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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叔琳《史通训故补》考略

2020-03-01葛嘉茗孟忆

名作欣赏·学术版 2020年6期

葛嘉茗 孟忆

摘 要:《史通》是中国第一部系统的史学理论专著,然其价值长期不显于世,明清以后训释渐多。清乾隆十二年(1747),黄叔琳以明人王惟俭《史通训故》为底本,删繁补遗,另附己见,刻《史通训故补》二十卷,为文献所见清代最早成书的《史通》訓释文本,其成书过程中亦体现着清初的学术风气。《史通训故补》补前人所未备,校刻精良,创见颇多,在后世颇为学者所据依,又彰显了《史通》之价值,对《史通》的流传有着重要意义。

关键词:《史通》 《史通训故补》 黄叔琳 王惟俭

《史通》是中国第一部系统的史学理论兼史学史专著,开中国史学理论之先河,然而传世以来埋没甚久,直至明清之时训释渐多。嘉靖十四年(1535),陆深据蜀本重新校刻《史通》,编为《会要》三卷;万历中复有张之象、张鼎思刻本,郭孔延据张鼎思刻本纂《史通评释》,为最早训释《史通》者,李维桢于其后评《史通》,二人著作合刊传世;后有王惟俭《史通训故》,虽引证较详,但仍伤于漏略。清初学者黄叔琳取王惟俭书为底本,考订增补,评点得失,作《史通训故补》。

黄叔琳(1672—1756),字昆圃,顺天宛平人,康熙三十年(1691)进士,以文学政事受知康、雍、乾三朝,时人推为巨儒。黄叔琳历任山东提督学政、太常寺卿、山东按察使、浙江巡抚等职,富藏书,好接纳四方士人,于经史、理学造诣颇厚,所谓“理学名臣,熙朝人瑞也”,著作有《文心雕龙辑注》《砚北易钞》《砚北杂录》《诗经统说》等。《史通训故补》与浦起龙《史通通释》同时并出而稍前,两书对《史通》的整理与训解各擅胜场,《史通训故补》较之浦本“不甚改窜,尤属严谨”,颇具学术价值,而今人对于《史通训故补》的关注远不如后者。

近年来的《史通》学研究多着眼于浦氏《史通通释》,研究《史通训故补》者相对不足,颇为遗憾。杨绪敏教授在《论明清时期〈史通〉的流传、整理和研究》一文中简要概括了是书所做的校勘工作;刘海波在博士论文《清代〈史通〉学研究》中将《史通训故补》作为清代《史通》专书研究成果之一论及,介绍了《史通训故补》的内容和黄叔琳的史学理念,所论较精,但对于具体成书过程并未进行详细探讨,且由于整体研究框架限制,关注点主要集中在史学理论方面;吕海龙教授在《〈史通〉研究现状述略》中提及此书,然仅一句带过,未加细述。除上述之外,未见更多探讨,更无针对性的考述。黄叔琳《史通训故补》为《史通》流传中的重要注本,值得进行全面考察。

一、编纂缘起及成书经过

(一)编纂缘起

《史通训故补》成书于乾隆十二年(1747),卷首有黄叔琳自序,介绍了《史通》的价值,同时也交代了《史通训故补》的编纂缘起,兹移录其文于下:

书以通名,如《白虎通》《风俗通》之类,义同笺、故。汉封司马迁后为“史通子”,《史通》之称见焉。刘知几博论前史,摭掇利病,作《史通》内、外篇,盖兼取两义云。马贵舆《经籍考》从“文史”类中摘出论史者为“史评”,首列是书。本传谓知几幼时受《古文尚书》,业不进,听讲《春秋左氏》则心开,异哉!同一学问之事,而胎性中各有着根处,不自知其所以然。后来领国史三十年,卒以史学垂名,岂所谓性也,有命焉者耶?观其议论,如老吏断狱,难更平反;如夷人嗅金,暗识高下;如神医眼,照垣一方,洞见五藏症结。间有过执已见,以裁量往古,泥定体而少变通,如谓《尚书》为例不纯,史论淡薄无味之类。然其荟萃搜择,钩釽排击,上下数千年,贯穿数万卷,心细而眼明,舌长而笔辣,虽马、班亦有不能自解免者,何况其余。书在“文史”类中,允与刘彦和之《雕龙》相匹。徐坚谓史氏宜置座右,信也。综练渊博,其中琐词僻事,非注不显,注家王损仲本为善林居多,暇窃为删繁补遗,重梓行世,使当时自比扬雄拟《易》,以为必覆酱瓿者,千余年后,复纸贵于兰台石室间,亦嗜古之士所欣慰也。乾隆十有二年丁卯仲春既望,北平黄叔琳昆圃氏序。

