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狼秦歌中人物文化形象的艺术构建
2020-02-26张稚敏杜克强
张稚敏,杜克强
(1.西安财经大学外国语学院,陕西西安 710000;2.陕西秦歌研究会,陕西西安 710000)
十三狼本名吕小平,作曲人、作词人、歌唱家、陕西省秦歌研究会会长。十三狼这个艺名中的“十三”是指在陕西建都的周、秦、汉、唐等十三个朝代,“狼”则意指西北人的粗犷、豪放的个性,以及富有韧性和充分协作的团队精神。秦歌是基于秦腔、依托于陕西民俗文化、以陕西方言演唱的一种特殊的歌曲流派,十三狼在创作中将许多流行音乐的元素与秦腔唱腔相结合,形成了一种苍凉奔放、激越昂扬的歌曲风格。
自2004年岁末推出首张个人专辑《月圆回家》以来,十三狼共推出了《秦娃》《实话实说》《从小卖蒸馍》《异乡寻梦》《老爸》《Biangbiang面》《尚德重礼的陕西人》《我的家乡在陕西》和《撸起袖子加油干》10张个人专辑,共129首秦歌。人文区位学(Human Ecology)空间、人口和文化是不可分割的。无论有形还是无形,文化都不外在于人,而是与特定的人群密不可分。十三狼以细腻的笔触和现实主义的视角,在他的129首秦歌中勾勒了关中平原的历史变迁与生活现实,展示城乡交叉地带普通奋斗者的精神历程,将自己对家乡、对亲人、对乡党的无限眷恋融入其中,具有浓郁的地域民俗文化特色。
目前学术界对十三狼秦歌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两方面:第一,关于秦歌的声腔特点和唱腔的源流研究。这些研究或分析了秦歌的音乐形态,详细对比了秦歌中汲取的传统音乐元素、非传统音乐元素,以及两者在秦歌中的混合使用[1];或者指出秦歌的许多唱腔都源于秦腔,但同时也融入了诸如摇滚、嘻哈等现代音乐元素[2]。第二,也是数量最多、最泛化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秦歌的文化研究方面。叶文关注到了秦歌的城市化发展路径和其受众群体的延展空间[3],杨海军的研究提到了秦歌的地域特点和文化成因[4]。这些研究都对秦歌研究做了有益的探索,但在理论视野的拓展和实践的具体结合方面都还有极大的研究空间。
本文通过文本细读的方法,以民俗文化学的理论为依托,对十三狼的十张专辑中129首秦歌做了文本分析,在现代文化语境中,从陕西人文化群像的构建、普通民众文化群像的构建以及民众个体文化形象的构建三个方面,梳理十三狼秦歌歌词中人物文化形象的艺术构建,从而展示十三狼艺术创作对陕西地域文化的人文关怀。
一、陕西人文化群像的构建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数千年的黄土地,沉淀出陕西人特有的性格。陕西人是黄土造就的,是秦岭造就的,秦川黄土的性格就是他们的性格,关中平原的性格就是他们的性格。十三狼的秦歌作品中最典型的陕西人文化群像,莫过于陕西人、陕西愣娃、秦娃和关中娃这四个典型形象。
(一)陕西人
作为秦歌的主要意象之一,十三狼在《生来就是陕西娃》中热情地讴歌了陕西人憨厚豪爽、敢说敢做脾气直的特点,认为陕西人“脾气直来胆子大”,“心直口快人豪爽”,“憨厚实在柔心肠”,“敢说敢做莫嘛哒”。《我本秦人画丹青》中集中描写了“老秦人一根筋”的特点,说秦人“撞到南墙连土担”,“生冷蹭倔认死理/要个鞋连袜子给”,“皇上老子不接见”,其对艺术的追求则到了“画不惊人画到死”的境界。
