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为经济学有限理性理论演进文献综述
2020-02-25
(西南大学经济管理学院 重庆 400715)
行为经济学通常被认为是一个跨学科的研究领域,它使用心理学的相关理论来为经济模型提供支撑(Heidl,S.,2016,et al),将心理学、社会学、进化生物学和认知神经科学等学科的理论成果以及传统经济学理论相结合,来研究人的“非理性”经济行为(P E Diacon,2013;Hamptona,&Adamsb,2018,et al)和市场中投资、消费、价格变化等经济现象。行为经济学目前尚未有统一、明确的定义,大多数学者只是在描述行为经济学家的研究内容和行为经济学的发展历程。最开始,行为经济学的兴起被认为是经济学中一场颠覆式的革命(Niels Geiger,2015,et al)。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经济学家们清楚地认识到,更准确地说行为经济学是对新古典主义经济学的发展与完善(Thaler,2016,et al),从某种程度上更是对古典主义经济学的回归(Simon,2000,et al)。
为了简化模型或是便于数学处理,传统经济模型假设经济主体是理性的、利己的、具有前瞻性的,且他们的偏好连续,掌握完全的信息。几代经济学家都对传统经济学这种“狭隘的人性假设”进行过反思,如Adam Smith,Irving Fisher,Keynes,Friedman,其中Irving Fisher的利息理论认为,储蓄率随着永久性收入的增加而急剧增加,这表明穷人比中产阶级更加没有耐心,收入带来的这种影响恰恰反映了人的行为中非理性的一面。众所周知,新古典主义经济学中所假定的“理性人”是“最大化主义”至上者,然而,人性中包含着远远比这更多的方面,现实世界中的经济活动也要复杂得多,一些驱动人类行为的心理动机会直接影响经济主体的行为决策(Thomas Dohmen,2014)。当在现实世界中遇到复杂情况时,人们的真实行为往往与传统经济理论的预期不符,会不受控制的和他们的个人利益相违背,很多时候无法实现效用最大化。
行为经济学真正开始冲击传统经济学框架始于20世纪下半叶,其核心假设“有限理性(Bounded Rationality)”被越来越多的学者所接受。一些学者认为,经济主体的行为并不都是理性的,经济学中使用的理性行为模型的选择机制太过复杂,要求人类具有极强的获取信息和计算推理的能力,现实是人们总是间接地了解世界,并且获取信息和知识的能力有限,从而依据有限的信息进行推断,往往表现出的是“近似理性”的行为。不仅如此,行为经济学有关“偏好”的观点也与传统经济理论有所不同。传统经济理论认为偏好是连续一致的(,然而随着行为经济学研究的深入,学者们发现偏好是在人们做选择的过程中形成的,并且会受特定情景的影响而发生改变(Tversky&Thaler,1990),这也导致了人们的经济行为非连续、不一致(Simon,2000)。除此之外,由于缺乏自控和反馈,我们常常会在做出决策或判断时忽略那些对行为产生重大影响的因素。Kahneman(2011)认为人通常用来做决策的思考系统分为两种,其中系统1自动,无意识,可同时迅速处理多种信息,但同时也容易受情绪影响,想要改进或提升过程也比较漫长;而系统2是不能无意识触发的,消耗认知资源更多,信息处理有先后顺序并且比较缓慢,一次只能处理一件事,但想要做改变或者提升却只需要一次的反馈学习便可以做到。如果我们过于放松、缺乏有效的自控和及时的反馈,系统2的存在将被大大削弱,那么系统1就会做我们思维的主导。在现实中这种情况是非常普遍的,人们经常依赖本能去决策以“提高效率”,对自己疏于管控,这也是传统经济学的“理性人”假设在很多情况下不成立的原因之一。根据传统经济学的假定,人的一切决定都是理性的、根据可靠信息做出的,受到所有产品与服务的价值,以及该决定可能带来的幸福指数两者的驱动。然而事实是,人们总是处于一个信息不对称的环境中,并且极容易因为偏好、缺乏自控能力、缺少反馈以及受心理账户等因素的影响,根据认知捷径(Cognitive shortcuts)或启发式(Heuristics)做出令自己满意的决定。简单的启发式方法通常可以使我们聪明,或者至少足够聪明,有时却会让我们变得愚蠢,特别是在社会选择的背景下。
