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说计划经济时期国产表的“出身纸”

图、文 / 鲁湘伯

“出身纸”这个港味儿十足且与钟表相关的词汇，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国改革开放初期从香港地区传入内地钟表业的。所谓钟表“出身纸”，就是记载了钟表的生产厂家、产品型号、产出时间、功能等基本信息的纸质证明文件。以欧洲早期生产的怀表为例，在工业革命之前，欧洲的怀表大多是钟表匠个人或家族式作坊生产，为体现怀表生产者自身的工艺水平和商誉，生产者往往会将产品的基本信息和各种标准印记镌刻在怀表的防尘盖上，以便消费者识别（图01）；工业革命后的十九世纪，欧美怀表业进入机械化大工业生产时期。生产商为降低生产成本，除一些高档产品仍然采用在防尘盖镌刻文字外，大多普通怀表产品则采用印刷“出身纸”来介绍产品信息。欧美的怀表“出身纸”一般为圆型，产品出售时附夹在怀表后盖与防尘盖之间（图02）。

图01：欧洲老怀表及防尘盖上的铭文、印记

图02：《时光技艺》一书中介绍的欧美怀表“出身纸”

我国手表工业虽然起步较晚，但发展很快。从1955年天津试制成功第一只国产手表，至1985年已能年产数百种品牌国产手表5442万只。当年国产手表上市销售时，大多在手表表耳处用细丝绳系着一个俗称“吊牌”的小硬纸片，也有少数手表附带小折页或小册式的产品说明书。不论是吊牌、折页和册子，一般都印刷有四方面的内容：1、生产厂名称；2、手表商标；3、手表型号；4、手表使用说明书，有的还有产品的生产日期；这些随表出售的印刷品可说是计划经济年代中国版的手表“出身纸”。

1955年至1965年间的国表“出身纸”

1955年至1965年是我国手表工业起步的十年，在这十年里，我国相继有天津手表厂、上海手表厂、北京手表厂、辽宁手表厂、南京手表厂、广州手表厂、青岛手表厂等手表工业“老七厂”和上海秒表厂先后开始量产手表（怀表）并上市销售。但是除天津手表厂生产的ST1、ST2型“五一牌”手表和上海手表厂生产的581、611、631等“上海牌”在全国市场范围正式销售外，其他手表厂早期生产的手表只是在本省市小范围内“试戴试销”。故这一时期只有“五一牌”、“上海牌”等少数几款手表销售时附带有“出身纸”：

1、早期“五一牌”手表的出身纸

在1955年3月24日天津市手表试制小组试制成功我国第一只手表后，1956年5月该试制小组开始以瑞士“铁达士”细码机心为蓝本，试制细码手表；1957年1月“天津手表厂筹备处”在试制小组基础上成立并试制成功“ST1”型手表。该表于1957年五一劳动节上市试销，定名“五一牌”手表（图03）。1958年10月1日“天津五一手表厂”正式成立，开始批量生产ST1型“五一牌”手表（图0 4）。正式上市销售的ST1型“五一牌”手表附带的吊牌只有两分钱硬币大小，是国产手表最早的出身纸之一（图05）。

图03：1957年5月五一牌手表试销的新闻报道

图04：ST1型五一牌手表

图05：ST1型五一牌手表出身纸

1959年天津五一手表厂获得国家484万元投资，并得到苏联援华钟表专家的指导和帮助。在苏联专家的指导下，表厂对“ST1” 机心进行了升级改造。升级后的机心被定为“ST2”型，该型机心分为没有防震器的17钻型和加装了防震器的18钻型两款手表，走时精度比“ST1”型有所提高。初期“ST2”型手表试销时定名为“中华牌”和“天津牌”，但并未见有附带的出身纸（图06）。1962年初天津五一手表厂更名为“天津手表厂”，并正式量产“ST2”型手表，该量产型手表重新使用“五一牌”商标，并附带17钻折页式和18钻吊牌式两种出身纸（图07）。

图06：中华牌、天津牌手表

图07：17钻、18钻ST2型五一牌及其出身纸

2、早期“上海牌”手表的出身纸

1957年上海手表厂筹备处在完成仿瑞士SELCA机心试制的“东方红牌”、“和平牌”手表后（图08），开始以苏联《钟表制造工艺学》为蓝本，制定出我国手表工业第一部手表生产工艺规范；同时该筹备处还对手表生产装备和生产线进行了改造升级。在此基础上，规范化生产的量产型手表产品定型为“A581”。1958年上海手表厂正式成立，其生产的“A581” 型手表改商标为“上海牌”。“A581上海牌”手表上市销售时附带有吊牌式出身纸（图09），这是上海牌手表最早的出身纸。1960年代初，上海手表厂在“A581”机心上加装防震器，制成防震型机心，由该机心生产的手表被定型为“A611上海牌”（图10）；同一时期，上海手表厂还生产过一款“A631上海牌”女表（图1 1），这两款手表上市时也附带有吊牌式出身纸。