序言包含了四层内容:一是《史通》书名由来;二是论刘知几与《史通》,黄叔琳通过对刘知几史学天赋与生平事迹的论述,引出对《史通》本身的评判;三便是对《史通》的认识评价;四是编纂《史通训故补》的原因。

黄叔琳整体上予以《史通》高度评价,同时也指出了一些不足。在议论方面,他先是用“老吏断狱”“夷人嗅金”“神医眼”一系列精当的比喻来描述刘知几犀利的史家笔法,肯定他“心细而眼明,舌长而笔辣”,于史学领域独具慧眼,其论断鞭辟入里,直指要害,不讳言前贤之失,这段赞誉之辞广为其他注家引用。在黄叔琳看来,刘知几虽偶有“过执已见,以裁量往古”“泥定体而少变通”的问题(如其责“《尚书》为例不纯,史论淡薄无味”等),过分拘泥体例范式,对一些圣贤典籍有诋诃过当之嫌,但总体看来,不过是美玉微瑕。在材料引用和内容范围方面,黄叔琳赞刘知几“荟萃搜择,钩釽排击,上下数千年,贯穿数万卷”,钩会编萃有唐以前诸家之言,阅读既博,识鉴尤精,仅观其体量,便非一般著者所能及。正是由于黄叔琳对刘知几和《史通》有这样的认识,所以他才对这本书进行训释。

在序言最后,黄叔琳说起编纂《史通训故补》的原因。一则因为《史通》“综练渊博,其中琐词僻事,非注不显”。刘知几精于诸史,行文多掌故,且其所引典籍中有部分已散佚,若无详细注释不能尽解其意,而先前各注家刻本注释并不完善,故取既有注本中较为完备的王惟俭《史通训故》本复为校注,重梓行世。二则为扩大《史通》的影响,使学界认识到这一史学巨著的价值。明末校勘修订《史通》者众,而自王惟俭作《史通训故》后百余年间不复有其他刻本,可见清初治《史通》者无几,其价值未得到时人重视。黄叔琳痛惜刘知几之学未尽显于世,故择善本刊谬补缺,附以己见,遂刻《史通训故补》,意图探赜索隐,彰其精妙,“使当时自比扬雄拟《易》,以为必覆酱瓿者,千余年后,复纸贵于兰台石室间”。

除了上述原因,黄叔琳作《史通训故补》一定程度上也是受王惟俭和王士禛的影响,同时也考虑到学界对《文心雕龙》与《史通》二书的态度。王惟俭《史通训故》序言中说:“黄太史有云,论文则《文心雕龙》,评史则《史通》。”此句虽非黄庭坚原文之意a,乃明代杨慎转引改写,却足见历代将《文心雕龙》与《史通》推崇并举的风气。王士禛《跋王损仲二书训故》曰:“黄山谷云,论文则《文心雕龙》,评史则《史通》,二书不可不观。王侍郎损仲惟俭作《雕龙》《史通》二书训故,以此二训故援据甚博,实二刘之功臣。”黄叔琳早年学诗于王士禛,对其极为崇仰,王惟俭兼治《文心雕龙》《史通》,王士禛又推崇王惟俭所著。黄叔琳受二人影响,《文心雕龙辑注》既成,也不能置《史通》不顾,修此二书,一在正目,一在存目。《四库全书》亦并收黄叔琳《文心雕龙辑注》《史通训故补》二书,说明其重要性。

(二)成书经过

黄叔琳门人顾镇所编《清初黄昆圃先生叔琳年谱》(以下简写为《年谱》)中记载了黄叔琳修订《史通训故补》的大略:

乾隆十二年丁卯,公七十六岁。春二月,刻《史通训故补》。《史通》二十卷,郭延年b注本援引颇踳驳,河南王损仲得宋时旧本,更为注释,名曰《史通训故》,实胜郭书,然伤于太简,未免脱遗。公为依据经传旁搜逸史,广所未备,又检正本书及王注之失,或添注篇尾,或指驳上方,有功后学不浅。

《年谱》记载,《史通训故补》刻于乾隆十二年(1747)春二月,时黄叔琳七十六岁。养素堂藏本封面题有“乾隆丁卯年镌”,卷首自序落款为“乾隆十有二年丁卯仲春既望,北平黄叔琳昆圃氏序”。据序言中“重梓行世”之言,该序作于本书刊行之后,书既成,黄叔琳序而藏之。

