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的诗篇(五首)
2020-02-25窦凤晓
海边邻窗
一个好姑娘邻窗静静坐着,什么时候
又悄悄溜掉了。后来又飞来一只海鸥
我还不是那姑娘,也还不是
那海鸥。我知道这准会遭人质问
对邻窗来说,我即邻窗
对于那个姑娘,我即临窗的姑娘
对海鸥来说呢?它,闪动海面,
一句遗言都没留下。
但,从那磷光翻飞的绿翅看,
大海按捺着千言万语,正伺机倾尽所有
别开生面的海
我想像:建这片海的时候,这儿每一寸沙滩
他的双足都曾一一丈量过。这儿,白帆帐;那儿,茅 草亭;
要有石凳和木质的椅子,椅子只刷清油,
以承托风的亲昵;要有冲沙子的水嘴,沁凉而甘 美的。
当然,还要有灯,会令甘美更安全地拨开
世事蛛丝,探测黑夜的幽深:如何编绳结网,
捕获新一天的曙光。偶尔也飘过印着外文的风帆,
提示这是“现在”,而非“往昔”的一个出神。
在某处,他停下了,接着开始,一千步一万步。
后来,他悄悄地离开了。遗下
妻子一样的沙滩,母体般坦裎在不可逼视的
记忆里——一种光芒,开着盛大的空荡荡。
我的脚不小心踏上多年前的
某个印迹,被灼烧了一般,我颤抖着,
往一旁跳开。海在身侧开着马达,突突呓语。
我想,要牢牢定位这个令人惊悸的地方,
当我再来,它会当场摘下那朵火焰花。
海上起了乌云
海上
涌起大团乌云
雨还没落下。
不是的,雨;
也不是曾经的你,
前一秒的我。
此际,这乌云
多切合实际:
它不承诺,只是
乌黑、笼罩。
它以茂盛的“自我”
塑造保持与表达的范本
而我呢,你看到的
不过是年届中年的
一个女人,
在自满与绝望中
摇摆的钟表形象,那
密集催促着的
急迫滴答声,
却不是我。
我有不可调和的
专属困顿
你还没见过呢
唯有笼罩的乌云
可观照此刻:
在极细微最末梢处
某种“不可信”
保持着无法折损的弹性,
正准备锻造我。接盘
这庞大乌云
——低空中氤氲的
浓重雨意,已由“终究”之笔
蘸着宇宙极深处
冰凉的海水,飞升而出
写下粼粼光斑,其象
迹近于“空无”本意
瞧,大海诗
瞧,他们在此舞蹈
时值黄昏,光线渐渐暗淡。
地平线在退让。鸟群在迁徙。
许多东西,不知道叫什么,没有怜悯,
也无法理解。他们开始在一个个半围合型的
草地上、山岗上、密林里——筑一面墙。
半围合的海呢?他们躺下来,在光波荡漾的
丝绒般的可能性上:躺下,伴着恒星与流星。
躺下。你知道,这样会陷入某种沮丧,正如
在蜂蜜的漩涡之中,仍然有某种坍塌,或者
停顿。他们无法知道在头脑的桃源外面
世界在发生什么。在此舞蹈?假如,一个变奏
就将生活披露出来,那舞蹈就必须停下……
无辜的玫瑰在半围合的栅栏中,奋力绽放。
为培养完美的新人格,另外的四分之一栅栏
需要先断裂、破碎,再分生,长出枝桠。
而前来救援的露珠正在树林和草叶上
迅速积聚,即将生成新的海洋。
被撤销的海
礁石,沙滩,游人几乎绝迹。
一个大海空荡荡地敞开着门
仿佛被遗弃
它的低嗥是一种备受伤害的声音
重金属击打空空的果园
一个例外也没有
当一个人偶尔跟着一只海鸥
从这里经过,只有荒凉的海浪惊动他
本想从云朵里钓鱼的人
交出了他的秘密武器:
形状不确定的乌云,干海葵,空了一半的扇贝
它们变幻着图案和气味,
但没有手,也没有脚踝
作者簡介:窦凤晓,女,上世纪70年代生于山东省莒县,现居日照。出版诗集《天边的证词》《山中》。2012年度获北京文艺网国际华文诗歌百优奖,2103年作品《山中》被推荐入选“鹿特丹—北京文艺网国际同步诗歌节”,2014年获“DJS-诗东西”年度诗歌奖;2015年获日照文艺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