除了黄土地数千年对陕西人性格的滋养,关中平原也孕育出了十三朝古都长安,孕育出了独特的、充满历史丰盈厚重感的陕西性格[5]。周、秦、汉、唐的古风遗韵滋养了一代又一代的陕西人,赳赳老秦的形象深入骨髓,他们并不完美,但铁骨铮铮,有缺点和瑕疵,但有情有义。在《陕西人》一歌中,十三狼指出陕西人性格的历史传承,“一路走来/走了五千年/憨厚实在从来没有变”,“秦人冷倔/硬呀硬着来/三捶两梆不木乱”,认为陕西人虽然寡言少语,“撂展不言传”,但做事时“煽起整来气冲天”,堪称是“顶天立地的陕西人”。
十三狼在《尚德重礼的陕西人》中还总结了陕西人尚德重礼的性情,认为“厚重的黄土地养育了陕西人”,“尚德重礼是做人的本”,陕西人“勤劳质朴严于律己/宽厚包容做好人”。德的含义是直视“所行之路”的方向,本心初,本性善,本我无,便成德。德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核心要义,也是民族精神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重视道德品行,以崇高的道德规范自己的行为,以高尚的品行对待他人,以德为立身之本,“心底无私”,所行之处方能“天地宽”。
(二)愣娃
秦歌中第二个典型的陕西人文化群像就是愣娃。在陕西方言中,愣娃是指有男子汉气概、粗野、有力、鲁莽的年轻汉子,像砖窑里没烧熟的生砖坯子,有勇少谋,胆大包天,面冷寡言,忠厚实在,认死理,一根筋,吃生,硬整,咥大活,“董烂子”。十三狼在歌曲《陕西愣娃一亮相》中这样总结愣娃的群体性格:“脾气直来胆子大/有智慧来有文化”;在《愣娃走四方》中说愣娃“心胸开阔竖心旁”;在第十张专辑《撸起袖子加油干》中称赞陕西愣娃“钢板硬正响当当/一根筋来比牛犟”。
跟一般陕西方言中的愣娃形象相对比而言,十三狼在愣娃脾气直、犟脾气的性格特征中融入了自己的独特理解,认为新时代的陕西愣娃“有智慧来有文化”,这就赋予了愣娃以鲜明的时代特征。十三狼认为如果说传统的愣娃形象是一种美中有缺的性格,那么在经过了数千年黄土文化的冶炼、熏陶和打磨后,陕西愣娃在新时代、新背景下,焕发出了新的光彩。他不仅深情地称颂“千古一帝秦始皇”的文治武功,认为他统领下的铁血秦军横扫天下,“统一六国不商量”;也赞颂当年血战中条山的三万愣娃勇士,说他们“愣娃咥了Biangbiang面/鬼子不敢进潼关”;更是热情讴歌新时代的愣娃,说“陕西愣娃一亮相/穷山恶水都得让”“陕西愣娃一亮相/天大的困难都敢上”。新时代的愣娃不仅“心胸开阔”,做事“竖心旁”,“钢板硬正响当当”,也是忠厚纯良、做人响当当的好青年。他们在社会主义的建设大潮中,勇立潮头,勤劳勇敢,完全有能力、有实力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甚至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三)秦娃
秦娃,顾名思义就是秦人的娃。秦娃旨在弘扬三秦文化,彰显秦人风采,传承大秦风骨。十三狼在自己的歌曲《秦娃》中认为秦娃“唱的是慷慨的秦腔调/说的是古老的关中话”,同时也总结了秦娃的文化渊源:“我本来就是咱秦人的娃/秦人的土地就是我的家/我本来就是咱秦人的娃/秦人就是大和妈。”在重制版《秦娃》中,十三狼再次重申了秦娃对大秦文明、大秦精神的传承:“吃的是秦人的粮/住的是秦人的房/穿的是秦人制作的衣裳/唱的是千年的秦腔。”而新时代的秦娃不仅继承了秦人的风骨,也是务实肯干的新一代秦娃:他们“不忘本”,热爱自己家乡的山山水水,孝顺自己的长辈;他们以勤劳致富为本,“扬起鞭子赶车马/种麦务棉收庄稼”;他们把更多的智慧和力量放在勤劳致富上,用双手为自己、家人和社会创造财富,他们“哼着秦歌朝前走/建国富家没麻达”,他们不仅是民族的脊梁,也是国家最坚实的基础。
