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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元培四篇演讲考释

2020-02-24金传胜

关键词:学生自治国花高师

金传胜 王 璇

(扬州大学 文学院,江苏 扬州 225009)

蔡元培毕生作过多少次公开演说与谈话,至今尚难统计。中国蔡元培研究会编纂、浙江教育出版社出版的《蔡元培全集》(以下简称“浙版全集”)在论著、书信、函电、日记之外,亦搜辑演说、谈话与口述记录,虽力求完备,但难免存在遗珠之憾。在查阅民国报刊时,笔者先后找到蔡氏的四篇演讲记录,为了裨助《蔡元培全集》的修订,便于研究者查考,兹将原文整理于此,并对相关问题略作考证与阐释。

一、演讲《学生自治》

1920年4月1日,《北京女子高等师范文艺会刊》(简称《文艺会刊》)第2期“演讲”栏目中刊有一则《蔡元培先生演讲〈学生自治〉》(目录页题为《蔡元培先生讲演〈学生自治〉》,以下简称《学生自治》),署“过明赮笔记”。关于此次演讲,学者何玲华在《蔡元培与北京女高师》一文中虽已述及,但全文未见刊布,故将原文抄录如下:

自治会是近来学校中很流行的一种制度。前次男高师自治会成立,我也曾在那里演讲。就是大学生也已经成立了。这次教职员罢课后,校长会议时,我曾经问:“各校学生罢课后,学生做些什么事情?”大家都说:“乘这时候从事爱国运(1)疑漏一“动”字。。”贵校校长毛先生说你们校里的学生组织一个自治会,我才知道贵校的近情。今天又请我来讲演,这是我很赞成的。

前次在高师讲演的时候,听见许多人说没有自治的流弊。就是以为学校的规则,是很简单,并没有关于道德上大问题,学生因为有教职员治我,自己就不甚注意;犯规则的事情,都从这里起来了。好像小孩子学走路,听他跌了几回,就日有经验。倘若时时赖人提携,一刻失了依赖,他跌的次数,就更利害了。又像小孩子的玩火,起初是不知道火的危险,必定受着几回痛苦,方才明瞭,不敢再来尝试。所以自治会可以试验学生办事的能力,独立的精神;况且我以为学生人数很多,要待一二管理去监督他,是万万管不周到的。如若遇了不善管理的人去管理,不论曲直,强加压制,反而损失学生的人格;使他做表里不一致的行为,这不是极大的流弊么?

有许多反对学生自治的人说:“做学生的决没有自治的能力,如不管他,必致无所不为了。”这句话我是绝对不赞成的:学生的时候,必定要人管理;那么毕业以后,还有师长来管么?不但没有人来管,还要管学生呢。这个中间相隔的期限,是很近的。为什么变得这样快呢?况且这自治是学生自己要求的,他既然知道自治,他就有一番预备的工夫,办事的能力。这是办学的求之不得,尽可放心的了。

现在北京大学的“学生会”,也是自治会的性质。又立一个“自治委员会”,是教员三人,同学生代表四人,共同组织的。委员会同学生会接洽,不致教员学生的意思有不接头的弊病。这个办法,是我很希望供诸位参考的材料。

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与北京女高师渊源深厚”[1]的蔡元培多次亲临该校布论施教,发表过《义务与权利》《国文之将来》等演讲,并为《文艺会刊》第2期题写刊名。由李超记录的《蔡元培先生演讲〈义务与权利〉》(目录页题作《蔡元培先生演讲〈权利与义务〉》)登于该刊《文艺会刊》1919年6月1日第1期(创刊号)。同年12月7日经蔡元培改定后,收入新潮社次年编辑出版的《蔡孑民先生言行录》,现辑入“浙版全集”第三卷。由陈定秀笔记的《蔡元培先生讲演〈国文之将来〉》与《学生自治》同刊第2期,这是一个较少被关注的版本。1919年11月19日初刊《北京大学日刊》“文艺”栏的《国文之将来(十一月十七日在女子高等师范学校演说)》,随后复载《新生活》《北京高师教育丛刊》等杂志,成为本次演讲的通行版本。