是书以王惟俭《史通训故》为底本,参以陆俨山校本及宋本。c每卷前题有注者、订者姓名,卷尾题有校者姓名。全书凡二十卷,均为黄叔琳注、评,顾镇参订,每卷另有一人同订,黄叔琳长孙黄端绂、次孙黄景纬校。除端绂、景纬外,参与修订者共计二十一人,包括顾镇、张凤孙、蔡寅斗、方懋禄、李泓澂、叶廷推、董榕念、汪良受,及罗以书、罗以深兄弟等。其中,顾镇为主要负责人,其余人各订一卷。经考察,参订者大部分来自江苏、山东两省,具有明显的地域性特征。如下表所示:

参与校订《史通训故补》的二十一人中,江苏计八人,山东计七人,直隶两人,福建、安徽、浙江、陕西各一人,以江苏、山东二地为胜。黄叔琳编此书时,身处京师d,身边聚集的却大都是来自江苏、山东的学人,究其原因,与黄叔琳在江苏、山东任考官、学官的经历密不可分。黄叔琳自康熙三十三年(1694)充会试同考官起,数次出任学政或乡试考官。康熙四十七年(1708),黄叔琳提督山东学政,于山左三年,培养人才,扶掖善类。康熙五十二年(1713)五月,改奉天府府丞,专司学政,半载内举士颇多。雍正元年癸卯(1723)三月,奉命典江南乡试,十有二月奉命留阅新进士朝考卷。“以上是年初行新进士,朝考例即留公阅卷”说明,此次朝考检试的是雍正朝的第一批进士,意义重大,“例即”二字显示出黄叔琳在众考官中的权威地位。黄叔琳曾任学政与阅卷官的双重身份,对于一心想在科举考试中求得功名的学子而言具有莫大的吸引力。张凤孙为雍正十年(1732)副贡,乾隆间举鸿博。方懋禄为乾隆九年(1744)顺天府乡试举人,乾隆十三年(1748)进士。罗以深亦为乾隆时期增贡生,乾隆十年(1745)前后他们聚于京师的主要目的是求学和应举。尽管黄叔琳暂时赋闲,但毕竟主掌科场多年,又喜奖掖后辈,“天下识与不识皆曰北平黄先生,京师首善地,人士蔚起,列官朝省者无虑数十百辈,然相与语称北平,不问知其为公”。《年谱》记载乾隆十六年(1751)夏“新科进士来谒”,足见黄叔琳的声望。以此为前提,热心于学的士人纷纷拜入黄叔琳门下,“或不惮千里,或不问岁时,亲炙就正”。

黄叔琳知人爱才的特性是他能够聚集众多学人开展修书活动的又一重要原因。他善识天下才俊,造就人才,未可悉数。他常将亲自编辑的作品付与属意的门生校稿,以颇负盛名的《文心雕龙辑注》为例,黄叔琳数次将修订完成的手稿拿与赏识的后辈共论。如“雍正九年……夏四月纂《文心雕龙注》。……公暇日翻阅,随手训释,适吴趋文学顾尊光进来谒,因与共参订焉”;乾隆二年(1737),钱塘孝廉金甡e来谒,“公知其学问素优,出所辑《文心雕龙注》属为校订”;乾隆三年(1738),陈祖范来署,“因将校订雕龙本复与论订”。《清史稿·徐文靖传》记载:“雍正改元……侍郎黄叔琳典试还朝,以得三不朽士自矜,盖指文靖及任启运、陈祖范也。”陈祖范则是黄叔琳雍正元年(1723)典江南乡试时所得之才,而金雨叔则是钱塘孝廉,在乾隆七年(1742)以一甲第一名成进士,二人深得黄叔琳赏识。参与《史通训故补》二十卷校订的主要负责人顾镇亦是黄叔琳的得意门生。顾镇f是乾隆三年(1738)举人,乾隆十九年(1754)进士,与黄叔琳关系紧密。此前黄叔琳辑注《夏小正》,恰逢顾镇来京,便命之校订。顾镇游于黄叔琳门墙十余年,他于《年谱》后序感慨云:“十数年来所获益于公最侈。”雍正三年(1725)至雍正十年(1732),黄叔琳侨寓吴门,其间与吴中士大夫往来甚密,许多吴中子弟慕名来学,来谒者“皆吴中俊流,各以其学就正焉”,黄叔琳门中一时间人才济济。参订第三卷的学人方懋禄也是在此时进入黄叔琳门下。按《年谱》,雍正六年(1728)秋六月,黄叔琳移寓白塔巷顾氏园,吴中诸生来学,元和方懋禄便是其中一员。