地域文化不仅有物化的载体,也拥有观念性的精神符号[6]。创作者借用文化符号传播地域文化,旨在通过文化这一载体,使得地方文化在最大范围内获得传播,并得到受众的认同,实现地域文化的广泛传播。
(四)关中娃
关中平原,指秦岭北麓渭河冲积平原一带,又称关中盆地,其北部为陕北黄土高原,向南则是陕南山地、秦巴山脉,号称八百里秦川。一方水土一方人,关中自古以来就是帝王乡,国家强盛时关中人开疆拓土,建设富庶的家园,衰弱时又能奋起抵御外族的侵略。关中人受儒家“矜而不争”、道家“知足不辱”和法家艰苦朴素文化的多重熏陶,即使是过着“一天三顿面,有了辣椒不要菜”的日子,也乐天知命[7]。
十三狼秦歌《关中娃》中的关中娃是这样一群热血青年,他们“从小玩泥巴/喝渭河水长大/不缺胳膊腿/长一副好骨架”。这群关中娃性格直爽,“遇事头不低/黄牛犟脾气/直来直去不拐弯/说啥就是啥”,“胆比天也大”,“爱管不平事/常说公道话”。关中娃性格坚韧倔强,同时又有一种沉稳、踏实、大气的因子,有着勇往直前的进取精神,他们“躺下一堵墙/站起一座塔/沟深咱敢下/坡陡咱敢爬”,“黄土窝里滚/大风地里爬”。每一个关中娃都是个顶个的豪杰,他们“穿云一条龙/上阵一匹马”,作为整体的英雄群像,他们也可堪称是“生在大秦川/辈辈有壮举/代代出英贤”。
愣娃中的愣字由心字旁、四和方组成,强调了一种心底无私、坦坦荡荡走四方的精神,秦娃更注重对秦人精神的传承,关中娃则从地域角度强调了黄土文化、关中文化的滋养。
二、普通民众文化群像的构建
十三狼是地地道道的陕西农村人,他对自己的故乡有着深刻的眷恋。在他自己的秦歌作品中,他深情地讴歌着自己的亲人和乡党,将自己无限的眷恋融入其中,并通过细致入微的观察和高度精炼的概括,完成了对普通民众文化群像的构建。十三狼在自己的秦歌歌词中创造了这些气质鲜明的人物群像:农民、打工者、大秦战士、出租车司机等,这些人物群像极具代表性、典型性和丰富性,集中体现了陕西人的文化风骨。秦歌中最典型的普通民众文化群像莫过于农民群像了。
秦歌中描绘的农民居住在风景如画的乡村,有着最自然、最美好的家园。正如《农民心中的歌》里描述的那样,“杏花村里有家园”,“弯弯的小河水/绕着地畔过”,“夜景美如画”。杏花、绿草、流水、人家,俨然是无数文人墨客心向往之的世外桃源。
居住在这个世外桃源的农民有着勤劳朴实、乐天知命的一面。农家人对黄土地怀有朴素深沉的情感,他们“一生守在地里头”,“种地种到九十九/还嫌没种够”(《农民心中的歌》)。他们不乏刚毅的性格,如同“拴马桩/石碾盘”,刻就了硬朗真诚的秉性。农家人还秉承着祖辈世代相传的优秀品质,他们坚信“生活俭朴春常在/宽仁厚德孝为先/知足常乐勤为本”(《农家人》)。其中《平凡百姓》这首歌最能体现农家人知足常乐的人生观,他们觉得“家中房子不算大/挤挤能住下/每月的收入虽然少/省着也够花/衣着尽管不时髦/也能过冬夏/粗茶淡饭挺可口/营养也不差/家中有我也有她/娃们都听话/夫妻携手操持家/孝敬咱爸妈”;对他们而言,“平凡百姓家/勤俭度年华/知足常乐就挺好/不必强求啥”。秦歌《老爷爷们》还描绘了老人们的日常生活。虽然他们的生活中也有许多烦心事,“不听话的儿女把老子能气昏”,但赶集日到来时,老哥们还是找到了很多乐趣。他们穿戴齐整后便出了门,“墨眼镜哎,石头镜/杀猪宰羊多热闹/摆着这八字步逛街道/穿新衣,戴新帽/时尚的衣服不害臊”,他们在集市上,“吃泡馍,咥饸饹/猜酒令,两盘下酒菜/杀猪宰羊多热闹/摆着这八字步逛街道”,回家时还会坐在自己家的小轿车上,顿时感到“红火的日子蛮不错”。对于秦歌中勤劳朴实的农家人而言,只要在平凡生活中,安于已经得到的幸福,生活中就有数不尽的快乐。