根据《学生自治》的内容,可知它是蔡元培应女高师校长毛邦伟之请,针对学生自治制度发表的讲话。讲稿中提到“前次男高师自治会成立,我也曾在那里演讲”和“前次在高师讲演的时候”,这里“男高师”“高师”均指北京高等师范学校,简称“北京高师”或“北高师”。经查,“浙版全集”第四卷收有一篇《在北京高等师范学校学生自治会演说词(1920年10月)》,末注“据《蔡孑民先生言行录》”。文章开篇云:“今天是贵校第十一周的开学纪念日,又是学生自治会开始成立的第一日。纪念日是每年必有一次,每次纪念的内容不同。这第十一次的纪念,比较第十次更有许多进步的报告,这是可喜的,我以为今日自治会的成立,更是可喜的了。”[2]据此可知,北京高师学生自治会的成立时间正是该校第十一周年的开学纪念日。这一表述对于重新考订此次演说的时间至关重要。1918年,北京高师编印出版了《北京高等师范学校十周②纪念录》。韩定生撰写的《序二》、刘汝蒲记录的《本校第十周年成立纪念会校长演说词》、周蘧(即周予同)的《本校第十周成立纪念兼筹欧战协济团卷看游艺会始末记》等文中,皆明确显示1918年11月14日是该校成立十周年的纪念日。因此,第十一周年的开学纪念日应为1919年11月14日。此外,黄公觉1922年撰写的《北京高师的学生生活》(初刊《学生杂志》第9卷第7号,又载《北京高师教育丛刊》第3卷第7、8期合刊)内有关于该校学生自治会的介绍,其中写道:“此会成立于民国八年十一月十四日。此会未成立之前,学校训育之全权操诸学校方面。及此会产生,学校方面,把学监废除,从前关于训育的事项,现在大半由此会处置。”[3]表明北京高师学生自治会成立于1919年11月14日,即学校成立第十一周年的纪念日。由是可证,自《蔡孑民先生言行录》始,蔡元培在北京高师学生自治会成立日上的演说时间即已不确,其准确日期当系1919年11月14日,绝非1920年10月。

那么,女高师的学生自治会成立于何时呢?根据第2期“附录”栏所刊《本校学生集会一览表(自八年九月至九年三月)》,学生自治会成立于12月17日,宗旨是“本互助之精神、谋个人能力之发展及校务之发达”[4],分评议部、干事部、纠察部,干事部下设庶务部、国货股、讲演股、出版股。另据同期《编辑例略》,《文艺会刊》原是文艺研究会同人主办的刊物,学生自治会成立后,经两会协议,“本刊乃为自治会全体会员商量学术,发表思想底机关”[5]。自治会定期出版的刊物共两种,一为《自治半月刊》,一为《文艺会刊》,前者“注重报告和调查方面”,后者“偏于研究方面”,以示分工。文艺研究会有50名会员,而自治会会员多达256人,大约文艺研究会会员基本上都加入了自治会,故《文艺会刊》自第二期起编辑者仍署“北京女高师文艺研究会”,发行者则署“北京女高师自治会出版股”,成为文艺研究会和自治会的共同刊物。《自治半月刊》今已不存,或实际上并未问世。自治会还曾编印《北京女高师半月刊》,仅出一期(确切出版日期不详,约在1920年2、3月间),同年4月被查禁。

因未找到关于本次演说时间的文字记载,故仅能确定其时间范围为1919年12月下旬至1920年3月间。讲演最后提及北大在学生会之外,还成立了自治委员会。据1919年12月6日《北京大学日刊》第505号所刊《国立北京大学内部组织施行章程》(12月3日评议会通过),学生自治委员会“协助校长谋学生自治能力之发展”[6],学生代表3人,由学生评议会公举,以本科三年级以上学生为限。1920年2月23日《申报》上的《北京大学新组织》中亦有类似说法:“学生自治委员会,接洽学生自治事项。有学生代表三人。”因此,演讲中“又立一个自治委员会,是教员三人,同学生代表四人,共同组织的”的表述,与事实略有出入。