尽管《史通训故补》主体部分由黄叔琳独自完成,但成书过程却有赖一批年轻士子的协助,这群士子是以黄叔琳为核心聚集起来的,他们辅助黄叔琳修书校书。黄叔琳本就有近视之疾,后又左目失明,视力状况每况愈下,编纂《史通训故补》时已逾古稀,校刊一类细致的工作需要他人协助。这些人既为门生,在某种意义上也可视为黄叔琳的幕僚。g康熙至嘉庆年间,出于发展学术文化事业的需要,官员在为政之暇,也会倾力于古籍的整理,一些参与阅卷的官员还需要幕僚襄助阅卷。尤其是作为经济中心,又为科举重镇的京师及江南地区,更是游幕活动的中心。黄叔琳常年主持岁考、科考,阅卷任务极为繁重,以雍正元年(1723)江南乡试为例,时副考官归家奔丧,“公在锁院月余,焚膏继晷,闱卷万八千余”,若无人从旁佐理,则难以完成。由其《年谱》“幕僚左右无从揣测也”一语,可知黄叔琳门下曾有幕宾。以当时文人幕府的常见活动形式为参考,这些幕宾除了辅佐处理公事,实际上也承担了学术编书工作。不过,考虑到经济情况,大部分文人游幕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谋求一定的经济收入,幕主在聘请幕宾时会许以经济方面的支持。而黄叔琳此时因故去官,收入锐减,《年谱》中多次提到他晚年賦闲时的经济困窘,甚至拮据到了“节缩薪水以终其事”“屡欲付梓而艰于资”的程度,实已无力负担招揽幕宾的用度。在此情境下,他门下的一众俊贤为他著述修书之业提供的巨大帮助,则可视为一种非经济型的游幕活动。从这一角度看,《史通训故补》的这种成书经历,可以展现出清代文化风尚的一隅。

二、《史通训故补》的内容与学术思想

傅振伦将历代对《史通》的研究概括为:“研究《史通》者,流派有四:或作注释,或刊正其谬,或接而续之,或重加批判。”黄叔琳《史通训故补》占据了其中三项。考察《例言》六则及该书正文内容可知,黄叔琳所做工作主要为刊正谬误,删繁补遗,批点议论。

(一)刊正谬误,订正字句

王惟俭《史通训故》虽比之他刻为长,然纰缪仍多。黄叔琳《例言》自云于鲁鱼亥豕刊刻沿误处,“检阅诸家所定,一一更正”。至于“字句各殊,义可两用者”,细核严考,“弃短录长,颇费裁择”,且为求谨慎,仅以朱笔标出,而原本字句仍然存注。如卷一《六家第一·国语家》,王惟俭注:“《吴志》:韦昭,字弘嗣,吴郡人,历官太子中庶子,史为晋武帝讳,更曰曜。”黄叔琳改“晋武帝”为“晋文帝”。卷三《书志第八·五行志》,王本夹注“案自武王僭号,历定成缪三王”,黄公改“定”为“文”。诸如此类凡十余处。

(二)删繁补遗,旁搜博采

王惟俭注本颇为简略,加之黄叔琳为维持旧本原貌,因而删裁较少,仅“于原注稍有删节”,大体保存了王本原貌,也因此仍存旧名。是书既以“补”为名,其重点在于“增补王氏所未备”,为读者理解文义疏通道路。

王惟俭《史通训故》备受时人推崇,然不能忽视其注过简的问题。薛永宁跋曰:“吾友王损仲思欲删润一代之大典,故于《史通》一书深所究心。”王惟俭撰《史通训故》的深层意图是为自己撰史寻求理论指导,而并非仅仅考释史家之言。他的注释力求精简,“人止字里之概,文止篇什之要”h,虽避烦冗,但有时太过简略,反而无助于原文意旨及人物关键信息之间的关联,且考证不周,还存在伪注。如《尚书家》篇第一条注:“《前汉书·儒林传》:孔氏有《古文尚书》,孔安国以今文字读之,起家为汉武帝博士。”王嘉川先生指出,“起家为汉武帝博士”并非出自《汉书·儒林传》,应是杂糅了《汉书·儒林传》与《史记·孔子世家》中“安国为今皇帝博士”一语而成,将此句纳入《汉书·儒林传》当属伪注。较之郭本,王本矫正补阙之功可以称道,但总体而言,还称不上完备。于是黄叔琳依据经传旁搜逸史,广所未备,于《史通训故》或阙而不注,或注而不全,或相沿错误处,并加改正,为之增益。