然而,贫瘠的土地不足以承载现实生活的沉重,农家人也不得不时刻面对生活的磨砺与考验。《农民心中的歌》就描述了这种复杂的情感,“稀皇的老农民/命运太蹉跎/走不完的弯弯路/翻不完的山坡坡/路上洒下几滴泪”,一生的辛苦劳作,但所有的努力还是不足以改变他们的命运。他们“睡不扎实”,“脱不完的贫穷帽/敲不完的土疙瘩/鞋子露着脚后跟”,令他们不得不考虑这“光景是个啥”。
美丽的家园无法承载生活的重负,无法实现美好的理想,“为了孝敬咱的爸和妈/为了供娃念书把学上/为了结婚盖新房/为了日子过得比人强”,农家人也不得不考虑离开乡村,谋求更好的发展。因此,秦歌中构建的第二大典型的普通民众文化群像就是农民工。《农民心中的歌》描述了农民工进城的热闹场面,“能人一伙伙/勾肩搭背进省城”,作为乡村青壮年的佼佼者,他们“开吊塔盖大楼/啥事都能做”,他们“携手奔光景”,梦想成真,挣了钱之后再次回到乡村,感到“润润的太阳/暖暖照心上”。然而由于受教育程度低,农民工不得不在城市里常年从事低端劳动力密集职业,承受了数不尽的辛酸和痛苦。人们视线所及的高楼大厦,无不借由他们的双手筑造而成,而他们自己却几乎没机会出现在公众视野里。他们躲在城市逼仄遥远的角落里,似乎无所不在,却又近乎隐形。他们身不由己地被时代的巨浪裹挟前进,成为社会发展的注脚,他们“跟着月亮跟着太阳走/汗水伴着喜泪流/多少心酸在你心里淌/多少委屈在你心里装”,深深地感到“城市灯火人心醉”,然而他们必须面对的残酷的现实是:“人离故乡无根基”,“困难重重梦中醉”。
农民和农民工是中国人数最多的群体,是城市化建设的主力军,也是城乡一体化建设的重要载体。农民构成了社会最宽泛的基层,他们的人生才是社会变迁最真切的缩影,秦歌对农民的关注,不仅反映了农民族群的精神传统和人文性格的形成和变迁,也为民俗文化研究提供了切实的感受和实例。
三、民众个体文化形象的构建
除了民众群体群像的构建外,十三狼还十分注重对民众个体文化形象的构建。他基于私人材料与亲历记录,以细腻的笔触和现实主义的视角,勾勒出普通人在历史变迁与生活现实中鲜活的命运,歌颂并传达着平凡人的生活与坚守,展示了普通奋斗者的精神历程,描述黄土地上关中人的生活方式与生存境遇,具有浓郁的地域文化特色。秦歌中塑造的众多个体人物形象,个个个性鲜明,独具光彩,令人印象深刻,其中最典型的莫过于创作者的母亲和乡村闲人张老三两个个体形象。
(一)母亲
十三狼的129首秦歌中专门为自己母亲创作的就有10首之多,可以说母亲是秦歌中极为重要的一个人物形象。他的第一张专辑《月圆回家》中的第一首歌《月圆回家》就是写给自己母亲的。在人生的风雨路上,母亲永远都是伸开翅膀为儿女遮挡风雨的天使,孩子和母亲之间洋溢着深深的、真切的、无尽的爱,这种爱是孩子和母亲永恒的精神支柱,也是整个民族的精神支柱。这10首写给母亲的歌不仅赞颂了母亲对子女的舐犊之情,也表达了子女对母亲的感激、怀念和赞颂之情。
母爱是世间最真挚的爱,母亲对子女的爱博大精深,在不同时期有不同的表现。秦歌《捣蛋鬼》栩栩如生地描写了调皮捣蛋的孩子如何跟妈妈斗智斗勇的场景:“我娘叫我洗碗哩/我在碗里洗脸呢/我娘叫我洗锅哩/我在锅里洗脚呢/我娘叫我喂猫哩/我爬到树上摘桃呢/我娘叫我喂猪哩/我躲到墙外念书呢/我娘叫我饮牛哩/我学我爸摇耧呢/我娘叫我喂马哩/我和黄狗玩耍呢”。母亲吩咐的每一件事,调皮的孩子都会用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招数来应对。面对如此调皮的孩子,母亲的应对也很有意思:“我娘气的打我哩/我对他挤眉弄眼呢/我娘戳了我一指头/我一下就扑到她的怀里头/我娘噗嗤给笑啦/我撒腿就往学校跑啦。”母亲将孩子的行为归结为调皮,而非叛逆,但又不能不管教孩子,于是假装生气,没有恶语打骂,只是伸指点了一下孩子的额头。母子连心,孩子当然看出了母亲对自己的怜爱和宽容,不仅挤眉弄眼地做鬼脸逗母亲开心,还趁势扑进了母亲的怀中。这样的描写充满了乡村生活的情趣,不仅活灵活现地呈现了孩子的调皮,对母亲的慈爱和宽容也刻画得入木三分。
