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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介入”村落更新下的传统环境营造技艺应用模式研究

2020-02-26华亦雄沈宇鸿

关键词:村落营造技艺

华亦雄 沈宇鸿

2018 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意见》正式公布,相较之前的新农村建设、美丽乡村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从解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矛盾的角度定义了乡村振兴;明确提出“农民民生全面改善”“农民获得感显著提升”的要求。经过了前一阶段新农村建设和美丽乡村的全面推进,当前的乡村建设出现了新的方法和许多成功案例。纵观这些较为成功的案例,发现它们共有的特点就是通过诸多传统环境营造技艺较好地保持了村落的风貌特色,因此对传统技艺在村落建设中的应用模式进行总结具有重要意义。

一、相关研究综述

2017 年江苏省住房和城乡建设厅、省委农工办向全省推介“微介入”村落规划方法,2018 年亚洲建协颁给“微介入”更新村落谢店村荣誉提名奖。国际国内的学界都对“微介入”村落更新模式较为认可,传统环境营造技艺在此类村落建设中较之前的案例也更受重视。本文的研究对象涉及“微介入”村落规划与传统环境营造技艺,因此在阐述其应用模式之前,首先要对“微介入”式村落规划和传统环境营造技艺相关概念的生成和发展进行阐述。

(一)不同学科视角下的“微介入”更新研究

“微介入”概念的产生与讨论具有跨界的性质,与环境改造相关的学科——规划与建筑均有相关的论述。

1.规划学理论方面的相关研究

“微介入”式村落规划的产生基于两个原因:一是中国农村改革的深化。经过了第一、第二阶段的农村建设,乡村建设范围已经从具有优势资源、典型性强的农村(如历史文化保护村落)扩大到资源一般、经济不好的普通村落,而后者需要具有针对性的新规划方法。二是受城市规划理论发展的启发。随着城市化进程的推进,城市更新逐渐成为提升城市品质的重要途径,面对大量存量空间产生了新的规划理论与方法,如微更新、有机更新、谨慎更新,这些新理论新方法被借鉴到当前的大量乡村规划实践中,催生出“微介入”式村落规划。

2014 年至2016 年国土资源部、国务院发布的相关政策《关于土地节约集约利用的指导意见》、《关于进一步加强城市规划建设》中提出了“严格控制城乡用地规模”“强调有序实施城市修补和有机更新”促使各类城市微更新模式产生。比如上海市采用的是“社区先行”,自2015 年上海国土规划局发起“上海城市空间艺术季”的年度空间改造活动到2016年“社区更新——社区空间微更新计划”,并成立为社会的城市微更新活动提供服务和申请资金补助的专门机构——上海城市公共空间设计促进中心,再到2017 年微更新活动已经在上海市域范围内22个试点内同时进行。[1]从“菊儿胡同”到“社区更新”,我们不难发现微更新之后的蕴含价值观之一是公平正义,通过对城市老旧区域的再评估与改善使其隐藏的价值显现,避免单一的价值评判。除了国内的相关理论及时间,与“微介入”直接相关的国外相关理论则有德国的“谨慎更新”、西班牙的“城市针灸”等。

“微介入”式村落规划概念的提出首见于《浙江天台张家桐村——基于微介入策略的传统村落保护与更新》(段威、雷楠,2014),其后雷楠在其硕士论文《张家桐美丽乡村规划:基于现状、微介入式的村落更新》(清华大学,2014)中对“微介入”村落规划进行了阐释:小范围的、小尺度的,在保留对原有村落格局的尊重、强调一种日常性的体验跟改变的基础。

2.建筑学理论方面的相关研究

“微介入”相关的建筑学理论基础可以追溯到吴良镛院士的有机更新理论,有机更新意味着将城市看作一个有机体,对城市的改造应顺应城市的肌理[2]。在《北京旧城与菊儿胡同》书中,吴良镛院士指出了“有机更新”的三层递进关系:聚落整体、组织更新以及更新过程的有机性;聚落应该是连续、渐进式的更新。

关于“介入”(intervention)的概念在建筑设计理论中多有提及,有学者认为设计上的介入是指建筑聚落参与到所处的基地环境中,并对基地环境产生影响的过程[3];也有学者认为“介入”是认识的第二次飞跃,是在对感性认识有深刻理解的基础上才可能有的理性判断;而建筑的介入是个动态更新发展的过程[4]。