兹取第一卷《六家第一》中的《尚书家》篇文后王注及黄注,加以对比,以此见二者注释之特点。《尚书家》篇,王注九条,包括对孔安国、《尚书璇玑钤》、《周书》、孔衍、王劭、开皇、仁寿、守株待兔、刘义庆等人名、书名、年号及典故的训释。黄叔琳补注三条。第一条关于孔安国的注为伪注,前已提及。第七条注孔衍:“《晋书》:孔衍,字舒元,孔子二十二世孙。补中书郎,王敦恶之,出为广陵相。”该句呼应原文:“至晋广陵相鲁国孔衍,以为国史所以表言行,昭法式,至于人理常事,不足备列。乃删汉、魏诸史,取其美词典言,足为龟镜者,定以篇第,纂成一家。由是有《汉尚书》《后汉尚书》《汉魏尚书》,凡为二十六卷。”也许是因为此段对孔衍著述情况的描述已较详,王本便转而注其生平履历。i黄叔琳于其后补注:“《唐书·艺文志》:孔衍《汉尚书》十卷,《后汉尚书》六卷,《汉魏尚书》十四卷。”在原文“凡为二十六卷”的基础上进一步引申说明卷目具體数量,使之更为详备,且所注内容紧密结合原文之旨,更为可取。针对原文中“至隋秘书监太原王劭,又录开皇、仁寿时事,编而次之,以类相从,各为其目,勒成《隋书》八十卷”一句,王惟俭注:“《北史》:王劭字君懋,太原人。北齐待诏文林馆。隋文受禅,迁秘书少监。”黄叔琳补注:“《隋书·王劭传》:劭撰《隋书》十八卷,多录口勅,又采迂怪不经之语,及委巷之言,以类相从,为其题目,辞义繁杂,无足称者。”王惟俭注释力求从简,因文中已言及王劭著《隋书》八十卷,王注便仅提及人物从仕情况。黄叔琳援引魏征所编《王劭传》,补入了《隋书》的内容特点及后世评价,相比王注更便利读者了解该书情况,而另一方面,选取褒贬明确的评价性文字为注,使读者对之产生初步印象。j

黄叔琳第三条补注是对《孔子家语》的训释:“《汉书·艺文志》:《孔子家语》二十七卷。《通考》王肃注后序曰:《孔子家语》者,皆当时公卿士大夫及七十二弟子之所谘访,交相对问言语也。弟子取其正实而切事者,别出为《论语》,其余则都集录之,名之曰《孔子家语》。晁氏曰:序注凡四十四篇,刘向校录止二十七篇,后王肃得此于孔子二十四世孙猛家。”该注甚详,引《汉书》及《文献通考》二书,涵盖了《孔子家语》的内容、成书经过,乃至王肃所得序注来源,足够读者了解其概况。然而,王本并未注《孔子家语》。黄叔琳此条补注对应的原句是:“观其所述,乃似《孔子家语》、临川《世说》,谓画虎不成,反类犬也。”原文将《孔子家语》与刘义庆《世说新语》并列而举,王惟俭却只注后者而略过了前者,存在选注的情况,对于并列的书名、人名,往往只择取自己认为有必要的注释,其余则略而不注,这便是黄叔琳所批评的“伤于太简,未免脱遗”。又如后篇《左传家》中,“如张璠、孙盛、干宝、徐广、裴子野、吴均、何之元、王劭等,其所著书,或谓之春秋,或谓之纪,或谓之略,或谓之典,或谓之志”一句,在原文提到的一系列史家姓名之中,王惟俭未注裴子野、吴均、王劭三人。若说王劭已见于前注,那么对于裴子野、吴均则当作何解释?裴、吴二人均为文史俊杰,阙而不注,无益于读者之认识。此类漏注现象在《史通训故》中为数不少,黄叔琳之补注颇有功于后学。

此外,王注存在援引史书不当、与《史通》原义不合的问题,黄叔琳对此加以改注。他在《例言》中强调:“注意当与本书比附,方见明晰,如本书所谓董袁诸人不当列魏志,而王氏不援陈书,转述班传;本书谓陈寿补注《季汉辅臣赞》,而王氏但称杨戏撰述,不及承祚注疏;本书引司马错、张仪伐蜀之事,事出《华阳国志》,而王氏泛引《史记》,多与书义不相 合,如斯之类,并经改注。”可见在考辨来源、选择史书方面,黄书胜王书一筹,比之更为精详。

(三)批注评点

《史通训故补》的实际内容并非仅限于补注,黄叔琳在训释之余亦有大量圈点批注,一方面对《史通》违误处多有检正,另一方面展现了黄叔琳与刘知几在史学观念上的异同,且其圈点批注提示了精华所在,便于后人阅读时把握重点。《史通训故补》批注主要有几种类型——或纠正刘知几错漏,或对其观点表达看法,或对某些内容进行解释补充,或直接抒发自身见解。

1.指駁纠正

《史通》录事繁重,难免有失,而王书、郭书未尽校正,黄叔琳针对刘知几书中出现的问题进行了指驳纠正:“今或添注卷尾,或指驳上方,庶不疑误,后学非敢好摭前人。”