在行为经济学家对人们的真实经济行为的研究中发现,被研究对象的非理性行为有几种突出的表现形式。例如,Tversky&Kahneman(1990)发现人们在做决策时会不自觉地过于重视最初获得的信息,当人们做定量估测时,某些特定数值也会作为起始值制约着估测结果(Jacowitz&Kahneman,1995)。这种现象被称为“锚定效应(Anchoring)”,锚定会使经济主体不能及时地对新信息做出反应,这恰恰与传统经济学中的“理性、前瞻性”假设相违背。在2003年的实验中Ariely发现,当受试者在拍卖项目列表旁边写下社会安全号码的最后两位数字时,数字越高的人的平均出价越高,最高者的平均出价是最低者的三倍,这也进一步反映了“锚定效应”在消费决策中的影响之大。同样,在面对不确定时,人也是不理性的。与传统期望值理论和期望效用理论所描述的不同,人们在面临风险决策时对得失的风险偏好不一致(Kahneman&Knetsch&Thaler,1990),当面对“得”时往往趋向于规避风险、见好就收,而面对“失”时却倾向于追求风险,Tversky&Kahneman将这种心理上的趋避现象称为“损失规避(Loss Aversion)”,这也是前景理论(Prospect Theory)的基本内容之一。不仅如此,当用两种不同的方式描述一个客观问题时,人们很多时候极有可能做出完全不同的决策(Tversky&Kahneman,1981),这就是行为经济学中的“框架效应(Framing)”。新古典经济理论假设所有人,无论国籍、民族,无论何种文化和背景,都以基本相同的方式做出经济判断。在上文中提到,人们的经济行为经常系统地偏离新古典经济模型,这种对理性经济决策的批判已经被很多学科接受,但是大多数学者认为,如果说认知偏差或启发式会导致人们的行为偏离理性经济决策,那么毫无例外,所有人都会受这种偏差的影响,也就是说,目前行为经济学在研究文化差异对人们经济决策的潜在系统影响方面比较欠缺。文化作为行为经济学模型中的一个重要变量,会导致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个体以不同的方式,亦或是以不同的程度偏离理性经济行为(Henrich J et al.,2005)。
文化是一种强有力的社会因素,体现在大多数的行为和心理活动中,文化差异不仅仅是简单地反映人与人之间思维方式的不同,而且其本身也是一种影响人们逻辑思考的重要环境因素(Jiyoung Park,2012)。特别地,在做行为决策时,不同文化的人会对情景变量做出不同的反应。中国文化注重个人之间的相关性和依存感,强调社会网络关系,这使得中国人的注意力相应地更加全面,在决策时能格外地关注特定的情境背景,并做一定的准备去加以“控制”(徐言行,2004);而西方文化关注自我,寻求保持个体的独特性,追求自身利益,追求自身利益的一种很明显的心理表现就是自私的偏见(Self-serving biases),这种偏见使得西方人在决策时更倾向于关注目标对象,一定程度上忽略了某些情景限制,也就无法很好地“控制”(Langer,1975)。除此之外,家庭教育作为一种文化现象也对人们的行为决策有着重要影响。不同的文化价值观使得中西方家庭教育模式差异非常大,中国社会的根基在家庭,家长权威占据主导地位,中国家长通常花很大的精力在子女的知识教育和技能获得上,在子女的成长过程中参与程度非常高,经常以自身的经验判断去影响子女的行为决策;而包括美国在内的西方文化倡导人们平等竞争、追求现实利益,西方家庭注重孩子的独立性培养,家长从小就鼓励子女勇于探索,任其自由成长,自己辨明是非(赵燕,2005;黄小勇,黄菜方,2009;隋丹,2010)。正如Dan Ariely(2003)所认为的那样,人们的理性虽然是有限的,但人们在经济决策中所表现出的非理性行为常常以相似的方式出现,也就是说这种“非理性”是有规律的、可以预测的,并且假如我们能够探索出其中的规律并合理预测,这种“有迹可循的愚蠢”将会得到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