一方面是已有城市规划、建筑学理论的影响,国内最具代表性的观点包括清华大学单德启先生的“野性思维”、同济大学杨贵庆的“点穴启动法”、孙君的“五山模式”;另一方面则是中国的乡村改造“自上而下”与“自下而上”方式中出现了各种成功与失败经验,不管是规划专家还是新乡贤等业余人士逐渐得出共同的认知:村落更新的成功关键往往需要从小微处入手,而且需要较长的培育时间。正如东京大学教授西村幸夫在《再造魅力故乡》中文版序中所说的“如同绘画一般缓慢的社区营造”。

(二)传统环境营造技艺的相关研究

本文所论述的传统环境营造技艺是特指工业化以前的手工艺社会中为创造某种特定生活空间而采用的较为成熟的方法或手段。该概念的提出首见于《传统生态环境营造技艺的生态智慧研究》(华亦雄,2016),其中明确了环境营造技艺中的“环境”包含了物质与非物质双层含义,因此研究的范围除了设计、管理和施工技艺等显形技艺,还包括了体现技艺观的营造仪式、制图方式、材料选择方式等,并且将传统环境营造技艺分为隐形技艺和显形技艺。

而传统的定义则包括“看得见的传统”,如建筑样式、装饰或作为象征流传下来的东西;以及“看不见的传统”,即传统指导思想、哲学、宗教、审美意识、生活方式等。[5]依据建筑史研究以及相关研究中通常将时间分界点定义为20 世纪初,即前工业社会。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传统环境营造技艺的运用被局限在了古建筑遗产修复、仿古建筑修建的范围。在当代的环境设计活动中,对传统环境营造技艺的应用也只是局限在选择成本高、材料昂贵的“官式”技艺,而大多数易操作、材料易得的乡土技艺则面临尚未被发掘记录就濒临灭绝的境地。基于保持乡村风貌原真性的目标,“微介入”式村落规划所采用的“低成本、小范围”的先期开发方式使得大量传统环境营造技艺得以被重新挖掘及创新性的应用。

(三)村落更新的“微介入”与传统环境营造技艺的“微观性”

自新农村建设阶段开始,国外的优秀案例和国内长期的实践已经证明了“微介入”式村落更新模式的有效性。而且在对村落风貌的保存上,尤其是国内乡村建设的各相关方都意识到了保护传统建筑、景观样式的重要性(某种意义上也是随着经济发展,社会审美整体提升的客观规律)。从视觉形象的角度看,不管是日本的合掌村、濑户川,德国的巴伐利亚,还是广西融水县、河南郝堂村、乌岩头村等诸多国内外案例首先是让人们看到了传统村落环境特征;从空间感受看,村落中的公共空间大多承载着村民主体的情感记忆,关注重点不再是外来者对乡愁的想象。

传统环境营造技艺作为属于前工业社会的技艺体系,自带微观属性,这主要是由于前工业社会时期的建筑空间尺度受材料所限。乡村建设的对象大多是保持着几百年甚至几千年前格局的自然村落,环境的“微观特征”与技艺的“微观性”一致。

村落中存在的大量传统环境营造技艺凝聚着前人的生态智慧,通常会采取就地取材、操作简易等方法降低成本、方便传播;而“微介入”所强调的是对传统村落的“低扰动”,传统环境营造技艺的低成本、在村民中的高认知度等特征都能够更好地辅助“微介入”村落更新的最终落地。

二、“微介入”式村落规划中传统环境营造技艺应用现状

舒尔茨的场所理论强调场地的“认同感和方向感”,他认为聚落中的吸引体,像塔、宗祠、亭子,或者是一些小的元素,如井、池塘、石头等,会围绕着这些事物形成日常生活的场所,继而成为人们对聚落认同感建立的一部分。[3]而“微介入”的特征之一就是“点式介入”,抓住村落中承载着村民记忆的小元素进行示范性的改造和更新,以点带面,形成辐射效应。在近几年中出现的成功案例中,传统环境营造技艺都在其中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对传统环境营造技艺的再认识、改良、应用及维护方式不尽相同,对不同应用模式的总结即可以发现得以传承的传统环境营造技艺所具有的共有特征,也可以为当前村落规划提供积极的引导作用。

(一)国外相关案例

日本的“社区营造”运动是起始于20 世纪60-70 年代的全民运动,主要是针对历史街区的保护,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出现了许多成功的乡村改造案例,其中采用“微介入”方式及应用传统环境营造技艺的案例不少,较为典型的有岐阜县古川町。

