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产党宣言》的当代价值
2020-02-24刘照峰
刘照峰
(北京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海淀 100871)
《共产党宣言》中最重要的结论是得出了“两个必然”,即资本主义必然灭亡,社会主义必定胜利,然而,这一结论并未化为现实。笔者认为,我们所处的时代相较于马克思所处的时代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我们应该把关注的重心放在“两个必然”的论证过程上,这样才能更加自觉地意识到《共产党宣言》的当代价值。
一、《共产党宣言》对“两个必然”的论证
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第一章“资产者和无产者”中提出了“两个必然”,即“资产阶级的灭亡和无产阶级的胜利是同样不可避免的”[1],而且对“两个必然”进行了论证。马克思在论证这一问题时所使用的工具是他和恩格斯共同发现的新的世界观、唯物史观。正如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回忆其学术历程所讲的,“我们见解中有决定意义的论点,在我的1847年出版的为反对蒲鲁东而写的著作《哲学的贫困》中第一次作了科学的、虽然只是论战性的概述”[2]。
马克思在《哲学的贫困》中提出,要把封建的生产当做以对抗为基础的生产方式来考察。生产力是和阶级对抗同时发展的,这些阶级中一个代表着社会上坏的、有害方面的阶级不断成长,直到它求得解放的物质条件最后成熟。在封建社会中,是封建主阶级同农奴阶级的矛盾,农奴阶级包含着资产阶级的一切萌芽。在资本主义社会中,是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对立。而且马克思认为,在生产力尚未发展到足以使人看到解放无产阶级和建立新社会必备的物质条件以前,代表无产者阶级的理论家只能在自己头脑中寻找科学,然而,现在,代表无产者的理论家只需要注意眼前发生的事情,并且把这些事情表达出来。他们现在所创立的就不再是空论,而是革命的科学。从马克思在《哲学的贫困》的分析中,我们已经可以看到,马克思虽然没有直接提出现在物质条件已经具备了,但是他说在物质条件尚未具备时,无产者阶级理论家发出的仅仅是空论,但是现在已经成为革命的科学,可以判定,马克思认为物质条件已经成熟。此时,贫困不再仅仅是贫困,而是有着“推翻旧社会的革命的破坏的一面”[3]。
在《共产党宣言》中,马克思进一步使用这一世界观观察和研究资本主义的历史命运,对资本主义和资产阶级的历史命运,得出了“两个必然”的明确结论。根据马克思在《哲学的贫困》中的论述,马克思认为解放无产阶级和建立新社会的物质条件已经成熟。但是,马克思在《哲学的贫困》中没有提出他的依据,这一依据是在《共产党宣言》中提出的。他指出,蒸汽和机器引起了工业革命,工业中的百万富翁、一支一支产业大军的首领、现代资产者代替了工业的中间等级。马克思还用非常生动的语言描述了资产阶级所创造的巨大的生产力,并且得出结论“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4]。上述均是马克思对他所处时代的资产阶级所创造的生产力的直观印象和概括。不仅如此,马克思还提出了物质条件成熟的一个重要的标志,那就是生产力的发展已经受到阻碍了。这就表现在商业危机期间,不仅大量的制成的商品被毁掉,还有大量的生产力被毁掉。
马克思在《哲学的贫困》中曾提出过,为了不使文明的果实——已经获得的生产力被毁掉,就需要粉碎生产力在其中产生的那些传统形式。根据马克思这一论断,为了不使得大量生产力被破坏掉,就必须粉碎现有的生产力在其中运动的形式,即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资产阶级用破坏生产力和扩大市场的办法克服危机,但是这样的办法不过是使防止危机的手段越来越少的办法。马克思还分析了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对抗的各个阶段。这一分析思路正是马克思在《哲学的贫困》中所提出来的,即生产力伴随着阶级对抗发展。在这样的分析的基础上,马克思得出了“两个必然”的结论。