图08：东方红牌、和平牌手表

图09：上海牌A581型手表及出身纸

图10：上海牌A611型手表及出身纸

图11：上海牌A631型女表及出身纸

1966年至1976年间的国表“出身纸”

1966年至1976年，也是“老七厂”的手表产品面向全国市场销售以及红旗手表厂、重庆手表厂、哈尔滨手表厂、吉林手表厂、杭州手表厂、南昌手表厂、武汉手表厂、南宁手表厂等一批轻工部定点建设的新厂陆续建成投产的十年。这一时期市面上出现的手表出身纸多达数十种，且带有鲜明的时代特征。

1、上世纪60年代带有“红色印记”的手表出身纸

1966年，辽宁手表厂在原仿“基洛夫”机心基础上试制成功加防震器的“SL1”型机心；由于装配该机心的“三面红旗”表被封杀（图12，详见《钟表最时间》杂志2016年10月刊专文介绍），表厂转而推出“万年青牌”手表上市销售，这是辽宁表厂最早的附带有出身纸的手表；其后的1970年该厂研制成“SL2”型机心，并开始量产“红旗牌”手表。万年青牌和红旗牌手表附带的出身纸分别印有“毛主席语录”和“最高指示”（图13）。

图12：上世纪60年代至70年代被封杀的“三面红旗”表

图13：万年青牌、红旗牌手表及“语录”出身纸

1973年之前，除辽宁手表厂外，上海手表厂、天津手表厂、北京手表厂、广州手表厂、青岛手表厂、上海秒表厂（以后的上海手表四厂）等老表厂和上海手表二厂、红旗手表厂、扬州钟表厂、济南表厂、合肥手表厂等新投产的表厂在其生产的产品上附带的出身纸上都印刷有“毛主席语录”、“最高指示”或“红太阳”、“红宝书”、“红旗”、“红星”等图案或商标（图14）。

图14-1-4：上海牌1110、1020、1112、1120型手表带语录及“红宝书”的出身纸

图14-5：东风牌手表红旗图案出身纸

图14-6：北京5型手表带语录和红太阳的出身纸（上）图14-7：广州牌手表带“最高指示”出身纸（下）

图14-8：钻石牌怀表带语录的出身纸

图14-9：解放牌手表带语录的出身纸

图14-10：延安牌“最高指示”出身纸

图14-11-12：青岛牌601、701型手表带语录的出身纸

图14-13：红旗牌怀表带红旗图案的出身纸

图14-14：东方红牌怀表出身纸

图14-15：红星牌手表出身纸。

2、上世纪70年代投产的其它表厂手表产品的出身纸

“老七厂”中的南京手表厂早期试产试销的“紫金山牌”手表附带试销出身纸，直到南京表厂正式量产型“钟山牌”手表才有了自己的出身纸（图15）。其它老表厂及新建表厂在70年代中后期也出现没有太多政治色彩的“中性”出身纸（图16）。

图15：广州牌、紫金山牌、钟山牌手表及附带的出身纸

图16-1：上海牌SS1型

图16-2：上海牌统机

图16-3：海鸥牌

图16-4：解放牌

图16-5：钻石牌

图16-6：向阳牌

图16-7：北京5型

图16-8：北京牌统机

图16-9：红旗牌统机

图16-10：英雄牌

图16-11：熊猫牌

图16-12：延安牌

图16-13：南宁牌

图16-14：大连牌出身纸

1977年至1987年间的国表“出身纸”

上世纪80年代，我国迎来了经济体制改革和对外开放。在“改革开放”最初的十年，国产机械手表工业的产量达到了历史巅峰，同时也经历了两次产业风潮的影响：第一次是1970年代末至1980年代初国产手表的改名潮；第二次是在进口石英表冲击下，贯穿整个1980年代的国产机械表降价潮。

1、最奇葩的国表出身纸

1978年辽宁手表厂因红旗牌手表质量问题引发“红旗表事件”（详见2017年12月刊《钟表最时间》专文介绍），1979年辽宁手表厂“红旗牌”商标改为“孔雀牌”商标，并迅速将孔雀牌手表投放市场以替换滞销的红旗牌手表（图17）。在此期间辽宁手表厂印刷了一本小册式手表出身纸随手表产品出售。该出身纸有两点奇葩之处：1、在出身纸产品说明中，生产厂家自爆自己的产品存在质量问题（图18）；2、该出身纸为红旗牌手表和孔雀牌手表共用，且产品说明文字有八页之多，打破了当年手表出身纸印刷篇幅记录。