古川町最初是防卫型的镇,于1589 年建成,镇内包含着寺庙、商业区、武士住宅区及商人住宅区。通过社区营造的系统改造,该区域已经成为日本乡建中的样板工程。从整个社区恢复活力的过程看,都是采用的“从小微处入手”的方式,从细节处介入,逐渐激活整个地区的活力系统。古川町民众的生活行为活动,在早期都聚集在濑户川两岸,后期由于民众环保意识淡薄,濑户川一度成为废水沟。乡建起点就是从清理濑户川开始。古川町行政组织为居民发放清洁用具,鼓励每户人家在晨起和黄昏清理门前河道垃圾;并且投放3230 只锦鲤来监测水质,并且形成了颇有特色的“鲤鱼水系”,以一条小河美化激发了乡村活力。

紧接着,古川町又积极地挖掘传统环境营造技艺,恢复与修复整个社区的建筑。古川町地区历来是优质木材的产地,也是木匠之乡。古川町的大部分建筑物都是由飞驒工艺(中国的榫卯工艺)建造的,并且还有“白壁土藏”(屋顶椽头与斗拱面街部分上白漆)和“云饰纹样”两种典型特征。1989年在社区营造协会与町公所的推动下,古川町建造了“飞驒工匠文化馆”,当时本地160 位工匠中有三分之二的人参与文化馆建设。为了维护村镇的传统风貌,本地居民制定了一系列建筑建造与改造相关规定。在1994 年,民众共同讨论制定了《古川町都市景观基本方针》;1996 年4 月,在前述基本方针的基础上制定了《飞騨古川故乡景观条例》。

古川町由将河道清洁作为整个乡建活动的起点,由此一点撬动整个系统,通过传统环境技艺营造乡村风貌,并且将传统环境营造技艺作为社区的文化特质进行提取与展示,建设了相关的文化展馆,制定了保护乡土技艺营建的法律性保障。从自发、微小的行为入手,以传统环境营造技艺为契机,经过几十年的培育,已经形成了乡村保护与建设的完整体系,从政策、产业、运营、公众参与到法律法规各方面促进了古川町的良性发展。

(二)国内相关案例

2017 年3 月28 日,江苏省住房和城乡建设厅、省委农工办举办了“当代田园乡村建设实践研讨会”,各方专家与代表共同签署了《当代田园乡村建设实践倡议书》,会议举办地点就在昆山锦溪祝家甸砖窑文化馆。同年10 月24 日,苏州市召开的《全市特色田园乡村建设工作会议》,会议通报了苏州市5 个省级试点村庄推进情况,并重点介绍了祝家甸村的“微介入”规划设计理念,即通过对村里古砖窑的改造,展示砖窑文化,随后逐渐吸引社会资金流入,建设了咖啡厅、书屋、民宿等。

祝家甸是位于经济发达的长江中下游地区的村落,在上海市青浦区、苏州吴中区、昆山市、吴江市交界处,是被大城市包围的乡村。周边城市的居民旅游休闲的需求旺盛,而村庄正处于锦溪古镇和周庄古镇之间的旅游通道上,同周公路、锦周公路从村庄外围通过,交通条件优越,是江南古镇旅游版图中的旅游乡村。

身处历史文化发达的江南地区,祝家甸村虽然是三面环水、湖荡环绕,但与同类型江南古村相比,其自身拥有的自然资源和历史文化资源并不突出。2014 年初,崔愷院士为其领衔的《村镇文化与特色风貌》课题到昆山调研,昆山城投集团相关负责人员陪同崔院士走访了几个区镇。走访过程中崔愷认为祝甸村的古砖瓦文化和农村风貌具有的文化价值值得挖掘,认为可以通过“微介入”的方式对现存砖窑进行适当保护性改造,建成集古砖窑文化展示、会议、培训等于一体的项目。同时,在砖窑附近新建若干民宿,有助于带动村民对自有建筑进行自发的保护更新。基于这样的理念,崔愷院士及团队选择将村口废弃的锦溪砖瓦二厂进行加固和改造,并利用有限的资金建设一座小的砖窑文化馆,用以传承和发扬祝家甸村烧砖的历史。[6]