又如卷十二《古今正史第二·尚书》篇中,针对刘知几“隋学士刘炫”一句,黄叔琳批“按刘炫仕隋不达,终于太学博士,未尝为学士”,指出刘炫仕至太学博士,未尝为学士,刘知几冠以“学士”之名有误。与此相类似的还有“杨由听雀”“汉初立魏国”“乔辨黄熊”“文王杀季历”等,黄叔琳一一纠正于上方。

除了纠正显而易见的错误,黄叔琳还对《疑古》《惑经》二篇重点批驳。此二篇对圣贤之事提出了一系列质疑,无疑是对儒家道统的巨大挑战,也是《史通》长期不被认可的重要原因。黄叔琳的总体态度与前人近同,他将《疑古》篇贬为“全书之玷”,批注中多见驳斥。如《疑古》第三中,刘知几依据《左传》所录“周公杀管叔而放蔡叔”事,质疑周公“于友于之义薄也”。黄叔琳批:“按《逸周书》,管叔经而卒,盖管叔自缢而死,周公未尝诛之也。又《尔雅》云:诛,责也,后人乃以为诛杀,谬矣。”他以《逸周书》为据,称管叔为自缢,非周公直接所杀,且“诛”在上古为责备义,由此认定周公杀管叔之事为后人讹传。关于周公是否杀管叔这一点后世多有争议,除《左传》外,《尚书》《史记》k中都记载了周公杀管叔一事。黄叔琳此说有一定道理,但更重要的是其中体现的意识形态。黄叔琳五岁即受四子书l,终生循儒道,他对待《疑古》《惑经》的态度表明了正统儒家士大夫的身份立场。

值得注意的是,黄叔琳虽出于维护儒家圣贤的目的批驳刘知几,但并非全盘否定,在一些批语中表现出辩证的客观态度。他承认“《春秋》可疑处实多”,还数为刘知几辩护,称“知己激愤而发,盖与庄子‘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同意”,“知几具此深情,岂是非圣无法者,故知《疑古》一篇有为而发也”,表现出前人所没有的理解与体谅。

2.评点议论,抒发己见

除了对具体史料的考辨,黄叔琳亦对刘知几的一些观点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和见解,“于议论精当之处,仍照前刻《文心雕龙》之例加之,圈点以志别择偶,有臆见附列上方”。

张小刚先生曾以“一副手眼”描述金圣叹八股文式的批评;陈维昭先生提出,金圣叹批点《水浒传》中“妙哉”一类的短语与科举判词有关。这种将批评视角、话语模式与科举相联系的观点同样可以适用于黄叔琳。《史通训故补》中存在许多“卓见”“驳得倒”“未确”“议论极当”一类具有鲜明评价意味的短批,这种语言表达与他担任科举阅卷官的经历存在一定联系。《年谱》有记:“公持衡三载。……每试毕,令诸生前面谕以某卷某意佳某处胜,某卷某字疵某句累,不必开卷而指示。”黄叔琳在科举阅卷过程中贯以使用的判断性较强的话语,影响了他批点的语词模式。

卷一《六家第一·汉书家》篇,末句云:“而朴散淳销,时移世异,《尚书》等四家,其体久废,所可祖述者,唯《左氏》及《汉书》二家而已。”黄叔琳批之:“启下篇。”此句既是《汉书家》的末句,亦是《六家第一》的结尾,从文义来看,是刘知几分列六家后的结语,大意为:时移世异,《尚书》等四家体例废弃已久,能够效仿遵循的只有《左传》《汉书》二家。此句看似简单,实则引出了下篇(《二体第二》)分别以《左传》和《汉书》为代表的编年体和纪传体的进一步阐述。黄叔琳“启下篇”三字点出了此句承上启下的衔接过渡作用,反映出他对文章结构的关注。《史通》虽为史论,黄叔琳却在阅读过程中有意观察刘知几的行文思路和文章组织结构,折射出他身为文学家的敏锐眼光;另一方面,黄叔琳所关注的文本内部承接关系,很大程度上与科举八股文“起承转合”的基本文法有关,反映出他作为科举阅卷官的批判视角。

此外,黄叔琳就刘知几观点抒发己见。如卷二《载言第三》中,刘知几称“左氏为书,不遵古法”,黄叔琳评曰“以不遵古法议左氏与以例绳尚书,其可笑正同”,认为史书体例不必一味拘泥循古,要根据实际情况有所调整。又如卷六《言语第十二》中,刘知几主张以俗语入史书,以记风俗:“已古者即谓其文,犹今者乃惊其质。夫天地长久,风俗无恒,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而作者皆怯书今语,勇效昔言,不其惑乎!”黄叔琳对此大为赞同,特加圈点,并批曰:“通人韵士随口谈嘲,无不入雅牙,侩村夫子作假通文语,令人可呕,信使史务在纪实,则文词口语俱从其实,是史法也。”他将刘知几的观点进一步提炼,提出撰史须以纪实为原则,不仅要依实录事,还要做到“文词口语俱从其实”,令语言自然真实,符合历史情境,不强作雅言。

