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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后期浪漫派小说中的“超越性”特征

2020-03-01王易新

名作欣赏·评论版 2020年7期
关键词:小说

摘 要: 超越性是后期浪漫派小说创作的重要特征,这种超越主要包含两个方面:一是外在的超越,如对政治与他人的超越;二是内在的超越,即对自我的超越。对自我的超越又有入世与出世两种形态,前者显示出不计较一己之私的博大,后者追求宗教中的“虚无”和“空”的境界。后期浪漫派的小说创作正是在不同层面的超越中展开,完成了对人的生存意义和生命终极存在的探寻。

关键词:后期浪漫派 小说 超越性

无名氏与徐訏在20世纪40年代初期的文坛颇引人注目,在创作倾向及审美趣味上有诸多相似之处。但对他们的流派认定,学术界存在好几种不同的提法,本文采用“后期浪漫派”这一名称。命名的丰富性,反映了这一流派的复杂性,本文拟从“超越性”这一角度對该流派的小说创作进行分析。

超越性是后期浪漫派小说的重要特征,与现实拉开一定的距离,才能有进行理性审视的空间。这种超越主要包含两个方面:一是外在的超越,如对政治与他人的超越,二是内在的超越,即对自我的超越。

一、外在的超越

超越性对于人类而言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海德格尔曾言:“超越就是最本质的存在。超越表示主体的本质,表示主观性的基本结构。超越构成自我。”a萨特则认为:“人经常超越自己。当人在投出自己、把自己消融于自己之外的时候,他就造成了自己的存在。另一方面,人之所以能存在,乃是由于追求超越的目的。”b人所具有的超越性,恰恰是证明人之存在的基础。但这种超越性具有多重层次,无名氏与徐訏正是以其小说创作,展现了这种超越的丰富性。

这种超越性首先体现于外在的超越,既体现于对外在于人的政治的超越,还表现在对他人的超越。徐訏 《鬼恋》中的“鬼”有着对政治的超越。小说正是在其对革命态度的转变中,揭示了政治的荒谬性。文中的“我”竭尽全力为所谓的革命舍生忘死,光暗杀人就有十八次之多,曾从枪林里、车马缝里逃越,轮船上、荒野上,甚至牢狱中逃脱。但“我”对革命的热忱却被无情悲惨的现实击碎,得到的结果不过是“一次次的失败,卖友的卖友,告密的告密,做官的做官,捕的捕,死的死,同志中只剩下我孤苦的一身”。对政治从狂热到清醒,“我”也因此实现了对政治的超越。

无名氏的《海艳》也体现了对压抑自由的政治的超越。“什么北伐的进军,武汉的围城,大革命的火焰,地底工作的黑暗年月,牢狱的痛苦……这幅‘蒙娜丽莎图,全是一些高贵的谎骗。它们样子越高贵,也越谎骗的厉害。在那些庄严的大旗下,他失去的是自由,得到的是残酷”。政治往往通过冠冕堂皇的借口,使人在不知不觉间沦为被奴役的工具。因此,只有超越了政治的欺骗性,才能摆脱政治对个人自由的束缚。

正如萨特所说,“他人即地域”,除了对政治的超越,对他人的超越同样重要。在《吉卜赛的诱惑》中,“我”和外国女友潘蕊彼此相爱,潘蕊为了“我”放弃马赛的优越生活来到中国,她却最终像一枝萎败的玫瑰花渐渐失去了活力。“我”为了让她幸福,随她再次来到法国,却因为沦为寄生者而找不到人生的意义。以他人之名所造成的羁绊,即使是相爱的两人也不能免除。

如果说《吉卜赛的诱惑》中主人公们的困境源自一方对另一方的过度依赖,《塔里的女人》与《精神病患者的悲歌》则展现了另一种极端,即因为过于自尊而痛失所爱。

《塔里的女人》中的男主人公罗圣提认为,“在生命中,‘偶然虽然可怕,但比偶然更可怕的是自我意识(也可以解释为自尊心),这‘自我意识或‘自尊心是许多悲剧的主要因素”c。若不是黎薇报复性地答应“我”为她做媒,而“我”又因为自尊,面对她的离开即使悲痛至晕厥也要苦苦强撑着所谓的脸面,这段爱情的悲剧便不会发生。《精神病患者的悲歌》中,白蒂的骄傲和自尊,使得海兰在爱情和友情的旋涡中苦苦挣扎,最终只能以牺牲自我的方式获得解脱。

但吉卜赛人的爱情观则超越了这种束缚,它追求的是一种彼此成全的自我实现。一方的牺牲必定带来另一方的痛苦,而这份痛苦会因为两者的联系而形成共同痛苦的恶性循环。因此,这种爱情观所依赖的不是一方对另一方的牺牲,而是彼此的相互独立。正是由于对他人的成功超越,才让《吉卜赛的诱惑》呈现出了与《塔里的女人》《精神病患者的悲歌》截然不同的结局。

二、内在的超越

能实现对政治与他人的超越已是难能可贵,但人类的超越性便是不断超越,即从“外在的超越”向“内在的超越”发展。内在的超越,意味着超越自我,乃至追求宗教中的“虚无”和“空”的境界。这种超越有入世与出世的两种形态,因而有着“积极的超越”与“消极的超越”之分。