二、关于“两个必然”的时代困惑
《共产党宣言》发表于1848年,距今已经170年的时间,但是“两个必然”仍未在全世界变为现实,世界大多数国家所采用的仍然是资本主义制度,这不得不让我们反思,马克思所预言的“两个必然”是否已经过时。
马克思和恩格斯在世时,他们对于“两个必然”的判断从未作过改变,在工人运动处于低潮的时候,他们就把更多的精力置于理论研究,在工人运动开始复苏的时候,他们又把精力重新投入到工人运动中去,指导工人运动往一个健康的方向发展。1848革命失败后,马克思总结了1848年的革命,他从革命的主观方面,即主张变革的党的角度对革命进行了总结。他提出,主张变革的党在同一个联合起来、强大的反革命势力的斗争中才能逐渐走向成熟,成为一个真正革命的党。不过,由于革命运动陷入了低潮,共产主义者同盟解散。马克思把主要精力用于政治经济学的研究,从而为革命的运动构建科学的理论。在之后的不同时期,工人运动时有高涨,但是都再未出现过大范围革命的时机,马克思在晚年开始研究俄国的农村公社。因为在沙皇的统治下,压迫异常深重,革命运动风起云涌,马克思考虑能不能通过俄国的革命来引发西欧的革命。
马克思的这一设想在他在世的时候,没有成为现实。列宁对垄断阶段的资本主义进行了剖析,并且认为俄国作为帝国主义链条中的薄弱环节,可以首先爆发革命。现实正如列宁所预见的,十月革命取得了胜利。此后,西欧各国共产党在20世纪20年代纷纷仿效俄国进行革命,但是不幸均失败了。后来,欧美和日本等主要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均未爆发过大规模的革命运动。恰恰相反,二战后建立起来的社会主义阵营却于20世纪90年代,以苏东剧变为标志,陷入崩溃。苏联、东欧等社会主义国家纷纷采用了资本主义制度。中国没有采用资本主义制度,而是探索出了一条适合中国国情的制度——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不过也改变了原有的公有制、按劳分配和计划经济的典型社会主义模式。转而采用以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并存,以按劳分配为主体、多种分配方式并存的分配制度和市场经济。
资本主义经济正如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所预言的,周期性地爆发经济危机,在经济危机期间有大量的制成产品和生产力被毁掉,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已经阻碍生产力的发展了。但是,同时我们也可以看到生产力在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下还有很大的扩展能力,在世界范围内又爆发了第二次工业革命和第三次革命。2008年爆发了世界性的金融危机,危机使得人们反思资本主义的问题,但是这种反思却常常使人对资本主义制度进行完善。这一场金融危机后,革命的问题还根本不可能被提上日程,甚至都不会使得人们对资本主义制度丧失信心。面对这一现状,不同的人给出了不同的回答,笔者认为以下两种回答都是存在问题的。
一些人用“两个绝不会”,即“任何一种社会形态,在他所能容纳的全部生产力发挥出来以前,是绝不会灭亡的;而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在他的物质基础在旧社会的胞胎里成熟一些是绝不会出现的”[5]来解释这一问题。据此,他们认为资本主义所能容纳的全部生产力还没有完全发挥出来,推翻旧的社会制度和建立新的社会制度的物质基础也没有成熟。但是问题在于,马克思提出“两个绝不会”之后紧接着又指出,问题的本身只有在它的物质条件已经成熟或者正在形成过程中的时候才会被提出来。因而,根据马克思本人观点,推翻资本主义和建设社会主义的物质条件是已经成熟了的。
一些人提出“两个必然”讲的是资本主义必然灭亡,社会主义必然胜利,讲的是一种必然性,其暗含的意思是在遥远的将来。但是,这样的认识一方面偏离了马克思提出“两个必然”的语境,在马克思所提出的“两个必然”的语境中,“两个必然”就是有着现实的实现希望,马克思并没有认为“两个必然”是在遥远的将来,我们今天不应该给“两个必然”附加这样一层含义。除此以外,如果“两个必然”是在遥远的将来,也引不起人们当下的追求,那么这和讲“地球是要灭亡的”一样,有什么意义呢?
