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曾坠落谷底

刘淼

此刻，我坐在大学的图书馆里，突然很想写一篇文章，便写下一篇关于我坠落谷底又重新崛起的文章，把它寄给远在家乡的奶奶，也寄给正处于迷茫中的你们。

飞机在2000多米的高空上飞行，彼时太阳正在下落，透过机舱往下看，连绵起伏的山脉像一条正在游动的鲤鱼。我的心情突然变得好起来，目光随着机翼越过层层云彩，思绪停在我人生中的21岁。

21岁这一年，我过得一帆风顺，综合成绩在全年级排第一名，拿到了5000元的国家励志奖学金，还获得了台南大学免费交换生的名额。

可我还是不知道21岁的人生应该是个什么样子。是学了许多知识，脑袋里充满智慧？还是心中怀着美好的理想，拥有任何东西都无法代替的人生追求？对于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我唯独能够想起的是家乡村口的百年水塔，还有奶奶院子里结满果子的柿子树。也是在奶奶家的院子里，我做了人生中的一个重要决定，那就是回到人生正常的轨道上来。

人生就是这样，有些人选择永远做条“咸鱼”，有些人选择翻身，而我就是那条幡然醒悟并成功翻身的“咸鱼”。

高三那年，我的摸底考试成绩排在全年级的末尾，打算破罐子破摔的我丝毫没有面对高考的紧迫感。不光如此，我还每日沉浸在看小说的快乐中无法自拔，自认为高中将是我学历的最高点。

高考结束后的那个下午，我知道我完了。彼时，树上的蝉聒噪地叫着，汗珠子顺着我的前额流下来，然后我的眼睛就酸了，心也酸了。

高考落榜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我似乎应该伤心欲绝，可事实上我根本没有伤心的资格。我看着那些奋斗了许久依旧落榜的人，听着他们撕心裂肺的哭声，我知道自己是不配伤心的。因为他们最起码努力过，而我却是在混日子。8月，我去了另一所高中复读，元气还没有恢复过来的我丝毫找不到学习的兴趣，那个时候的我是不快乐的，是痛苦的。

4个月后，初冬悄然到来。

我瞒着老师和父母，偷偷地将高中所有的课本拿去废品站卖掉，用得来的42元钱买了两包豆奶粉回老家看奶奶。在这个世界上，奶奶是最疼爱我的人，我想她一定能够理解我的做法。我想她，想要从她那里得到一丝安慰。我至今都记得当时的情景，奶奶站在院子里，她背后的柿子树结满了大大小小红灯笼般的柿子。她就站在那儿，站在院子里等着我，像是等待一位高贵的公主。

奶奶不等我张口说想她，便先开了口：“路上累了吧？晚饭是不是还没吃？奶奶这就给你做饭去。院子里的柿子熟了，你自己摘来吃。”

奶奶的关怀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她的嘴里蹦出来，砸中我已经酝酿好的借口，令我原本想要说的托词溃不成军，我意识到自己再也挤不出任何一句谎言。我上前几步拉住奶奶的袖子，头垂得很低：“奶奶，我不想读书了……”我等待着她的责备和暴怒，过了许久，我却只听见从头顶传来一声叹息。“我先去给你做饭。”奶奶松开我拉她袖子的手，转身朝屋子里走去。我不知道奶奶哭了没有，但是我能感受到她的绝望。

从小到大，我的成绩一直是奶奶引以为傲的资本，是她在别人面前可以说得出口的谈资，如今我亲手毁了这份荣光，让她与我一起承受这坠落山谷的痛苦。我的身体从那一刻开始发颤，心里全是对她的愧疚。

“不想读就不读了，收拾东西回来吧！”奶奶头也没回地说，声音却是低哑的。这句话像一颗石子落在我的喉间，让我喘不过气来，就任由它在我身体里肆意滚动。我难受，我委屈，我想要从奶奶那里得到安慰，但奶奶的话却变成一种利器要将我刺伤。奶奶的话明明是轻飘飘的啊，可为什么进入我的耳朵，却那么有分量？

“如果你觉得读书会让你不快乐，会让你为难，我宁愿你是一个本本分分的农民。奶奶这辈子也没什么指望，我也活了大半生，是一个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了，能有几天享你的福？”奶奶一边走一边说，她的话依旧是轻飘飘的。

从读书识字开始，我们就走上了一条孤独且寂寞的路——我们要考大学，我们要去大城市，我们要找份好工作，过别人口中幸福的生活。我曾以为读书的意义就是这些，可是在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所谓读书的意义，不过是给最爱的人一份心安。

去废品站把书拿回来的时候，老板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着我，他不明白刚刚还对书深恶痛绝的姑娘是受了什么刺激，又把书当宝贝拿回去了。我哪里会跟他解释那些道理，只是匆匆地把奶奶给的钱还给老板就去了学校。

落下的知识点要在短短的半年里补回来，那种感受就像是让一个回不了头的浪子重新做人，我如同一块生锈的废铁在熔炉之中重新锻造。因为与别人的水平相去甚远，我只能花费比别人更多的时间来为自己的错误埋单。

那段日子过得很苦，以至于很久以后，我忘记了很多事情，却依旧记得复读时的场景，就像是闪闪發光的碎钻掩埋在一堆沙子里面，让我徒手去拾捡。我越过山水，穿过荆棘，在一次次的放弃与坚持中痛苦挣扎。

我庆幸自己始终没有放弃当初向奶奶许下的“要考上大学”的承诺，这个承诺一直支撑着我到高考结束，让我重新变回一位高贵的公主。

现在距离高考已经过去快4年了，如今的我也即将告别大学生活，走上工作岗位。但我会永远怀念大学的花团锦簇、卷帙浩繁，因为这里有人生最简单的起点和最精彩的生活，希望你们也能来感受和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