在十三狼的秦歌中,勤劳、善良、体贴是母亲最美好的品质。《母子情深》中描写这样一位全心全意照顾孩子的母亲。“月亮出来/娘为儿缝衣裳/星星出来/哄儿喂奶折腾到天亮”。母亲为孩子日夜操劳,感人肺腑:“清早起来叫声娘/暖和和的衣服/娘为儿穿上/放学回家叫声娘/热腾腾的馍/娘塞在儿手上。”暖和的衣服可以看出母亲在孩子起床前,就细心地为孩子烘烤好了衣服,好让孩子乍一离开温暖的被窝,不至于被冰冷的衣服冰到。而热腾腾的馍,更可以想象到母亲一定是算好时间,为孩子准备好了可口饭菜,让孩子第一时间吃到饭。这热腾腾的馍不是让孩子自己去拿,也不是放在孩子手中,而是塞在孩子手中,一个“塞”字活脱脱刻画出了母亲的热切和对孩子的体贴。
母亲不仅对孩子的日常照顾无微不至,孩子生病时,母亲更是为孩子操碎了心。在秦歌《咱的娘》中,十三狼深情地回忆了小时候生了病,大雪之中,母亲背着孩子看病的情形。偏远的乡村,深夜无人的土路,一个瘦弱的身影背着孩子匆匆前去就医,这样一幕怎么不令歌者断肠,听者伤怀呢?“病了抱在娘怀中/儿哭了娘心痛”这一句将母亲的无助和关切刻画得入木三分,孩子的眼泪每一滴都敲打在母亲心上,但母亲无法替孩子受病痛的折磨,只能抱紧他、抚慰他,力图最大限度地缓解孩子的病痛。
孩子长大了,需要去更宽广的世界里打拼、实现自我价值,母亲心中虽然有一万分的不舍得,但仍然含着眼泪,送孩子离开。《妈妈的眼泪》通过无数的细节,刻画了妈妈这种满怀矛盾,却又深深理解孩子的心情。无论是“半夜给儿做饭”,“当我收拾行李的时候、妈妈给儿装鸡蛋又塞钱”,还是依依不舍地送了一程又一程,到了山下也不忍分别,都展示了妈妈对孩子深深的依恋之情。“当我背起行囊就要离开/妈妈,妈妈流下了眼泪”。母亲不会拖孩子的后腿,只有分别的那一刻,忍了许久的眼泪才会悄然落下,当真是“一声声呼唤/把心喊哑”。
母亲是孩子的启蒙老师,教会了孩子为人处世的基本道理;母亲是孩子生命的保护伞,保护着孩子在磨砺中闯下去的勇气;母亲是孩儿搏击风雨的靠背,回到母亲身边,就会得到安慰,就会重新变得坚强。子女对母亲永远都满怀着感激、怀念和赞颂之情。秦歌《儿和娘》通过一系列的比喻,明信片、口头禅、小棉袄和心尖尖等,表达了子女对母亲无限的怀念,“不管儿我走多远/走不出娘的心间/不管儿我在何方/娘是儿神往的港湾”。多年的打拼生活中,雪霜染白了母亲的头,坎坷走累了母亲的脚,儿子也一直都在牵挂着母亲,怕那个耳背眼花、腿脚不便的母亲,“没人和她拉拉话/只有电视陪伴她/记性差,忘性大/跟人说话尽打岔/自言自语守孤独”,心心念念要买个手机送给她。儿子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脚踏故土手搀娘/泪水打得黄土扬”,“别时的搅团归时的面”,只有对母亲的爱始终没有变。
(二)张老三
《张老三》是十三狼歌曲中比较诙谐的一首,而歌中的张老三也是十三狼精心塑造的一个典型形象。
张老三是不务正业的乡村闲人。他最擅长的不是种庄稼,也不精擅任何手艺,而是喜欢“丢方、下棋、谝闲传/游手好闲逛的欢”。丢方是陕西本土的一种棋类游戏,在地上划上几道线,拿两种不同的小物件作为道具,就可以玩了。田间地头,屋前屋后,想玩的时候,随时可以玩。除了老人孩子,青壮年其实很少有时间可以随时玩或下棋,而张老三却随时出现在这些游戏休闲场所,可见他对种田等主业确实不上心。