二、演讲《自治之成因与范围》

第二篇演讲《自治之成因与范围》刊于1923年1月7日《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周刊》(下文简称《周刊》)第14期,署“蔡孑民先生讲隽因笔记”。隽因即程俊英,时任《周刊》的主编。全文如下所示:

我因为大学里事很忙,不但没到外边演说,并且连读书也没有工夫。前几天贵校学生自治会长胡君来约我讲演,心里觉得非常喜欢!因为贵校的自治会成立很久,在初成立的时候,我记得曾讲演过一次,讲题是《义务与权利》。

今天我所要讲的,便是自治之成因与范围,我以为无论那个团体的自治,都包含有消极积极两方面,不应该偏重在一方面。譬如文明国家的都市,市政厅一方面在除街市的污秽,和一切不良的政治,但是一方面还是计画开辟道路。说到家庭,也是如此,在卫生方面要特别注意,注重在去种种的污秽,和家庭中种种误会的事情;而一方面又须积极的教育儿童,添置陈设等等,再说到一国,也是一面极力破除恶政,一方面又要极力振兴实业,那个国才能有富强的希望。

古时候常常有“治人”这句话,在今日想起来,大家都是人,谁应该治人?谁应该被人治?但是诸君要知道,有的人不讲理不明理,非要有人告诉他不可,这不过是程度的关系。治人者并非为个人的利益,去干涉别人的权利,他也是牺牲他个人的幸福,为大家谋幸福。譬如小孩不知道穿衣服和吃饭的方法,必须长者代他料理,等到一定时间,自然他也会自己料理自治了。所以在这里又可以发生自治的本意,就是不要别人代理,而能够自理的,叫做自治。自治之中,又包含消极积极两方面,但是人难有全才,有能做这个事的,有不能做那个事的,因个人的才不同,所以注重在大家互助。

学校的自治,消极方面如上课时候要守规则,不应该做别的事情和说话,夜间应守时间睡眠,也不应该说话,妨碍别人的睡眠等等。积极方面,要注重体育,天天都要运动的;对于功课,要特别用功,以多得知识为乐,行为更须端正,做出种种有利公家的事。譬如现在有一个人,别人做坏的事情,我偏不去做,人所不肯做有有益的事,我偏去做。万事不以外物为转移,象这样的人才,社会上最不可缺少的。这种积极自强的心和不妨碍别人的自由,都是属于良心的问题。

至于团体中,宜保守时间的规则,该用功时候用功,该娱乐时候娱乐,不应当以一己的快乐,妨碍别人的用功。所以在消极自治方面,也是很困难!譬如传染病的流传,都是由个人不留心,传染到全体的;若是一个人有病,就是不爱惜自己,也要顾到别人,省得贻害全体。并且女子最喜欢装饰,若是某人开一个新样,马上就通行,喜欢时髦,固然是人的恒情,若是某人能我行我素,不以外物的好尚为转移,岂不是更难得吗?

至于体育方面,并非一两人就能成立的,也不是一两个人所能提起兴味的,所以非结成团体不可,游戏大半属于竞争,团体与团体竞争,自然有胜负,游戏完了,大家又是团圆一气去共力合作。

不但体育方面须要团体,就是研究学问,也要互助揣摩。因为我们的研究,目的在乎实用,闭门造车,自然不能合辙,若是我们只个人自读,至少也要读个几十张,才知道这书内容的好坏,若是大家一处研究,先得过经验的,必定告诉我们,不至再上这个当,由这样看起来,读书固然在自己用功,其实共同研究,得益处也是不少,西方研究各种科学的方法,都是注重在分工,然后才有发明。

说到音乐跳舞方面,不是大家高兴,简直不能引起兴味的。图画习字,也是在互相比较上,更有兴趣。社会服务尤其需要团体,譬如诸君办的平民学校,绝非一二人所能成功的,若是完全责任都委在一二人身上,他必定要牺牲功课的。

