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眶里的沙瞳仁
2020-02-25陈东东
江南诗 2020年1期
我所有的黄昏,是军舰鸟黄昏
是戴胜黄昏,是响尾蛇和巨浪腾跃的
同一个黄昏,乱石之上
落日如一粒沙制的瞳仁
我想要溶化的风景,是沉静的风景
秋虫们张开透明的折扇,像七星串起
金属的夜,初月被我的锁骨穿透
这就是我所看見的,通过那粒奇异的瞳仁
大地不断跌落,直到沙漠和海底深峡
那些软体动物的逢隙,甲壳贝类的远古
蔚蓝的大气将它们包围
我的思绪被目光牵引
沙制的瞳仁有季节的眼眶
骑手之眼,马之眼,我追随之眼和
原野或风或记忆之眼
我想要溶化沉静的景象,我想要进入的
是颠覆自由的自由的梦境
远离高墙和阴影之墙
高天的冷空气充注黄昏,充注进此夜
又一夜冷空气,眼眶里的沙瞳仁重合于满月
(选自本刊2019年第六期“首推诗人”栏目)
一苇渡海品读:
诗题“眼眶里的沙瞳仁”,着笔于晶莹透亮的核心意象,并形成了“聚焦般”的“沙化”之效。对于经历非凡的陈东东,“沙化”自有其命运隐喻。在这首诗里,诗人之眼及视角、所见在不断转替,“我”之眼转替为海鸟之眼、骑手之眼、马之眼乃至万物之眼,我之实见转替为幻化之见,乃是作者在视域中展开时间和空间的想象,以致“通过那粒奇异的瞳仁/ 大地不断跌落,直到沙漠和海底深峡/ 那些软体动物的逢隙,甲壳贝类的远古/ 蔚蓝的大气将它们包围”,给人“不落理路,神幻无方”之感。出于个人化历史经验,这种想象通常是不可破译的。但诗自有其节奏和结构肌理可感。从开篇波塞冬式的激越即兴、情绪暗涌的眺望,到第三、四节想象域的惊涛怒卷,再到结尾的和解式平覆,我读到一种“海浪节奏”。此外,“初月”到“满月”的演进,也提示了叙述的时间跟进,显示作者极尽想象之能,又不失文本结构的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