师分别作了即兴评述。

于利平(山东艺术学院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主任):

契诃夫晚期的多幕剧多是带着一种近距离和远距离的善意的嘲笑来看待人世,而在《三姊妹》当中,他注明是“四幕正剧”,说明他想要跟我们探讨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回到剧作内容本身,三姊妹和他的哥哥安德烈住在父亲留下的那座房子里,整天做着一些没有用的事情,拉小提琴、讲多国语言等。在娜达莎来到他们的生活之前,正是这些无用的事情能够让他们感到些许的幸福。那么契诃夫跟世人探讨的这个严肃的问题,似乎就是“没有用的东西或许是美好的,而美好的东西是易碎的”。通过《三姊妹》的剧作内容,我们不难发现,娜达莎一步步地占据房子,所代表的价值观似乎已经成了当今世界的主流,因此可以说,契诃夫的剧作既有传统性,又有现代性。

戏剧在现代传媒时代,与影视相比已经不再具有讲故事的优势,因此也就有了“drama与theatre”的讨论。那么戏剧之所以还能够生存,就是因为它的创作与观赏同时进行,这是戏剧最大的魅力与优势。传统观众进剧场更多是为了看故事,而现在的观众进剧场更多是为了体验。当然“后戏剧剧场”的观念并不是排斥故事,只是不再像传统意义上说剧本是“一剧之本”了。

艾杕(山东艺术学院戏剧学院副院长):

上述演讲内容恰恰包含了西方戏剧史的重要阶段中最具代表性的人物和作品。就莎士比亚的剧作内容来说,《麦克白》是在集中表现人在生存之中欲望的关系和规则,甚至是在欲望之下男女之间的责任。而《麦克白脱》全男团的使用似乎是在有意回避性欲本身的欲望,以此来突出表现人性间的欲望和规则。

通常我们认为,西方戏剧史有一个传统,就是对人性的表现和批判,但从布莱希特的《高加索灰阑记》中我们可以看到,人性不再是作为一个被动的课题去做评判了。马克思主义哲学提到,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即人性不是绝对的,人性的社会化复杂程度不是能以单一的善恶批判的,这就是现代主义进程所提出的最大的问题。因此,布莱希特不再像传统的西方戏剧那样对一个抽象的人性概念进行批判和追究,更多地是在发现人性当中的社会化和可能。同学们在以后的学习中,也应该建立大的戏剧观念,从戏剧发展史的角度去看待作品。

与会的领导和老师们对本次观摩研讨会都做出了高度评价,认为同学们的发言角度多元,涵盖古今,这对同学们的专业学习具有积极的促进作用,培养了同学们的学习主动性,是教学实践的一次有益尝试。

猜你喜欢

麦克白戏剧节乌镇
第七届江西艺术节·第十一届江西玉茗花戏剧节演出安排表
论《麦克白》的悲剧艺术
轻轻松松聊汉语——去乌镇
第8届中国儿童戏剧节7月开幕
麦克白欲念产生因素的分析研究
人文主义视角下对《麦克白》的解读
一场无规律可循的噩梦:浅析《麦克白》中的悲剧
在乌镇做一场戏剧的梦
第二届中国校园戏剧节演出日程表
第六届江苏省戏剧节、第七届江苏省音乐舞蹈节隆重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