《史通训故补》的眉批内容极为丰富,除了纠正一些错误,补释文义,也发表了很多颇为精彩的见解,单从批语便可窥见黄叔琳之用心。

三、《史通训故补》的影响与意义

就《史通》专书研究而言,黄叔琳《史通训故补》直接影响了浦起龙《史通通释》与卢文弨《史通拾补》。按《史通通释》自序,浦氏于乾隆四年(1739)得王惟俭春风亭本,览阅后旋舍去;乾隆十年(1745)从友人蔡子敦处获郭孔延本,再读之,于是博采旁搜;于乾隆十三年(1748)完成《史通通释》初稿,次年又得黄叔琳北平新本,重自刊补,互正若干条,参考了黄叔琳的研究成果。学界一般认为浦氏《史通通释》为《史通》众版本中最佳,浦起龙的学问精深、潜心钻研自是关键,但也不可一概忽略前人之功。《史通通释》之精备不言而喻,但黄叔琳于《史通通释》的修订完善亦有功劳。浦起龙《史通通释》与黄叔琳《史通训故补》成书时间相近,浦书略晚于黄书。两人重修《史通》的意图不谋而合,都是为了矫正历代评家对《史通》评价的偏失。浦起龙与黄叔琳并无直接交游,两人几乎同时关注《史通》,并仅隔一年先后成书的现象,也体现出清初对《史通》的重新重视。按浦起龙所言,“稽古之途二,经学、史学,备矣”,他也认为历代对《史通》的评价“臆评兴而衷质蔽,莫能直也”,序中明显含有抬高《史通》地位的愿望,与黄叔琳相合。

卢文弨亦曾校《史通》,丁丙《善本书室藏书志》所藏《史通训故补》为卢文弨所校,他“以华亭朱氏影钞宋本并冯已苍过陆俨山、何义门过张之象校本录改”。卢文弨于乾隆庚午(1750)、辛未(1751)间馆黄叔琳家,兼负责整理刻录文献,其间曾阅览过养素堂本,是书对卢文弨作《史通拾补》存在一定影响,卢文弨《史通拾补》卷首云“旧刻舛伪,经黄昆圃少宰又为之补,版行于世,洵称善本矣”,称赞黄叔琳《史通训故补》与历代刻本相比甚嘉。卢文弨刻《史通》虽以宋本为底本,同时也大量参考了黄本进行考辨。如卷一《六家第一》有注“黄本《尚书家》《春秋家》等俱各标一行,宋本无之”,“即‘象字,此五字句,黄本作‘以字,连下读,非”,将黄本与他本互校,并纠正了黄本的一些疏漏。

黄叔琳因在体例上沿袭王氏而将之命名为《史通训故补》,但在内容上有大量溢出,刘海波以此批评黄叔琳取名不当,而正是因为以“补”为名,使人忽略了其中超越于“补遗”的用心。尽管《史通训故补》也存在疏舛,但毕竟用功颇深,校勘精严,补注翔实严谨,不改原文,圈注、批点丰富,批语中不乏独到见解,着实将清代《史通》研究向前推进了一步。《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称《史通训故补》“注释不及起龙,而不甚改窜,尤属严谨”。丁丙引《四库全书》评语时,删去了“不及起龙”语,整体上给予正面评价:“较起龙之好改原文尤属严谨,即于原书《疑古》《惑经》之类亦颇有纠正。”乾隆十九年(1754)尹嘉铨以《疑古》《惑经》二篇请于黄叔琳,认为此二篇为非圣无法,当行删去。黄叔琳与顾镇商议后决定保留,为回应质疑而另作后序说明,谓“注家无删截本书之例,此二篇已于简端痛斥其缪,无容更定”,此处可以看出黄叔琳严谨求实的学风和尊重原文的注家修养。清代考据之风盛极一时,清人对于文献校勘规范的重视亦超越前代,对明人好大喜功、擅改原文现象多有指责。顾炎武更是将好改古书的恶习视为行为不端、心术不正的表现,与世道人心之邪变联系起来加以批判:“万历间人,多好改窜古书。人心之邪,风气之变,自此而始。”黄廷鉴《第六弦溪文钞》卷一《校书说二》云:“妄改之病,唐宋以前谨守师法,未闻有此。其端肇自明人,而盛于启、祯之代……皆割裂分并,句删字易,无一完善,古书面目全失,此载籍之一大厄也。”黄叔琳《史通训故补》中仅直接刊正了一些显而易见的传抄误字,对于可待商榷者全部保留了原文,另行标注于上,其治学之严谨难能可贵,为后世注家树立了一个良好的典范。