张老三还是个擅长辞令的人,堪称巧舌如簧,歌曲中用了四句歌词形象地展示了他的这个特点。“说得鸟儿能下树,吹得鸡毛上了天,他把秤锤能捏扁,他把辘辘能拉展。”鸟儿自身口舌灵巧,但不通人性,而张老三的口才不但超过了鸟儿,还有本事劝得不通人性的鸟儿,放下对人类的戒惧之心,飞下树。薛宝钗《临江仙》词中的柳絮尚需“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但张老三根本不需要借助任何外力,他吹牛吹得堪比这股“好风”,鸡毛都被他吹上了天。歌词中,树上的鸟儿,地上的鸡毛,都是农村最常见的事物,平凡朴实,也非常接地气。张老三不仅能够舌灿莲花,喜欢吹牛,他的话语还具有颠倒黑白、改变事物本质的力量。以他的话术,一疙瘩秤锤也能被捏扁,不需要人力拉动,辘辘自己就能转动,就可以将水从井底摇上来。这四句歌词不仅以夸张的手法描述了张老三的口才好,从侧面衬托了他聪明但不务正业的特点,同时也为后文他痛改前非之后的成功埋下了伏笔。
张老三还非常喜欢做表面文章。你说他不务正业,好逸恶劳,但他也会做样子,象征性地去地里转转。只是别人都在辛苦地劳作,而他三天两头过来转转,八点到九点就走了,只待一个小时,中间还抽了两锅烟。可见,即便他偶尔干上一会活,也干不了多久。
这样一个游手好闲、好逸恶劳的人,在农村,自然过不好自己的日子,张老三的结果也就显而易见了。不仅老婆跟他离了婚,孩子们也纷纷离开了他,让他沦为一个可悲的鳏夫。
歌词的下半段跟上半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离婚后的张老三闭门思过,痛定思痛,眼泪涟涟,他决心一定要“活出个人样子”。张老三本就是个聪明人,很快找到了发家致富的方向。有了思路,他说干就干,“走到西安跑贷款/建起温室蔬菜园”。这时的张老三脱胎换骨,他一改之前夸夸其谈的做法,白天挽着袖子干,晚上挑灯苦钻研。他的努力没有被辜负,歌词以绿绿的黄瓜和红红的辣子为代表,呈现出张老三菜园里蔬菜的喜人长势。通过辛勤的劳动,张老三不仅发了家、致了富,离开的妻子也回到了他的身边,家庭重新恢复了幸福和和谐。
歌曲中的张老三很容易使人联想到《平凡的世界》中的王满银。王满银是一个典型的二流子,他游手好闲,夸夸其谈,看似有点歪才,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真本事,有时还不免沾染了吃喝嫖赌等恶习。王满银在最需要为生活打拼,最需要为未来奋斗的时候,选择了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生活方式,逛白了头发,逛去了青春,到了老年依然两手空空,一无所有。好在是这首歌中的张老三,在扶贫干部和科技工作者的帮助下,在政府扶贫政策的支持下,通过自己的智慧和辛勤的劳动,发家致富,过上了好日子。《张老三》通过诙谐、幽默、夸张的歌词,传达了一条朴素的价值观——夸夸其谈要不得,勤劳肯干才能发家致富。
四、结语
秦歌中的民俗文化是一种文化现象,也是一种社会现象,是在生活需求中逐渐构建而成的地域文化事象。作为一种极具特色的区域音乐,秦歌是关中人民思想感情、文化意识及生活形态等方面的重要体现,从各个方面反映出关中地区的民俗历史与文化传统。秦歌的出现弥补了八百里秦川没有代表性歌曲的空白,对陕西地域文化的开拓有着积极的推动作用。十三狼在自己的秦歌作品中,紧扣陕西人独特的文化气质去塑造人物群像,赋予人物以丰富的文化内涵和独特的民俗审美价值,塑造了一个个典型的具有地域特色的人物形象,无一不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