经过改造后的砖瓦二厂包含了制砖体验的手工作坊、古砖展示空间、咖啡休闲空间和户外观景平台。建筑改造秉持“修旧如旧”的理念,整体保持原来材料,新加的材料尽量使用轻质、间接或者透明的材质,如竹木、轻钢、土瓦、透明瓦等。并且充分利用原来窑体内冬暖夏凉空气作为屋内的温度调节系统。面对历史不长、衰落破败的近代厂房,设计师正是采用了“微介入”的手法进行改造,采用轻钢结构支撑所有屋面和楼板,让原有的窑道遗址和操作室地面都得以保留又与新结构脱离开来。在钢结构的架空的地板上,特意留下一些观察孔,可以让参观者通过观察孔看到那些充满年代感的原有地面上连通下层窑体的操作孔和注水洞。[7]为了更好地保护建筑风貌,设计师要求在一个弧形工字钢的翼缘里沿着上皮砌筑成一个和工业加工弧度完全吻合的砖拱。现代的施工队多次砌筑没能达到设计要求。[8]设计师发现这样的结构在村东古窑中就存在,因此请当地具备传统工艺技能的老匠人出马,最后完成了漂亮的砖拱。这对年轻设计师、业主还有工人产生了很大的触动。[7]同时,由传统技艺引发了一些具有创新性的“私人定制”技艺。如为了降低屋顶荷载并模拟天光斑驳的效果,砖窑博物馆定制了有机玻璃透明瓦;为了降低大空间空调能耗,博物馆展厅采用了窑体内地道风循环系统,利用砖窑底部的低温空气作为降温媒介。[7]

自2014 年改造开始至2016 年砖瓦厂改造完成,乡村居民已经逐步认识到祝家甸村的文化价值以及优越的地理位置、优美的自然环境,开始大量地翻建自家的房屋,或筹划一些民宿、餐饮项目,后续又有不少外来资本进行投入,开设高端餐饮与民宿,由一个小点的改良带动了整个村落的复兴。

在祝家甸的案例中,“微介入”作为一种明确的概念被崔恺院士提出,并且同时应用于规划与建筑设计层面,较好地维护了村落环境的整体性,而传统环境营造技艺又在此中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是促使“微介入”规划落地的重要物质媒介。

三、“微介入”式村落规划中传统环境营造技艺应用模式特点

纵观国内外大多数成功乡建,虽然并未明确的用“微介入”规划这样的术语进行描述,但是大多数主持者都在自觉或不自觉地运用“微介入”的原理,而在“微介入”理念指导下的传统环境营造技艺应用呈现出一些共有的特点。

(一)强调技术体系的适宜性

在“微介入”规划中,大尺度范围的村落肌理基本不会改动,村落改造的重点落在了建筑及局部景观的改造上,而大多数乡村建筑的平均技术正是传统技艺。在接下来的改造活动中,传统技艺的应用究竟是强调它作为文化符号的功能(古川町)还是强调其作为可控性强的在地技术(祝家甸)进入施工则有赖于政府投入、社会资本介入的程度。因此在“微介入”规划下出现的传统环境营造技艺在最终技术体系中的定位是可变和模糊的,根据规划实施流程、运营模式、资金投入的不同,它们或许成为美与记忆的符号与其他高技术协同创新,或许作为控制成本、保护文化生态的主要技术进行应用。综上所述,传统环境营造技艺的人文特质决定了它在改造活动中具有高度的适应性,以它为中心生成的必定是适宜性的技术体系。

(二)强调选择技艺的“记忆”属性

成功的乡村改造应该能保存村落的记忆,让村民和来访者都能阅读村庄的时间性。传统环境营造技艺从属于前工业社会的技艺体系,营造了整个村落的建筑和景观,有些甚至是村民的主要生计方式、是村落的主要产业支柱,比如祝家甸的制砖技艺、日本“木匠之乡”古川町。因此,这些传统技艺大多都承载着村庄里数代人关于生产、生活的记忆。“微介入”一般都会选择代表年代感较强的历史建筑,都比较破败,用传统技艺去修复和还原才能激发起村民关于过往的回忆,“感觉都是小时候待过的地方”。

此外,“微介入”的真正目标是带动整个村落的复兴,因此采用村民们熟悉的传统技艺进行建筑修复,一方面可以增强他们的归属感和文化自信,另一方面也能够方便他们利用熟知技术对改造点进行后期维护,同时也能够为他们改造自宅修建民宿提供可以参考的技术样本。

四、余论

随着乡村振兴内涵与外延的扩展,越来越多资源一般的村落成了新的建设对象,乡村的特殊性与有机更新等规划理念相结合产生了“微介入”规划方法。在“微介入”的视角下,传统环境营造技艺作为承载着村落记忆的文化符号、体现着朴素生态观的低技术,不管是在精神层面还是在物质层面都决定了传统技艺在当前乡村复兴活动中的重要性。从当前已有的成功案例中已经可以看出传统技艺应用模式的某些普遍特征,而随着乡村振兴活动的推进,乡村是否会成为传统环境营造技艺得以实现活态传承的圣地?笔者将持续关注,并且期望能够在接下来的研究中对传承的机制和规律进行理论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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