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以翔的个体牺牲为何触发集体焦虑

韩浩月

演员高以翔在参与拍摄“夜晚城市实境追跑真人秀”节目《追我吧》时，突发心源性猝死。这一事件引发的讨论绵延数天，在擅长遗忘的社交媒体上，众多网友的连续追问，使得高以翔之死变成一桩公众事件。总结看来，网友的呼吁主要在以下几点：要求节目制作方道歉、赔偿，希望节目停播，反思艺人过劳死背后残酷的节目制作形态。

一定程度上，高以翔猝死揭开了国内娱乐圈风光背后艺人真实的生存状况。此前许多人觉得明星赚钱太容易，随随便便旅着游、做着饭、跑着步就把钱赚了，但真相或许并不是人们猜测的那樣简单。在综艺节目呈现出来的轻松愉悦背后，明星真有普遍存在以透支体力与精力的可能。而在综艺的黄金时期已过，走向衰落的时候，为了强化竞争力，制作方以缩短拍摄时间、节约制作成本为目的赶工拍摄，更是加重了明星的劳动负担。

大张伟的一段视频发言表达出一种困惑，他认为真人秀会“毁掉中国所有艺人”，他想不明白观众为何愿意看明星跑来跑去……大张伟的疑问其实把制作者和观众都推向了一个尴尬的境地——制作者为了迎合观众而不惜自我重复，牺牲掉演员的专业技能而让这些优秀的艺人去跑步、做饭，观众制造的收视率很大程度上又决定了制作方的内容取舍。这样的尴尬其实可以避免，就是制作方要有敏锐的前瞻能力和引领能力，在观众厌烦真人秀这种表现形式前，改弦易辙，创作出新的节目类型，带观众进入新的娱乐领域。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高以翔成为真人秀节目即将崩断弦之前的牺牲者，喻示着已经持续火爆了十余年的综艺时期将进入夕阳期。网络视频消费的多样化与新特征，从四面八方铲起土要“掩埋”综艺真人秀，而真人秀“声嘶力竭”式的制作理念，早已是最后的挣扎。网友呼吁节目停播的坚定态度，除了想要为高以翔讨一个公道，何尝不是想要表达内心对综艺真人秀令人厌烦一面的真实想法？

比明星更辛苦的，是综艺节目的编导团队、服化道幕后工作者等其他参与录制的人，超时工作，过度劳累，已经成为行业之疾。而之所以高以翔去世事件影响“出圈”，许多不认识不了解这位明星的网友也参与了声讨，在于这一行业的工作性质与特点，恰好吻合了其他行业与领域也普遍存在的权力支配、加班加点、生命透支等带来的职场焦虑，人们在为高以翔鸣不平的同时，何尝不是隔空喊话，为自己所处的压力环境、对无法言说的压力来源，表达出自己的“呼救”信号？

在整个娱乐业，高以翔是一枚石子，他的去世激起了一片巨浪，如果行业不能通过这个事件得到一些教训，做出系统性的改变，而只是把此事当成个例看待，还会有无数人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健康权与休息权没法得到保障。娱乐业最重要的功能是给受众提供轻松与愉悦，因此这决定行业本身最好别做得那么苦难深重，要以创意、创新以及优质内容见长，而非以赶时间、拼体力“取胜”。中国娱乐业是时候考虑引进其他一些国家影视业严格执行的“8小时工作制”了。

（摘自《中国青年报》2019年12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