以上所说,是就自治消极积极两方面去立论和引证。

自治的本意,是管理自己,不要别人来管;团体管理自己的团体的。但是有时容易误会,名为自治,事实上反去治人,不知人都应该存推己及人的心才行。譬如学生到一学校,学校并没有强迫他必定进这学校,并且是考取的。学生决意到某校时,必定觉得这学校很完全,学校的内容,一定也调查得很清楚,等进学校,必定要守他的规则,一面再和诸师同学商量改良扩充的办法,但是种种的要求,要视学校的能力如何,不可勉求,譬如图书馆的图书过少,自然学校应该竭力购买,若是学校力量办不到的,自己须要的书,不妨自备一份。

学生对于教员不满意,应该平心静气观察他的学问究竟如何,不宜以意气用事,也有被学生不满意的教员,未必真是没学问,万勿陷到迷信的地步。学生入学时,既然知道一校的历史和现在的情形,是觉得满意后,才决意入某校,若是全体都觉得不完全,是绝没这个事的,因少数感苦痛,去用特别的手段,是很不相宜的。我觉得从前学生闹风潮,尚有分寸,现在的多半甚不合理。因为是少数人不满意校长,他所不满意之点,多和学校的事情不相干,往往在小节上破坏,这种现象,最足使人灰心,易卜生的娜拉,最足为我们的引证,本来他们夫妇是最好的,所以这女子为他丈夫借款和教育儿童无所不至,他的丈夫起先也待他如神,后来因为借款的事情,察出丈夫不是真爱他,那时只好见义当为去施最后的手段,和他起初可爱的丈夫和儿女诀别,这种的苦痛,大家应能想像得到的,但是到那时没法只得如此。

从前的学生,到不得已时,全体都慎始慎终的改革,还没有好结果。现在呢?任凭几个人的武断,闹得现在农专法专都不像样子,所以我们在这潮流之中,都不知不觉的受其害,这点还□诸君注意!现在贵校办得很好,很有条理,学生自治会也很保守自治的本意,真是前途希望无穷!今天承诸君来此听讲,非常觉得感谢的!

关于本次演说的主旨与意义,《蔡元培与北京女高师》一文已有分析,笔者不再赘述,这里仅考证一些细节问题。首先,综合1922年《周刊》上的《本校学生自治会欢迎新会员纪事》(10月29日第4期)、《对于自治会新旧职员交代会的几句话》(12月3日第9期)、《本校自治会纪事》(12月10日第10期)等文章,本年暑假前自治会评议部主席为毛彦文,继任者黄淑范,11月28日由胡淑光正式出任。因此“前几天贵校学生自治会长胡君来约我讲演”中的“胡君”应指胡淑光。至于演讲日期,限于文献,无法确考,仅可判定在1922年11月28日至1923年1月7日间。其次,蔡元培所言“在初成立的时候,我记得曾讲演过一次,讲题是《义务与权利》”,似属误记,实际所讲的题目即《学生自治》。再次,蔡元培在批评一些学生背离自治“管理自己”的本意而意气用事、干涉校务时,以“任凭几个人的武断,闹得现在农专法专都不像样子”为反面教材。此处指的是农专、法专1922年下半年的风潮。因农专校长吴宗栻(字季青)主政后建树甚少,对改为“农业大学”的要求持敷衍态度,校内教职员分配不公,引发“驱吴事件”。吴辞职后,又发生学生反对代理校长许璇的运动,一时满城风雨。“该校因校长问题引发的风潮,从内部矛盾演化到公开打笔墨官司,成为当时教育界较为突出的风潮之一。”[7]同一时期,北京法专亦发生风潮。12月,该校校长王家驹鉴于“本校且有一部分学生,托名改进,妄干校务,叠经训诲,毫无觉悟,甚至变本加厉,刊发传单,任意诋毁”[8],提出辞职。教育部委任新校长刘彦,学生仍不接受。可见,蔡元培选择探讨自治的范围,乃是缘于现实的直接触动。他“推己及人”的见解,一定程度上呼应了许寿裳1922年10月25日对自治会新会员的讲话:“至于自治的方法,我以为要从克己方面着手,克己就是范围的自由。”[9]这样来看,蔡元培至少就学生自治问题作过三次演讲:1919年11月14日在北京高师学生自治会成立日上演说,不久后为北京女高师学生自治会讲《学生自治》,1922年底或1923年初再次应女高师学生自治会之邀讲演《自治之成因与范围》。