黄叔琳《史通训故补》在《史通》学史上理应占据高地,而今人往往只顾及前后王惟俭、浦起龙之著,对《史通训故补》并未给予应有的重视与认可,有失公允。

四、结语

清初,随着顾炎武、黄宗羲等遗民的倡导,以及清廷为延揽士人而进行的种种学术活动,经史之学日益为学者所重视,史学亦由明代的评点逐渐向考证转变。在这样的背景下,刊刻古籍,并加之精心校勘,正是风尚所在,而《史通》评论诸史,识精语宏,以才、学、识为史家标准,亦正契合一时修学好古而又博大经世的学风,故而黄叔琳之整理《史通》,既可以说是他的识见,也可以说是一时风尚所趋。

黄叔琳并不以史学名世,但他能具慧眼,认识到《史通》所蕴含的价值,在清初即标举其“心细而眼明,舌长而笔辣”的一面,这也正表明了《史通》作为一部史论著作识见不凡之处。

他在《史通》整理上的工作,皆见上文,要之其功有二:一是接续明人的成果,对《史通》进行了更精严的校勘,力求形成一个定本,这对《史通》的流传有着重要的意义;二是定本的整理同时弥补了很多流传中遗留的缺漏。黄叔琳的《史通训故补》以王惟俭《史通训故》为底本,校以陆深本和宋本,校注精良,创见颇多,既补前人所未备,又彰显《史通》之价值,在后世亦颇为学者所据依,可见其在《史通》流传史上的重要地位。以上对《史通训故补》的刊刻缘起与体例进行了一些考察,以期能见其原本之面貌,以及黄叔琳整理此书之意义所在。

(指导教师:李程)

a 黄庭坚《与王立之四帖·其二》(《山谷论集》卷十):“刘勰《文心雕龙》、刘子玄《史通》,此两书曾读否?所论虽未极高,然讥弹古人,大中文病,不可不知也。”杨慎引而改为:“黄山谷尝云,论文则《文心雕龙》,评史则《史通》,二书不可不观,实有益于后学焉。”(《丹铅总录》卷二十六)王惟俭《史通训故》序言引之。

b 当为郭孔延,此处原文有误。

c 《史通训故补》卷七《鉴识第二十六》,黄叔琳夹注:“陆俨山校本,‘夫史之曲笔至此一百九十九字,在《曲笔篇》可言于史也之下,依检宋本,仍在此篇。”

d 乾隆七年(1742)冬,黄叔琳缘事牵连罢官,及至乾隆十六年(1751)方复还詹事原职,加侍郎衔。赋闲在京的九年是黄叔琳进行学术活动的活跃期,《史通训故补》便是修订于此阶段。

e 金甡,字雨叔,浙江杭州府仁和人,乾隆七年(1742)一甲一名赐及第。

f 顾镇,字备九,江南苏州府常熟人,乾隆十九年(1754)进士。

g 尚小明先生对清初的学人游幕现象进行了详细的探讨。

h 见于王惟俭所校《文心雕龙》凡例。王惟俭《史通训故》在序言中称,循先前自注《文心雕龙》体例校注《史通》,故此例可通用于《史通训故》。

i 王嘉川先生批评“王敦恶之”冗余,认为其无补于释义,“减所不该减、增所不该增,属于两失之误”,言之有理。王惟俭既以避繁从简的原则注《史通》,那么更应择取更为关键的信息注录,此类骈枝实不应存。

j 但此处竟将《隋书》八十卷错录为十八卷,而黄端绂、黄景纬在校对过程中也未能发觉,以黄叔琳之周稳,竟也出现此种错误,实属罕见,说明古书校刊尤须谨慎。

k “周公杀管叔”事可参看《尚书·蔡仲之命》《史记·周本纪》《史记·鲁周公世家》《史记·管蔡世家》。

l 〔清〕顾镇:《清初黄崑圃先生叔琳年谱》,台湾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2页。“康熙十五年丙辰,公五岁,夏四月就塾。时无为公解组归里,以公颖异钟爱之,口授四子书,皆能成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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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项目: 华中师范大学2019年创新创业训练计划(项目批准号:105112019020194)阶段性成果

作 者: 葛嘉茗,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2017级在读本科生;孟忆,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2017级在读本科生。

编 辑: 赵斌 E-mail:mzxszb@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