入世的超越,是一种“积极的超越”。如在《精神病患者的悲歌》中,海兰和白蒂爱上了同一个男人,“美的爱情”与“善的行为”产生了激烈的冲突。海兰的牺牲,是对自我的超越和成全,与此同时,还感染了“我”将这份爱播撒给更多的人。这种爱不是自私的,而是博爱的,有一种类似于宗教的救赎。

《塔里的女人》中的罗圣提,在经历了爱情的破灭后不忘对抗战的责任,努力为其尽一份自己的力量。这种超越,是类似于杜甫“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的担当,有超越了一己之私的博大情怀。

出世的超越,则显得有几分“消极”。《鬼恋》中的“鬼”选择“冷观这人世的变化”,继续扮演鬼活着。《塔里的女人》将爱情以演戏为譬喻,再精彩的戏也会有散场之时,再美好的爱情也终究会有消逝之日,与其沉溺其中,不如将其当作“一场戏”“一个梦”,只做一个观众:“她是不愿意再演戏了,戏演够了。我呢,自然也演够戏了;但我却还有一个欲望,就是:自己既然不想演了,不妨看看别人演戏。”d就如同《红楼梦》中的那块顽石,饱览世间繁华后归于静寂,知晓浮生不过一梦。因而不如冷观世界,与之保持一定的距离。

这种幻灭感常与对“偶然”与“必然”的思索紧密相连,人世间的因缘际遇、悲欢离合,看似偶然,在其背后实则存在某种必然。如《北极风情画》中的“我”和奥蕾利亚第一次深度接触源于一同观看《茶花女》,凄美哀婉的歌剧为小说定下了凄婉的基调,也为“我”和奥蕾利亚的悲剧结局埋下了伏笔。

在徐訏小说《时与光》中,这种预言则更为普遍。“我”所写的小说被改编成剧本后,小说中的女主人竟与现实生活中电影主演陆眉娜的命运极其相似——陷于纷繁情场之中,因为男主人公的妒意失去了双腿。而水晶棺材,更是象征着某种神秘力量,能占卜预言未来。而“我”违背自己的承诺带罗素蕾重游故地,被“不得善终”的誓言所惩罚。

正如小说中所揭示的:“一个人的行为只是命运的解释,而命运只是几行运行的小球的综错,一切的图案不过是偶然的组合。”e个人在命运前常常是无力的,就像俄狄浦斯王,努力挣脱命运的摆弄,却只是为命运做了注解。即使试图抗争,人们却绝望地发现,“它像神话中的狮妖,砍掉它的脑袋,它的第二个脑袋立刻会长出来。砍掉第二个,还有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f一次次的失败会让人明白很多东西都是偶然的,包括那些短暂的美好,终究消逝。

但人们总是一厢情愿地把偶然当作必然,事实上,这些执念既对世事发展毫无影响,对自身而言反而是一种束缚。生命存在的根本就是“无”,无常才是一种必然。“凡存在,都是无。只有真正体会到了这个‘无的存在,‘自我才有可能获得自由”g。越是认真追求幸福的人,越不易得到幸福,人能做的,便是消解不必要的欲望,“回归到一种无执、无我的精神状态,它更突出地表现为一种宗教、审美的境界,一种叔本华所推崇的源于佛教的‘无执境界”h。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实现内在的超越。

三、结语

从古希腊的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到康德、黑格尔,乃至之后的胡塞尔、海德格尔,超越性问题一直备受西方思想家关注。从徐訏的《禁果》到《风萧萧》《江湖行》《彼岸》《时与光》,从无名氏的《北极风情画》《塔里的女人》到《无名书初稿》,后期浪漫派的小说创作或显或隐地体现了这种“超越性”。

正如徐訏《时与光》小说名所暗示的,人世线性的时间不过是倏忽而逝的一道光而已,在现实世界中不断超越,人们才能不断接近自由与真理。

从超越政治及“他人”,到超越“自我”,达到“无执”与“虚无”之境,后期浪漫派的小说创作就在这一个个不同层面的超越中展开,完成了对人的生存意义和生命终极存在的探寻。

a 〔德〕海德格尔:《海德格尔選集》(上),上海三联书店1996年版,第359页。

b 〔法〕萨特:《存在主义哲学》,商务印书馆 1963年版,第169页。

cdf无名氏:《塔里的女人》,华夏出版社 2008年版,第211页,第116页,第117页。

e徐訏:《时与光》,安徽文艺出版社 1996版,第142页。

g 宋剑华:《生存的探索与艺术的选择──论无名氏与徐訏的小说创作》,《河北学刊》1995年第3期。

h 耿传明:《“新浪漫派”文学的“黑夜情调”》,《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00年第2期。

基金项目: 本文系湖南省社科基金项目“中国现代文学中身体意识与民族国家想象的冲突融合研究”(项目编号:19YBA146)成果

作 者: 王易新,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 辑:赵红玉 E-mail: zhaohongyu69@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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