三、在罗家伦、张维桢婚宴上的讲话

1927年11月13日,罗家伦与张维桢在上海结婚,特请蔡元培证婚。翌日《时报》第4版登载了一篇《蔡元培谈结婚在罗家伦张维桢喜宴中》,记述了罗、张婚礼的情形,其中简略录存了蔡元培在喜宴上的“训词”,内容如下(原刊为句读形式,兹酌加标点):

罗君与张女士同是大学毕业,还到外国去留学,所学的大家是历史。我们研究学问的人,最喜欢的是学侣。现在夫妇而兼学侣,其美满可知,其关系之密切更不必说了。夫妇结合之条件,重在互助。今后家庭学问上果然得到相助了,希望其他种种琐务,均得到互助之实益。志希和张女士是从前早认识的,希望结婚以后感情和结婚以前一样好,并且比较从前更好。再所谓结婚云者,是两异的结合,非两同的结合,两对象不同之结合,是婚姻最要的条件。此种地方彼此俱须注意。孔子云,和而不同,可以算是婚姻最好的注解。彼此各有所长,各以所长互相帮助,帮助以后可以弥补彼此不足的地方,夫妇结合之效乃大著。我方才说志希维桢夫妇之同同中得幸福,我更声明,若夫妇间同中有异,乃更有幸福。同果得到互助之益,异更可以得到互助之益。我谨祝志希夫妇之永久幸福。

本文末注“观礼者之一狄膺记”,说明作者系狄膺。狄膺,字君武,原名狄福鼎,江苏太仓人,1917年入北京大学哲学门,是罗家伦的同学。他们曾一起参加五四运动,交往密切。据罗氏回忆,五四运动的宣言,便是狄福鼎邀请他执笔撰写的。因此,狄膺作为亲友出席罗家伦的婚礼,并记录蔡元培的讲话,就不难理解了。

学界在关注蔡元培的婚姻观时,多依据他主编的《中学修身教科书》(1907至1908年由上海商务印书馆初版)。该书“夫妇”一节写道:“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夫妇。夫妇和,小之为一家之幸福,大之致一国之富强。”足见蔡元培对婚姻关系的重视。相较而言,上述讲话虽则简短,却仍可体现蔡氏主张夫妇平等互助的恋爱婚姻观。

四、在江苏大学樱花会上的演说

1928年4月8日上海《时报》登有一则新闻《苏大农学院樱花会黄膺白大谈水蜜桃与牛乳 蔡孑民演说梅花宜称国花》,报道了4月1日江苏大学农学院樱花节的盛况。本次活动邀请了黄膺白、何应钦、蔡元培等社会名流参加并发表演说,约三千余人到场,开幕式于下午二时举行。文中记录了主席开会辞,以及黄膺白、何应钦、薛子良、蔡元培的演讲辞,其中蔡元培的演讲内容如下(原刊为句读形式,兹酌加标点):