图17：辽宁手表厂生产的统机红旗牌、孔雀牌手表

图18：“红旗表事件”后红旗牌、孔雀牌共用的出身纸

2、“更名潮”中出现的手表出身纸

80年代，除辽宁表厂的产品更名外，还有天津表厂、北京表厂、上海二厂、广州表厂、青岛表厂、红旗表厂、重庆表厂、杭州表厂、南宁表厂、南昌表厂、哈尔滨表厂、吉林表厂、扬州表厂、衡阳表厂等众多厂家分别将自家产品更名为“海鸥牌”、“双菱牌”、“宝石花牌”、“明珠牌”、“金锚牌”、“蝴蝶牌”、“昆仑牌”、“西湖牌”、“桂花牌”、“庐山牌”、“北方牌”、“梅花鹿牌”、“琼花牌”、“芙蓉牌”（图19），在当年的国表业形成了一股“更名潮”。

图19：更名潮后各表厂推出的新手表品牌的出身纸

3、“百花齐放”下的手表出身纸

整个1980年代，受到石英手表浪潮的冲击，全球范围内出现了机械手表产能过剩的局面，中国国内机械手表产量也达到了历史最高水平。为应对国产机械手表严重滞销的情况，国家多次降低国产表市场价格，随着手表生产厂家利润的下降，手表市场的竞争愈演愈烈。为了争取市场份额，国内各手表厂家纷纷推出新的手表品牌，一时间手表市场上五花八门的手表商标及附带出身纸多达百余种，其中有“一地多厂多品牌”和“一厂多品牌”两种情况：

（1）当年上海是一地多厂多品牌的典型代表，从手表一厂到手表七厂、从爱建表厂到钟表零件厂，上海十多家表厂生产各种品牌手表超过一亿只，同时也伴生出数十种手表出身纸（图20）；

图20：部分上海产手表的出身纸，依次为：沪光牌、飞帆牌、银菱牌、海达牌、银杯牌、三五牌、海鸥牌、海燕牌、海狮牌、金鸡牌、菊花牌、银花牌、春蕾牌、金雀牌、爱建牌、钻石牌、金铃牌、申光牌、申达牌、申牌、申宝牌。

（2）除上海以外，全国各地都有“一厂多牌”的情况：其中部分表厂如北京表厂除“双菱牌”，先后推出了“燕山牌”、“三环牌”、“双城牌”、“红叶牌”、“菱花牌”（图21）；青岛表厂除“金锚牌”，还有“玫瑰牌”、“双喜牌”（图22）；南宁表厂除“桂花牌”，还有“象山牌”、“象鼻山牌”、“山水牌”（图23）；石家庄表厂产品有“太行牌”、“红莲牌”、“三鱼牌”（图24）；洛阳表厂产品有“牡丹牌”、“少林牌”、“嵩山牌”（图25）；蚌埠表厂产品有“天鹅牌”、“黄山牌”、“珠城牌”、“永精牌”（图26）；贵阳表厂产品有“瀑布牌”、“筑城牌”、“回春牌”（图27）；武汉表厂产品有“武当牌”、“白鳍豚牌”（图28）等等。

图21：北京表厂部分产品出身纸

图22：青岛表厂玫瑰牌、双喜牌出身纸

图23：南宁表厂象山牌、象鼻山牌、山水牌出身纸

图24：石家庄表厂太行牌、红莲牌、三鱼牌出身纸

图25：洛阳表厂牡丹牌、少林牌、嵩山牌出身纸

图26：蚌埠表厂天鹅牌、黄山牌、珠城牌、永精牌出身纸

图27：贵阳表厂瀑布牌、筑城牌、回春牌出身纸

图28：武汉表厂武当牌、白鳍豚牌出身纸

4、第一款国产计时码表的出身纸

在改革开放前，我国曾生产过两款计时码表：一款是1963年至1966年天津手表厂专为中国空军飞行员订制的“天津304”航空计时码表（图29）；另一款是1966年天津手表厂按照国家部署，将“天津304”航空计时码表生产任务移交给三线军工企业风雷仪表厂后，由风雷仪表厂试制生产的“风雷304”航空计时码表（图30）。由于“天津304”是一款军表，只配发给空军飞行员，没有在市场上销售；而“风雷304”是一款试制表，其产量很小（该表后盖铭刻的生产序号，都是没有超过两位数的小编号），也未对外出售，所以这两款航空计时码表都未见相应的出身纸。

图29：“天津304”航空计时码表

图30：“风雷304”航空计时码表

1980年代后期，风雷仪表厂以旗下的合资公司名义，在“风雷304”航空计时码表的基础上开发出民用版的“卡顿”航空计时码表。“卡顿”航空计时码表是第一款附带出身纸的国产航空计时码表。“卡顿”表的出身纸是小册式，其内容采用中英文两种文字，可算是最早与国际“接轨”的国表出身纸（图31）。

作为国产手表售卖时的附属品，一张小小的出身纸看似并没有什么经济价值，当年消费者购买国产手表，大多在读取了出身纸上的使用说明后，就会将其随手丢弃。然而，半个多世纪后的今天，当我们重新审视这些方寸大小的印刷品时，可以从一个历史的视角看到这些出身纸的史料价值，它会向后人们无声地述说国表史上的一个个历史故事。

图31：“卡顿”航空计时码表及附带的出身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