笔者认为,以上两种认识都是不可取的。那么面对这样一种理论和现实的反差,我们在今天应该如何对待他所提出的“两个必然”的结论。总的来说,我们应该采取一种实事求是的态度,否则只会使得马克思主义被束之高阁。
三、《共产党宣言》的当代价值
《共产党宣言》所预言的“两个必然”并没有在全世界范围内成为现实,但是这不意味着“两个必然”的论断就过时了,没有意义了。笔者认为要从“两个必然”的结论转向论证过程,这样才能明确《共产党宣言》的当代价值。
(一)首次科学论证了“两个必然”的结论
在马克思以前的社会主义理论家中,社会主义仅仅是人们的一种对未来社会制度的美好的想象。空想社会主义理论家对资本主义制度的弊病进行了辛辣的讽刺,对人们在社会主义制度下的幸福生活进行了热情的赞颂和讴歌。但是,空想理论家找不到实现社会主义的途径和承担革命的阶级力量。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沿着《哲学的贫困》的思路,从生产力和阶级斗争相伴随发展的分析思路中发现了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已经阻碍生产力的发展,无产阶级承担着推翻资本主义、建设社会主义的历史使命。笔者认为,这种科学的论证本身就给人们以巨大的启示,也就是资本主义的历史命运和社会主义的建立都可以从理论角度进行科学的论证,人们在此面前不是被动的无能为力的。人们可以主动对更有利于自身发展的社会制度进行科学的论证和选择。马克思在他所属的那个时代对这个问题进行了科学论证,但是今天时代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们要对“两个必然”的结论进行重新考察,因而我们必须要对马克思的论证过程进行考察。
(二)系统地研究历史
马克思对“两个必然”的论证过程有一种强烈的历史感,通过阅读《共产党宣言》的文本,我们可以看到,马克思研究了封建社会向资本主义社会转变的历程,认为封建的生产关系不能容纳生产力的发展,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于是就取代了封建的生产关系。马克思分析了在资本主义制度下,生产力是如何伴随着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阶级斗争而发展起来,以及无产阶级本身的发展壮大过程。今天,我们同样需要对历史进行研究,研究马克思、恩格斯和列宁逝世后资本主义的发展历程,在对资本主义历史的研究中发现了建设社会主义的历史逻辑。1929年爆发了世界性的经济大危机,各主要资本主义国家纷纷采用凯恩斯的办法缓解了危机,从危机中走了出来。各国所采用的办法一直延续到20世纪70年代。20世纪70年代后,各主要资本主义国家纷纷放弃凯恩斯的办法,转而采用新自由主义的办法,一直到2008年的金融危机,各主要资本主义国家才对此进行了反思。在今天,我们要想正确地认识资本主义的历史命运和社会主义的前途,就离不开对这一百多年的历史进行归纳和概括。这正是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所给予我们的重要的分析方法。
(三)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作为基本的分析框架依然有效
根据生产力的两要素说,生产力包括劳动资料和劳动者两大部分。资本主义生产关系阻碍生产资料的变革这一问题已经有许多研究了,本节不再赘述。本节要讨论的是,今天的生产关系对劳动者的异化。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谈到了劳动者的异化现象,比如劳动者做的越多,他就越面临着失业的问题,他的劳动成果与之相对立,反过来要凌驾于其上。在当今时代,生产关系对劳动者的异化表现为精神上异化。笔者要谈的核心问题是竞争和互助,人们在一个互助的氛围内会感觉心情舒畅,而在一个竞争激烈的环境中,却会感觉到焦虑和紧张。在物质资料匮乏的时代,人们为了获取必须的有限的物质资料而进行激烈的生产斗争,但是这种生存斗争是不得不进行的,因为人要活下来。但是伴随着整个社会生产能力的大大提高,原先的生存斗争在某种程度上已经不再必要,当然不是绝对的不必要。可是,整个社会仍然在不断地激发人们的竞争意识,人们在其中感受到压抑和焦虑,甚至发展成为精神疾患,这就是笔者所认为的当代资本主义的异化问题。这里面需要说明的一个问题是,并非只有你死我活的竞争才能激发人们的劳动活力,人与人之间的互助与合理的竞争,或曰劳动竞赛也能够激发人们的劳动活力。伴随着生产能力的提高,在新的一代人心中,饥饿不会在心目中占有位置,来自本能所调动的竞争意识就会减弱,而来自互助的心理渴求就会增加。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再一味地鼓励竞争,那么劳动者的劳动活力将会受到抑制。而当劳动者的互助心理需求得到合理的满足之后,才会激发其劳动活力。从这个角度讲,资本主义制度压抑劳动者的劳动活力,也就是阻碍生产力发展的特点将会表现得愈加显著。