薛先生说学校要社会化,要与社会联络。我觉得农学院对于社会的贡献,不但生产方面要为社会谋利益,就是请人来看花,看看标本成绩,使他们增进美感,提高审美的观念,增加科学智识,也是狠有益于社会教育的。我到此便引起何以此地独有很美观的樱花,别处无有樱花的一个问题。可知农学院选种精密,试验严密,知道此种樱花乃合于土宜气候。现在我们有好看的樱花欣赏,便想起农学栽种选择的成绩了。樱花不结果,如从生利方面着想,可以说是无用,如将中国樱桃改良,使他的花也好看,又能结果,自然是好,但是此种樱花能使我们生快感,使我们平时很紧张的精神,得以放松休息。樱花虽不能生利,但是能调节我们精神,也是有利的。樱花会请了许多人来此,使大家得着娱乐休息的机会,樱花会并不会将我们时间荒废,实是对我们大有利益的。研究农业,要改良原有种子,并要介绍新种。新种未便合于气候土宜,但是樱花能如此繁盛,可见研究介绍新种,必定要能改良方法,适应环境,这都是我应该知道的。樱花是日本的国花,中国的国花是什么花,现在还未定。多数人以为牡丹繁茂富贵,可算国花,但牡丹仅仅以富贵二字的批评,被可为国花,实大有问题。卅年前,日本人曾称中国为桃花国,说中国《诗经》多提及桃花,便说桃是可算是中国的国花,但是诗人又说轻薄桃花逐水流,可见桃花不配做国花。有人说莲花出污泥而不染,出清涟而不妖,是君子花,但是中国本无莲花,是从印度来的。如把莲花算国花,因为莲花同佛教关系密切,跟着佛教走,岂不表示中国是佛教国么?菊花凌霜傲雪,孤高清洁,品格很高,但是日本人已将菊花用作国徽了,不便再用。我想梅花耐寒经风,色好香浓,品格高尚,又是中国特产,别国不但无此花,连梅字也没有,梅花真是中国国花。而且梅花种类甚多,可表示中国民族性之繁富丰厚,尤其相宜。今天为樱花,率及国花问题,还要请诸位指教指教。

江苏大学是1928年2月29日由国立第四中山大学改名而来,先称“国立江苏大学”,4月5日仅称“江苏大学”。5月16日,更名为“国立中央大学”。因此,作为南京大学前身之一的“江苏大学”名义上仅仅存在三个半月。

据1928年4月9日《江苏大学教育行政周刊》第36期《农学院樱花会纪盛》,本次樱花会持续两天,邀请各界人士参加,并欢迎普通民众参观。主席李乃尧在开会辞中提到本院所负使命共计四端:“改良种植方法,增加农业生产,提高农人生活,改良乡村组织”,中国以农立国,此四端若不能达到,中国民生问题就得不到解决。黄膺白的讲话以水蜜桃、牛乳为例,说明我国农业之衰微,希望保持以农立国之精神,谋求农业之自给自足。何应钦说中国之弱小,不单缘于列强压迫,实因国人保守不知进取,不引入科学进步之方法。薛笃弼(子良)在演说中呼应主席之讲话,指出人人都说打倒帝国主义,殊不知我们的衣食住行材料都要仰赖帝国主义者供给,要改变这种局面,需从改良农业入手;提议“学校要社会化,社会要学校化”,认为农学院向社会民众开放,任人参观,值得称佩。蔡元培的演讲接续“薛先生”(薛笃弼)的“学校要社会化,要与社会联络”的话头,认为樱花会正是一种服务社会的形式。樱花虽不结果,无法直接生利,但可以使观者“增进美感,提高审美的观念,增加科学智识”,因此有其美育价值。随后蔡氏指出樱花是日本国花,而中国尚无国花。他分析了牡丹、桃花、莲花、菊花均不宜作国花的原因,主张梅花作为国花。1929年,南京国民政府确定梅花为国花。有学者认为,“在内政、教育两部的国花创议中,两部首长尤其是担任大学院(教育部的前身)院长的蔡元培可能起过潜在而重要的作用”[10],是有道理的。据郑曼青回忆,1928年“岁首余访蔡公孑民……孑公赞道此花不已,夏间欣闻孑公举以为国花”[11]。可见,蔡元培不仅曾于私下场合在郑曼青面前赞美梅花,而且早在1928年4月1日已经通过在江苏大学的演说,公开发出了以梅花为国花的倡议,只是由于文献缺失,这段史实迄今尚不为学界所知。

总之,上述演讲记录不仅可以发挥“补遗”价值,而且对于进一步了解与研究蔡元培的教育思想、婚恋观念及其社会活动,具有较高的文献价值与研究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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