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波依旧温柔

蔡雯莉

太阳如一颗火球，疯狂地蹂躏着河边的柳树，而水波却处变不惊，依然缓缓地流向远方。

这情景使我想到遥远的故乡，想到遥远的她。

她是我的奶奶，对于现在的我来说，站在时光的路口，童年的一切都是美好的，但是最美好的东西却是奶奶似水的眼波。

关于奶奶，我实在是想不起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有的只是隐秘细微的温情小事，还有那双在我心里是天下最美的眼睛，那里面盛满了堪比西子湖柔软的水波。我的奶奶与世俗的美无缘，甚至倾向于世俗的丑，脸就像风干的老萝卜干，黢黑又干瘪，那两只眼睛却与之相反，不惧岁月侵袭，盛着不只三生三世的似水柔情。无论太阳如何强烈，无须虔诚地焚香，这柔情总是会为我们停留。

我的奶奶劳累半生，停止劳作让她不是很习惯，犹如一个人失去手指那般难受与不习惯。山城的人民一生都围绕着儿女与生活转，壮年时以汗水浇灌一大家子的生计，老年时便发挥余热去温暖一大家子的生活。

每当奶奶得知自己的子女将会从遥远的他方赶来时，她总是会在门口端端正正地坐好。无论天气如何，无论黑夜白昼，无论时间长短，她都愿意去等。

后来，她就去等我们孙辈儿放学回家。

在我儿时，我做事最喜拖延，用我奶奶的话来说，走路就是在数蚂蚁。我的学校与家隔着好大段路，站在家门口，奶奶可以瞧见公路伸向远方，路在葱茏的竹林边转了个大弯。她总是站在门口远望，目光顺着公路轨迹望向远方，时而忧虑，时而温柔。透过旁人的话语，我知道我的奶奶在想着什么，无非是关于我们。

“哎呀，我的孫女怎么还没回到家呢？”

“哎呀，我的孙女该不会去玩水了？”

“唉，我的孙女不会出事了吧？”

……

想到这些，她稀疏的眉毛皱成不太平顺的白线，但她看到我的身影时，成线的眉毛慢慢放开下来。然而年少时的我，只顾着贪玩，却无法去体谅她的担忧与焦虑，也没有想到：“太阳如此强烈，我的奶奶是否辛苦？”

再后来，我常常设想，当有一天，自己成为用脚去丈量天涯海角的游子时，忽然有一天想回家，趁着月光微明，去乘一辆驶往故乡的车。车子颠簸多时，忽然看到家门口亮着一盏在等我回家的灯，灯下有个正在等着你的人，心里该是几重滋味啊？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间，我也去到远方上学，只是世事艰巨，太阳依旧强烈，心里头的水波依旧温柔，而那几重滋味没能亲身体会到，倒只体会到一种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